在生物界,有时候实力确实可以代表一切。

    汉军随胡才入谷,整件事情虽然疑点多多,但是诸侯的大军在这个事件段,已经全都进入了谷内,白波谷的前城群龙无首,又有胡才领着本部人马坐镇施压,再没有人敢站出来提出疑异。

    谷内的士族们纷纷垂下头,皆是沉默无语,这算是谷内众人对胡才替官军收编白波军这件事表示默认接受了。

    陶商见效果达到了,随即又让五十名喊话军卒继续喊话。

    “白波谷诸军,接受胡校尉的收编之后,先按人头领粮。”

    一句话由传令兵们喊了出来后,便见众多的白波谷士卒们都是露出了惊诧和欣喜的神色。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恩威并施,才能彻底的镇住这些流寇。

    吓唬归吓唬,但实惠也是要给的,这是陶商的处事原则。

    “吼~~!”

    但见广场之上,以胡才为首的白波军士兵们率先欢呼了起来,而那些适才还陷在惊惧中的白波谷军民,在胡才本部士兵的感染一下,不多时亦是跟着欢呼高唱。

    韩浩皱了皱眉,打马来到陶商身边,低声道:“大公子,白波谷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多粮食供养?”

    陶商微一挑眉,道:“怎么没有?上回从河内望族那抢来……借来的粮食牛马,都藏在怀县旁的山谷内,不是还有很多吗?先分出来一部分供给他们,剩下的回头交由韩从事治养河内之民,我这提议,不过分吧?”

    韩浩闻言一愣,诧然的看向陶商。却见陶商微微一笑,道:“我当初曾答应过韩从事,将那些物资,或归于官署,或分与百姓,或是用于供养朝廷兵勇……眼下这些白波军,不也算是朝廷的兵勇了吗?”

    韩浩闻言面色变的很古怪,半晌后方才疑问道:“陶公子,你当初打劫望族的产业之时,是不是便已经算到了今天这一步了?”

    陶商一摊手,笑着道:“我又不是跳大神的,韩从事未免高看陶某了……在下甚不敢当。”

    韩浩长叹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陶公子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在下并非是高看……只是觉得公子的手段……狡猾多诈、着实令人心忌。”

    陶商一下子不想笑了。

    自己好像又自作多情了,韩浩这人说话比较含蓄。

    什么叫狡猾多诈?他真正想说的的词应该是下三滥才对。

    ……

    ……

    此时此刻,后城的火拼已经到达了一个极为惨烈的程度,韩暹和李乐的两路兵马从另外两个方向同时攻来,与郭大三方夹击,共同对付杨奉的兵马。

    杨奉面对三方的夹击,一溃千里,手下的亲信兵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失败的结局已经是注定的了。

    他本人也被郭大、李乐、韩暹的兵马包围在圈中,在所难逃。

    郭大的军寨外面,此刻已是遍地死尸,白波军因为内讧而死亡的军士们横七竖八在躺在那里,显得很是凄凉,上天仿佛在借用他们,嘲笑着这几名自私自利的渠帅。

    “杨奉!奸贼!白波谷内兄弟死伤至此,皆你之罪也!”

    战斗到了最后的时刻,三位渠帅将杨奉与他麾下仅剩的士兵罩定场间,而李乐的脾气则最是暴躁,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出口大骂杨奉。

    杨奉浑身浴血,他明白自己今日算是彻底的失败了,在劫难逃。

    他索性也豁出去了,一去平日里阴沉狡猾的模样,疯狂的扬天大笑。

    抬手遥遥的一指郭大,杨奉呲眉瞪目的喊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背叛白波谷,也没想过要背叛兄弟!只是有他掌权,我白波军却是能走到多远?郭大处事,从来都没有长远的眼光,平日里出兵只会攻城略地,烧杀抢掠!却不占城池,不投诸侯,不系朝廷……长此以往,白波军的出路何在?我们又能走多远!我不想跟他在一条毫无希望的死路上走下去,我有什么错?”

    “闭嘴!”李乐冲着杨奉怒吼道:“奸贼叛主,罪孽深重,还敢在此饶舌?”

    “我饶舌?”杨奉嗤笑一声,突然冲着不远处的郭大吼道:“姓郭的,你敢不敢跟老子对峙!”

    郭大面色阴沉,一双狼眼一直狠戾的瞪视着破口大骂的杨奉,闻言拎刀出阵,徐徐道:“老子在此,杨贼你有何话讲?”

    杨奉一指郭大,怒道:“我问你,你身为一军之主,平日养兵只凭劫掠,谷中十余万人,不做生产,不行农务,吃喝来源全凭一个抢字,如此,这大军能支持到几时?你想过吗?”

    郭大扯着嗓子冲杨奉回吼道:“白波谷内,地隘狭窄,土地不实,如何农耕?”

    “那你为何不占据城池?做以发展!”

    郭大理直气壮的回道:“咱们这几年,连下太原、河内之地,但占据州府,无险可守,万一汉军派大兵剿杀,用何作为屏障?”

    杨奉扬天哈哈大笑,摇头道:“简直荒谬,如此说来,去年咱们战败牛辅,有机会可破洛阳,你也是怕无险可守,临机撤兵了?”

    郭大高声冲着杨奉怒道:“牛辅乃是董卓女婿,属攀裙之庸才,打败他又能如何?吕布、李傕、郭汜、张济皆是京中名将!西凉铁骑,并州狼骑,洛阳北军皆属天下精锐,咱们打下洛阳简直就是做梦!我早就跟你解释过这事,你如何还拿此事质问于我?”

    杨奉咬牙切齿道:“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你懦弱无能的理由!我杨奉何等人,岂能久侍奉你这懦弱无能之辈?跟着你我迟早得完蛋……今时不反你,我日后亦是得反!”

    二人正呼喊间,突听不远处响起一阵响亮的号角声。

    “呜呜呜呜~~”

    从自波城前城的方向,以徐州的虎卫军、河内的泰山兵、鲍信的平阳亲兵为主,直冲着杨奉、郭大等人的方向杀将而来。

    郭大、韩暹、李乐等人临时组建的兵马与杨奉的反叛军经过了一场厮杀,双方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面对突然冲了过来的三路诸侯的汉军精锐,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相差悬殊的一场战斗,早有预谋的汉朝军队对付一群早就经过了一场厮杀的疲惫之师。

    在这个时候,所谓的“士气”已经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三路诸侯派出的都是精锐之师,对付这一支残破不堪的白波军弱旅,完全就是手到擒来之势。

    特别是韩浩所率领的泰山兵,其作战之勇武,战力之彪悍,着实是令人刮目相看。

    徐荣一直跟在陶商的身边,和他一起负责调遣兵马,眼看着河内的泰山军的嗜血善战,亦是不由的露出了诧异之色。

    观察良久,徐荣方对陶商低声道:“王匡麾下的泰山兵,着实是名不虚传,前番诸侯联合,董相国设计于小平津打赢王匡,着实是胜的侥幸,单以战力而论,这支兵马,当仅在洛阳北军之下……可惜了,这么善战的一支步兵,却属于王匡,着实是可惜。”

    陶商闻言,转头看向徐荣,问道:“泰山军也是王匡一手训练出来的,跟着他怎么叫可惜?”

    徐荣摇了摇头,道:“这支步兵,无论是体力还是战意,皆乃上佳,任凭谁来训练都不会弱了,但若是放在我的手中,不用一年,则必能成为天下少有之强卒……”

    陶商白眼一翻:“想不到,昔日西凉军中的中郎上将,居然这般能吹嘘。”

    徐荣嘿了一声,道:“陶公子,你年纪轻,不知我的本事……不是徐某自夸,说实话,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若论练兵的本事,当今天下除了一个人外,我还真就是没服过谁。”

    “真不容易,至少还有一个人能让你服气。”

    陶商看着自信满满的徐荣,笑道:“那个人是谁?能让我们练兵练的天下无敌的徐将军,自认甘拜下风。”

    徐荣摇了摇头,道:“说了你也不认识……此人现下官位不高,仅仅是都亭侯帐下的中郎而已,姓高名顺,此人前一段时间,刚刚训练出一支号为陷阵营的八百步卒,真乃天下强卒魁首,让我不佩服都不行。”

    陶商心下暗道……真小瞧人,你怎知道我不认识他。

    “陷阵营,真是个高大上的名字,日后有机会,自当领教领教。”陶商也没有点破徐荣,只是笑着应和。

    此时此刻,三家诸侯的联盟军已经将白波军贼寇切为数断,令他们的指挥失灵,首尾不能相顾。

    白波军的兵马被官军切为一波一波的,得不到将领的直接指挥,本身又都是经过一场大战,体力和士气严重不足,面对以泰山军、徐州虎卫军、平阳亲兵为主的官军,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大部分的普通士卒已经失去了战意,心中充满了绝望。

    值此时刻,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为那些自相残杀的渠帅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纷纷抛下武器,抱头跪倒在地上,希望能够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郭大,杨奉等渠帅被泰山兵单独截断在一处阵地中,三千泰山军在前,徐州虎卫军在后,两相夹击,把白波谷的四位渠帅的撤离路线全部堵死,让他们遁无可逃。

    郭大勒着马匹,在原地不停的打转,一脸惊诧的来回扫视着四周围定的汉军士兵,惊恐万状的嘶声喊道:“老五呢!老五何在?他不是负责把守山谷的各处通路吗?怎么会放官军进了自波城!?”

    可惜事到如今,胡才已经不会出现在这里来回应他了。

    即便是可以,依照胡才现在的心境,想必也无颜面对郭大这位昔日的兄长兼主人了。

    汉军连战连胜,场内投降弃械的白波军越来越多,郭大、杨奉、李乐、韩暹四人身边的兵勇越来越少,四个人心中,此刻都充满了深深的绝望。

    “老五!胡才!这是怎么回事?官军为何会杀进谷中!为什么?!”郭大还不死心,犹在声嘶力竭的恐怖嚎叫。

    “笨死你算了!”相比于郭大,杨奉的头脑明显还是活络许多,只见他虚弱一笑,一边摇头,一边苦涩的言道:“白波谷易守难攻,不用多少兵马便可阻挡数万精锐,老五熟悉谷中地形,若是用心,焉能让官军乘虚而入?”

    直到这个时候,杨奉终于明白了陶商对他为何前恭后倨,敢情是暗中受降了胡才啊!

    难怪他后来已是不将自己的投诚当成了一回事,甚至还敢在明面上出卖自己,这小子……这小子!

    杨奉扬天悲愤的大喝一声,道:“陶商,杨某就算是死也绝不与你干休,必将化成厉鬼生啖汝肉,活寝汝皮……贱人啊!”

    不远之处,徐荣青铜面具下的嘴唇不由挑了挑,玩味道:“这毒咒发的真凄厉,做鬼都要生吃了你,你要是不死,他在九泉之下当鬼都当的不消停。”

    陶商则是摸着光滑无须的下巴,认真的瞧着不远处的杨奉,叹道:“其实我现在真有点觉得对不起他了……你听他刚才喊的那一嗓子贱人没有,撕心裂肺的又充满感情色彩,着实是感人肺腑……”

    徐荣眯着眼睛,向着不远处的战团观望了一会,点头道:“几名贼首已是被完全阻断,插翅难飞,今日定是必死之局,你不过去跟他们作个最后的道别?”

    陶商对这事本来没兴趣,但想了想,虽然时间很短,但也毕竟做了一阵的对手。

    就由自己亲自送他们上路,也算是对他们的一些尊重。

    徐荣跟随着陶商,来到了围困郭大等人的圆阵之边,徐州虎卫军在许褚的指挥下,为陶商打开了一条通路。

    战圈之中,贼寇们与官军们还在交战,叮叮当当的打的有声有色,但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完全是无用之功。

    现在诸侯麾下,哪一家随便派出一名校尉指挥,就能把他们轻松的收拾拿下。

    饶是在这种情况下,杨奉和郭大依旧是各自为战,不肯合作,足见彼此之间的深深恨意已是入了骨髓,昔日的兄弟却沦落到这样的结局,不免着实令人唏嘘。真是应了那一句名言,爱之深,恨之切。

    而此时此刻,韩暹和李乐已经失去了战力,在原地悲然的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官军围了上来,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

    喊杀声、怒吼声、铁器的碰撞声在散着浓浓血腥味的战场交织成一曲终章的送行曲。

    执曲者陶商,此刻终于现身来到了他们面前。

    “姓陶的!”看到了陶商,杨奉发出了嘶声裂肺的呼喊,好像一下子找回了失去的体力:“姓陶的!我们事先说好的!你此举绝非对待盟友之道!我杨奉对你,有功无过!”

    陶商长叹口气,看了看地上遍布的尸体,摇头道:“杨帅,这事你怨不得我,要怨,就怨你实在是太过贪婪了,你对我提出了超出我底线的要求,你的要求我无法做到,所以对不起,你必须要死。”

    “奸贼!”杨奉凄厉的嚎叫。

    “小狗!”突听不远之处,郭大亦是满面鲜血,凶狠的瞪视着陶商道:“白波谷十余万众,昔日皆是各地难民,良莠不齐……你想要将他们全部收服,没有我这当渠帅的坐镇,简直就是妄想。”

    陶商微微一笑,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郭大渠帅在如此危难的时刻,还不忘了替自己强行寻找到一个生存的理由,不愧是一军统帅,果然还是有两下子……不过可惜,陶商要收服白波军众,只怕是真的不需要你了。”

    说罢,便见陶商清了清喉咙,扬声道:“你的贴身调兵符印,此刻已经落到了胡才的手中,而胡才身为这次战争后,硕果仅存的一位白波军帅,将会全力助我将十余万白波军民全部召拢,而他也将成为我徐州,第一位以黄巾余将的身份担任要职的人物……当然,我相信他不会是最后一位。”

    郭大和杨奉听了这话,内心中完全接受不了。

    十余万的白波军,是他们这次火拼内讧所争夺的根本原因,想不到最后,他们两个拼了性命争相抢夺的东西,却被那个引汉军入谷的叛徒胡才,帮陶商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

    不仅如此,他们两个,还都要死在此地……这种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将他们两人的心击碎。

    “我宰了你这小狗!”郭大呲眉瞪目,不顾一切的向着陶商所在的方向冲去。

    许褚冷哼一声,拎了拎手中刀,刚要有所动作,却见一个身影猛然间冲了出去。

    那将领使一柄金背大刀,脸带一面青铜面具,面具上的一只窟窿眼中有一目是瞎的——正是徐荣。

    徐荣迎上了奔袭而来的郭大,猛然一劈,手起刀落,将这位叱咤三河的白波军渠帅,斩落于马下。

    郭大的脑袋落地,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倾洒而出,在徐荣面前形成了一片血幕。

    徐荣一挥手,用刀将郭大的尸身扒拉至马下,看着场间剩余的其余白波三帅与白波军士卒,用刀一指,冷然道:“杀掉场内余寇,一个不留。”

    许褚看了陶商一眼,但见陶商轻轻的点了点头。

    场内杨奉、郭大与自己的对话,多少也是秘密,为了以后能够顺利的收编白波军,面前的这些贼寇就不能留有余手。

    陶商点完头,便见徐州虎卫军的士兵们,在许褚的带领下,紧随着徐荣,冲向了场内所剩下的那些白波军贼寇——包括杨奉、韩暹、李乐三名贼首。

    陶商看着眼前不断掀起的血雾,怅然若失的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死亡,相反的他更喜欢勃勃生机,但生存就是这样,有时候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生机,反而却要不停的进行更多的杀戮。

    对于屠杀,陶商提不起兴趣,随即转马向后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陶商脑中突然一闪,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的脸色变的煞白,急忙一勒马头,招呼身边的裴钱道:“快!快去告诉徐荣和许褚,先不要杀杨奉,生擒……务必生擒!我要知道我那五百麟趾金的下落……”

    话还没等说完,就见不远处的战场正中,许褚一脸憨笑的将杨奉的首级举在半空中,遥遥的向陶商展示挥舞!

    那颗硕大的狐狸脑袋,此刻显得分外耀眼夺目。

    裴钱啧了啧嘴,感叹道:“就慢了这么一步……还是许将军手快,一下子就把杨奉给斩了,简直就是天人之威……哎?哎哎哎!大公子,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们!你怎么又吐血了?!”

    为什么要说又?

    陶商虚弱的摆了摆手,眼中含泪,虚弱道:“无妨,一口闷气突然憋在胸腔……喷出来就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小意思,让我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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