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的眉毛一挑,反问道:“你们要听实话?”

    裴之旸替阮思点了点头。

    “真丑。”

    阮思的嘴角抽了抽。

    她好像找错人了。

    沈浮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仅丑,还怪。虽是佛头,但头颅线条结构不似常人,倒类虎豹狮猫。”

    “啊?”裴之旸呆了呆。

    见阮思也有些不解,沈浮叹了口气,把裴之旸拉到跟前。

    他拍了拍裴之旸的脑瓜子,说道:“你看啊,这是正常人的脑袋。”

    “从头盖骨,到颧骨,再到下颌,骨骼决定了线条走向大体是这样的……”

    说着,他指着画上的佛头道:“这个佛头,你看了不觉得怪么?”

    只因佛头出现的位置和时机太过诡异,阮思反倒没留意到这个佛头本身就透着古怪。

    阮思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以为是因为大张着嘴才显得奇怪。”

    沈浮一把捏住裴之旸的脸颊,迫使他“哦”的一声张开嘴。

    “张大一点,对,像猫咪打呵欠那种。”

    阮思看得目瞪口呆。

    沈浮冷笑道:“现在呢,看出来了吧?”

    裴之旸拂开他的手,揉着被捏痛了的脸颊,疑道:“是啊,这佛头的嘴未免太大了。”

    沈浮一脸嫌弃,“你的也不小。”

    阮思心中惊异不已。

    她上前俯身盯着那幅画,抬手覆在画上遮去下半张脸。

    那双眼睛的形状,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裴之旸笑道:“依我看啊,在脑门上加个‘王’字,就说画的是猛虎也不为过。”

    猛虎?

    阮思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沈浮道:“有笔么?”

    她一边努力回忆,一边抓过笔添了个“王”字,然后又添了双竖起来的耳朵……

    裴之旸站在一旁看着,兴致勃勃地说道:“欸,我说的果然没错吧?”

    阮思手中的笔直直地掉在画上。

    怎么会是这样?

    啸山虎!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幅画,想起清河县的虎头旗,还有临行前收到的锦盒和人头。

    他们,阴魂不散!

    想到在山寨里不慎放走的神秘男人,她的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阮姐姐?”裴之旸关切地问道,“你不舒服吗?”

    阮思勉强挤出笑容,摇了摇头。

    沈浮扶额叹道:“要是我画得那么难看,我也会不舒服的。”

    裴之旸嘴角一抽,合拢折扇“啪”地打到他肩上。

    “沈兄,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那样跟姑娘家说话。要是惹人家姑娘不高兴了,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阮思离开的时候,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这园子里的桂花竟还没凋么?”

    裴之旸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姑奶奶的佛堂里栽的,要是别处的,我定攀几枝送给姐姐。”

    沈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把树砍了送过去?”

    两人又扭打到一处。

    阮思无奈地笑笑,拉着金铃儿离开了。

    她回家写了封信给卫长声,把拓下的佛头图装进信封,另附信一纸说了自己的猜测。

    “金铃儿,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尽快将这封信送到我师兄手里。”

    金铃儿点点头,问道:“小姐,既然此事和啸山虎有关,要不要派人去清河县打听打听?”

    阮思摇头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卫长声看似率性洒脱,但他的心思缜密,消息活络,江湖经验丰富。

    最重要的是,不论任何时候,阮思都能相信他。

    银瓶儿道:“姑爷的大哥不是还在清河老家么?不如请他帮忙……”

    “算了。”

    阮思把笔放回笔架上,答道:“大嫂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夫妻了。”

    她定定地看向窗外,心想,不知晏瀛洲那边查到什么了。

    今天,衙门里的文书师爷都忙得团团转。

    钦差大人提出要看林泉郡最近二十年的郡志,从人口到农田登记,再到商铺记录……

    事无巨细,全都要看。

    这可愁坏了江郡守。

    他在林泉郡当了快二十年郡守,还没遇到过上头的人查得这样细致的。

    这位钦差大人年纪尚轻,朝中不少官员都笑称一句“小苏大人”。

    但小苏大人认真起来,却让江郡守都有点怕他。

    要是真的被苏雅集查出个好歹来……

    江郡守想来想去,决定先试探一番。

    “苏大人啊,不知你想查哪个方面的情况,农田水利,人口商业,还是别的什么?”

    “这二十年来,官府卷宗浩如烟海,不如你说了,我让他们专门分拣出来。”

    苏雅集从卷宗里抬起头,淡然道:“不劳烦江大人了。”

    江郡守心里直打鼓。

    “初秋,林泉郡连月暴雨,农田歉收,但并未引发民乱,可见江郡守运筹帷幄,调度得当。”

    苏雅集的语气诚恳,让江郡守稍感安心。

    “哪里哪里,下官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江大人过谦了,”苏雅集微笑道,“朝廷里对此赞口不绝,今上特意命下官向江大人取经。”

    江郡守微微愣了愣。

    先前就有传言说,钦差大人是来安抚灾民,褒奖郡守治下有方的。

    小苏大人这席话无疑是最好的佐证。

    江郡守心中一喜,故意谦虚地拱手道:“下官不敢。”

    但苏雅集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话锋一转,问道:“本官听闻,郡守大人之子从桃花郡买来米粮,低价卖给受灾百姓?”

    “是是,”江郡守忙答道,“平日下官时常教导犬子要心怀仁善……”

    苏雅集微微眯起眼,将手边的卷宗掩上,笑道:“不知可否请江公子前来一叙?”

    江嵩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此时,他坐在苏雅集对面,双手不自觉地交握一起,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林泉郡虽受灾严重,但城中百姓未曾受饥。江三公子居功至伟,本官深感公子仁义。”

    苏雅集说了不少话,但江嵩一句也听不懂。

    他不安地缩着肩,全程红着脸不知所措。

    苏雅集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意味深长地问道:“公子是如何想到从桃花郡调粮的?”

    被他这样一问,江嵩不得不开口,慢吞吞地抬起头看着他。

    眼前的钦差大人年纪尚轻,五官清秀,文质彬彬的。

    苏大人和姚从事,看上去一样的温文尔雅,一样的满腹经纶。

    姚从事让他觉得又敬又怕,苏大人给他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那双眼睛清澈诚恳,仿佛没有一丝杂质。

    江嵩放松些许,低头小声道:“都、都是姚钰姚从事教我的。”

    苏雅集的心中一紧,又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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