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田吉和赵世德在菜市口被处斩。

    围观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江郡守特意下令,暴尸三日,以儆效尤。

    姚钰操刀写了檄文,官府找人誊抄后,送了一份到裴老太师府上。

    而裴老太师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便命孙儿读给他听。

    裴之旸捧着檄文读了一遍。

    他读完后,歪在躺椅里闭眼假寐的裴老太师缓缓睁开眼。

    “之旸,你觉得此文如何?”

    “悲愤慷慨,引人深省。”

    裴老太师捻着雪白的长须,复又问道:“作此文的人,其人如何?”

    “姚钰其人,看似富家公子,孙儿料想他的文章定然纤柔绮糜。”

    “但读来竟有股悲歌慷慨之意,不知他生于富贵安逸,何来潦倒困苦的印记。”

    裴老太师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

    他示意裴之旸到他跟前来,眯着眼慈祥地打量着家里最受宠的小嫡孙。

    “你这孩子向来比别人旷达,但爷爷还是想提醒你一句……”

    裴之旸向老人笑道:“爷爷您尽管说。”

    “离这个人远点。”

    那篇檄文虽然文采斐然,但文章最容易出卖作文者的本心。

    裴之旸和姚钰并无任何交集。

    爷爷说什么,他都乖巧地应了。

    裴老太师命人收走檄文,摸了摸他的头道:“爷爷乏了,你找沈家哥哥出去玩吧。”

    裴之旸告退离开,满园子地找沈浮,却发现他走到了裴家的佛堂外。

    “我看里面的木樨正好,想进去看看,却被下人拦在门口。”

    裴之旸一把揽过沈浮的肩,笑道:“里面是我姑奶奶的地盘,她老人家连我都不肯见,走吧走吧。”

    沈浮只得随他退出来,叹息道:“可惜了今年的木樨。”

    “我姑奶奶怕是有几十年没出过佛堂了。”

    他也回头看了佛堂一眼,墙边伸出几枝木樨,浓郁的香气飘了很远。

    二人此时还不知,佛堂里日后会牵扯出多少腥风血雨。

    李家这几日也炸开了锅。

    李母到处找街坊借钱,求爷爷告奶奶的,好不容易给李晗凑出十几两银子的聘礼。

    直到冯媒婆上门,刚好撞见李晗时,他才知母亲已给他说了一门亲事。

    李晗哪里肯依?

    他赶走冯媒婆后,和李母大吵一架。

    李母气不过,故技重施,双眼一闭倒地不起。

    李晗这才慌了神,赶紧扶母亲过去躺着,心急如焚地坐在床边守着。

    他足足守了一两个时辰,李母才缓缓睁开眼。

    她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这是要你娘死啊!”

    李晗被唬了一跳,急忙跪下,又是赌誓又是劝慰,但李母铁了心要他娶张家的姑娘。

    李母说:“你要是不娶那姑娘,你就是在逼你娘去跳河,去死给你看。”

    她说着便下了床,四处去找柴刀。

    李晗拗不过她,刚要去拦,却被她塞了一把柴刀在手里。

    李母大哭道:“我只当捡了块肉回来养大!你不是不要你娘了吗,你动手啊!”

    她大声嚷嚷着,引来不少邻居。

    李晗手足无措地捧着柴刀,苦苦哀求道:“娘,您别闹了,不是不舒服么,快回去躺着吧。”

    “娘?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么?”

    李母见李晗开始服软,立刻变本加厉,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老娘一个寡妇,辛苦把你拉扯大,半天福没享过,舍不得吃的给你吃,舍不得穿的给你穿……”

    “你娘我这些年容易么?你摸着良心说句实话啊!”

    李母的艰辛,不少人都看在眼里。

    凑热闹的邻居多嘴道:“是啊,晗哥儿,你娘这辈子过得苦,不说要你疼她,你好歹别气她啊。”

    李晗最重脸面,此刻母亲当众撒泼,他那读书人的脸面早已荡然无存。

    他“哐啷”一声扔下柴刀,冷着脸道:“娘,您先起来。”

    李母哭得更狠了。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就去找那个小狐狸精!”

    邻居们都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外面的女人天生是祸害。

    也有人指摘李晗,说他为色所迷,连亲娘都不认了,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李晗实在受不了众人的指指点点。

    他扑通一声在李母面前跪下,恳求道:“我都依您还不成么?娘,我们回去好不好?”

    李母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道:“好,好,你记住,娘都是为了你好。”

    这场闹剧好不容易才收场。

    但事情很快传到张屠夫耳朵里。

    传话的人加油添醋,说了不少坏话。

    张屠夫气得不轻,他家的娇娇女还没上花轿就被夫家嫌弃了?

    他家子侄多是暴脾气。

    当天,几个壮汉便操着杀猪刀剁骨刀往李家来了,非要问个清楚,这亲是结还不结了?

    李母受了惊吓,腿脚发软。

    李晗忧心寡母的状况,迫于无奈只得承诺,这门亲事仍然算数。

    最后,他向未来岳丈告了罪,磨破嘴皮才把这群人请走。

    走之前,张屠夫说:“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但要是我发现你敢嫌弃我女儿……”

    他朝李晗晃了晃那柄寒光凛冽的剁骨刀。

    他家侄子插嘴道:“听说你们读书人都有什么风骨。不知道是你的风骨硬,还是我家刀子硬。”

    李晗好说歹说,终于将他们送走了。

    他双眼空洞,倚在门板上,喃喃道:“韶华,是我负了你,是我。”

    次日,傅韶华听说了这件事,去找李晗时,他避而不见。

    傅韶华不死心,守了大半日才等到他。

    他说,你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土,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云泥之别。

    说到后来,出身优渥竟成了傅韶华的罪过。

    李晗越说越愤慨,最后俨然已将自己当成受害人,要傅韶华离开他,不要再回来羞辱他。

    傅韶华的心被伤了个千疮百孔。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去的,也不知这一路都见了谁,都听到了什么。

    但当她跌坐在院子里时,院门悠悠打开了。

    门外,一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柳如盈朝她走来,伸出手道:“好妹妹,李家的事,姐姐都听说了,特意过来看你。”

    那张面容姣好的脸庞上浮起柔媚而阴毒的笑容。

    “姐姐有个主意,定能帮你得偿所愿。”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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