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好,巧云姑,您也在啊?”庞景波嘿嘿一笑,白皙俊秀的脸上沾满了阳光的味道,洁白的牙齿晃了人眼。

    他身子一侧露出身后的三轮车,上面摆满了铁制的物件。

    杜旭清连忙将门坎卸下来,帮着庞景波把车子推进院子里,看到旁边门探出来毛茸茸的脑袋,嘁了一声,“看门狗。”

    杜旭鸿涨红着脸,哇地一声哭着跑进隔壁的院子里,接着就传来孟桂香尖锐的指桑骂槐的声音。

    “你惹他做什么?”杜巧云无奈地揉揉杜旭清的脑袋,“分了家,你跟那边也同属于杜家,亲戚之间能有多少仇恨?难道过年过节的时候,你还能不去看你爷爷和三叔婶婶?”

    杜旭清哼哼两声:“他们也得有长辈的样子啊。”

    杜巧云点点他的额头:“你啊,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别给你嫂子惹麻烦,嗯?”

    杜旭清应声,跑到厨房帮着庞景波卸车。

    左冉佳瞧着略微笨重的铁制品,倒是跟自己画出来的差不多,她却忽略了现在工业的限制,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街道上最原始的手摇爆米花机子,心里轻叹口气,顶多算是聊胜于无吧?

    “嫂子,我就不坐了,年前事多,”庞景波洗了手,推着车子直接离开了。

    左冉佳也没客气地再让,送人出去后,返回到厨房将东西规整好,瞧着烙鸡蛋卷带网格的两片厚重的铁板,忍不住想要做些金黄脆香的鸡蛋卷出来。

    她先将板子洗刷干净控水,然后拿出面粉、土鸡蛋、白糖、黑芝麻、葵花油和冲好的奶。

    杜旭清三个小家伙一瞧她的架势,就明白嫂子要做好吃的了,都想跟小伙伴们分享,守在灶台边期待地看着。

    杜巧云洗了手候在旁边想着帮忙,可左冉佳动作很麻利,已经拿打蛋器将鸡蛋打匀,并且加了糖、油、面、芝麻和奶分别搅匀,最后形成流动性淡黄色的面糊。

    左冉佳将铁板放在煤气灶上打开火,带上厚厚的手套用沾了油的细棉布轻轻拭擦了遍俩板子网格那面,等温度上来,便用勺子舀了一勺面糊倒上面,把铁板合上停了半分钟然后翻过来继续放在火上烤着。

    虽然用锅也能够做出鸡蛋卷,可是人烙出来的如何也没有铁板压出来的薄而均匀,没有一分钟一张鸡蛋饼便烤熟了。她掀开上面的铁板,浓郁的牛奶混着鸡蛋的香气扑面而来,引得孩子们直咽口水。

    左冉佳没停歇,用筷子和擀面棒将鸡蛋饼卷成纤细的筒放到案板上晾着,继续做下一张。“鸡蛋卷从锅里出来等上一两分钟吃才香脆,清子你正好先带弟弟妹妹洗手去,吃的时候注意点别烫着了哈。”

    孩子们兴奋地小小尖叫下,杜旭清领着他们出去仔细地洗了手,然后他拿起一个掰成好多片,大家各拿着一个小片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咔嚓酥脆,在舌尖上炸出香甜,比他们吃过的任何糕点和糖果都好吃呢。

    “姑,你也尝尝,”孩子们洗手的功夫,左冉佳已经烙出来两个,招呼着杜巧云。“我做得多,您可别省着,这东西放上两天就不好吃了,那才叫糟蹋美食呢。”

    杜巧云掰了一小半,给怀里的娃塞了口,自己也咬了下,“嗯,放了鸡蛋和牛奶不好吃就怪了。”她连连点头,这个东西的做起来很简单,可城里的人们都不舍得这么搁料吧?

    “姑啊,人活着一张嘴,你平时也不能太苛待自己呀。身体好才是革、命的本钱,”左冉佳也捏了一点放入嘴里,虽然没有添加黄油,可是用的料都是好的,倒更突出了鸡蛋和牛奶的香甜。她笑笑继续做着,半塑料桶的面糊没半分钟就给烙成半台子的鸡蛋卷。

    她关上煤气,洗刷完铁板,从墙上摘下一个竹篓,在底部铺上一层干净的细棉布,然后小心地将鸡蛋卷拾进去。装满一竹篓,灶台上的鸡蛋卷也没见减少。

    杜巧云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接过来说:“小泽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亲戚之间不能闹得太僵,现在的社会比过去强多了,人和人之间能有什么大的矛盾?再说你们已经分家了拉开了距离,没有斤斤计较的必要。”

    左冉佳嗯了声,“姑,我明白。”

    人不可能黑白分明地活着,要懂得有所迁就、有所顾忌。

    杜旭清认命地拎着竹篓出了大门往左一拐,砰砰地敲着门。

    “谁啊?鸿子,去开门!”孟桂香高声地应着,杜旭鸿鞋磨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看到门外冷着脸的杜旭清,杜旭鸿第一反应就想要将门关上,可鼻子下飘散着馋了他半个多小时诱人的牛奶鸡蛋香味,让他的眼睛不住地往竹篓里瞄着。

    杜旭清推开门,绕过他往院子里走去。

    沿着原来的厨房盖起来的墙和原本的院墙中间的夹道很窄,让住惯了大院子的杜旭清不仅有些幸灾乐祸地挑下眉,欢快地跨着大步往原来的后院走去。

    狭长的夹道后是片略微荒凉的院子,新开的门下是水泥砌成的三尺宽的台阶,堂屋被孟桂香要求给分隔成一小间和一个套间。

    杜旭清看到那还不及大哥大嫂隔间大的屋子里放了一张木板搭成的床,杜老爷子揣着袖子哆哆嗦嗦地靠着墙根处窝着。

    他抿下唇推门进去,阴冷潮湿的感觉比外面北风呼啸更让人难受。按理说同样忍受了十多年冰冷的他早该习惯了,可住过整天烧着煤球炉宽敞屋子的他,竟然有些难以忍受起来。

    “爷爷,你怎么住在这个小屋子里?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有?”杜旭清将竹篓放在床尾一堆粮食上面,心里到底是有些无奈的疼意。

    “清子啊,”杜老爷子睁开眼,看到孙子来了,有些高兴拍拍身边让他坐过来。

    那床被褥多年没有拆洗累积的汗酸味,加之老人本就会散发些难闻的气味,被寒冷的风一吹,更清晰地往人鼻子里奋进地钻着。

    他眉头蹙了蹙,忍不住道:“爷爷,要不你跟我们一起住吧?嫂子人很好,给我、渊子和淇淇都做了新衣服,床铺也换了一新。”

    杜老爷子眼睛一瞪,哼着:“清子,你那新嫂子不是个好的,刚结婚就闹腾着分家,她就是指望着你是个大小伙子能帮她干活。你可别傻兮兮地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爷爷,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分家是我哥提出来的啊,他在外面辛苦赚的钱,都交给婶子手里了,可是婶子死扣着钱不给我们吃和穿。哥哥看不过去了,才提出来的,关嫂子什么事?”杜旭清耐心地解释着,心里估摸着爷爷是被婶子他们给洗脑了。

    “反正我不去,”杜老爷子摇摇头,他在老三家里,分家出去的长孙才能看在他这半只脚迈进棺材的老头子的份上,能照看老三家一二。

    “嫂子让我给您拿了点吃食,您好好收着,自己多吃点!别人家嘴一甜,您就都给出去了。”杜旭清嘱咐了几句,又叹口气,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便掀开上面蓝白碎花布拿出些放入老人头顶上半旧染了灰的篓子里,寻了个白面袋子铺在瘸了一只腿的桌子上,将剩下的鸡蛋卷给一一地拾上去,腾出自己拿来的竹篓和布。

    “您先尝尝,刚做出来的可香脆了,放上两三天返潮就不好吃了。”杜旭清从桌子上拿出一根塞进老爷子手里。

    老爷子高兴地哎哎两声,咔嚓咬了口,红着眼圈嚼着:“清子长大了,知道疼爷爷了。你在你大哥家要听话哈,受了委屈也忍忍,过几年你大了,爷爷给你撑腰娶个好孙媳妇!”

    “爷爷,”杜旭清黑黝黝的脸有些泛红,他无奈地喊着,“您,唉,您好好地就行,我先走了。”

    杜老爷子一听连忙站起来,扒着头上的篓子掏出三颗变了形的糖块要塞到他怀里。

    “爷爷,我长大了,不爱吃这个了,”杜旭清一瞧,硬着头皮拒绝着,直接窜出了门,瞪了眼守在门边的杜旭鸿和杜今湘往大门口走去。前几天的他还会盼着吃上几块爷爷篓子里的糖块,现在他才过上几天穿得暖吃得饱的日子,竟然瞧不上这劣质的水果糖了。

    他内心痛恨了自己下,毛同志说过要抵制糖衣炮弹的,他已经被嫂子怀柔政策和糖衣的攻势下迷失了艰苦的品性。

    左冉佳见杜旭清回来了,招呼他一起吃鸡蛋卷,自己则开始忙活晚饭了。

    杜旭清兴趣不高地应了声,抱着肩膀站在厨房门口,沉思了半天才幽幽地开口说:“嫂子,要不你给我蒸俩杂面窝窝吃吧。”

    “怎么了?”左冉佳煮上小米粥,接过杜巧云洗净的菜,极快地切着,头也不抬好笑地问道:“又在那边受气了?还是听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杜巧云也有些焦急地站起身,手往身上一蹭,拉着他看着。

    “姑,嫂子,我没事,就是我发现自从分家后,我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忍受不了以前的生活了。我得反思,坚决不成为享乐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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