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雍的疑问,也是裴定的疑问。

    以他对叶家的了解,叶家不可能不在招讨司中安插人手,那从眼前的情况看来,叶雍他们并不清楚招讨司的动静。

    也是,赵大均连他都瞒住了,松江府这些人不知道好像也正常?

    眼下他最担心最疑惑的,却不是招讨司,而是……季庸!

    虽则季庸的样子和在禹东学宫时差别很大,但只要细加辨认,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更别说,当初叶雍奉命追查季庸,对其画像肯定认真比对过,必定能认出来。

    季庸不怕暴露身份了?还是说京兆有了什么变化?

    随着叶雍下令打开松江府城门,松江府这里的战局很快就落定,结果自然以九野军溃败被俘而结束。

    在赵大均和叶雍忙着收编、清俘的时候,裴定心急火燎地将季庸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他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压低声音说道:“季先生,您怎么来了江南道?”

    “……”季庸默了一瞬,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随即,他这样回道:“江南道需要我,我就来了。”

    所以,裴大人你无须一副做贼的样子,搞得我好像有什么问题似的。

    真是急死个人了,裴定都觉得嘴角冒泡了:“季先生,您……您是不能见人的!您忘记了吗?”

    “裴大人,我怎么不能见人了?”季庸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一副“你不说个清楚我就和你没完”的神情。

    裴定脸上的焦急变成了疑惑,他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季庸,迟疑地说道:“你该不会是假冒的季先生吧?”

    他印象中的季庸,十分严肃正经,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啊。

    季庸叹了一口气,不再逗他了:“是郑姑娘让我来的。她说就算叶家认出了我,也会装作不认识的。”

    郑姑娘是他和妻子的恩人,也是他们的媒人,她让他前来江南道助裴大人一臂之力,他自然就来了。

    而且他也认同郑姑娘的判断,他的样子就算被叶家人知道了也无碍。

    裴定皱了皱眉:“叶家怎么会装作不认识?他们当初……”

    他突然停住了话语,显然想到了什么原因,向季庸求证:“是叶家不想皇上找到季先生?”

    季庸点了点头,肯定裴定的猜测:“叶家知道皇上的用意,不愿意皇上找到厉平太后的暗卫,所以会什么都不说。”

    “再者,让我留在裴家,他们才好握住裴家的把柄,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用来要挟,或者挑起皇上与裴家的争斗。”

    裴定完全明白了,难怪阿衡说季庸的样子无碍,换作是他,他也会像叶家一样什么都不说了。

    “不过……”裴定朝叶雍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眼,道:“叶家就不担心厉平太后的暗卫被我得了去?”

    毕竟,如今季庸就在裴家。

    季庸乜斜了裴定一眼,冷冷道:“你以为叶家和皇上一样蠢?”

    裴定凤目上挑,摸了摸鼻子咕哝:“季先生,您怎敢如此大逆不道,说皇上蠢?”

    虽然皇上的确很蠢,但这个心知就好了,说出来干嘛?

    不管是叶家,还是裴家,抑或是季庸,都很清楚,当初厉平太后经历了几场动荡,就算手中有暗卫,也折得七七八八了。918

    厉平太后宾天了好几年,而鸿渚韦君相始终没有现身,传说中的暗卫是否还存在,还不好说。

    裴定觉得与其寄望于没有出现过的暗卫,还不如壮大自己的力量为好。

    只有皇上才会对太后娘娘的一切有深深的执念。

    虽则裴定觉得皇上应该唤太医前来好好诊治一番,但他也不能改变皇上的心思……

    季庸继续说话了:“叶家觉得我是裴家的把柄,如此才会心安,那就让他们如此觉得吧,裴大人认为呢?”

    裴定完全没有意见:叶家心安就好,如此裴家才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只不过……

    安而忘危,存而不亡,治而忘乱,乃为人治国之大忌,老师过去曾经说过希望尚和还没有完全忘记老师的教导吧?

    裴定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季先生,你说阿衡让你来,这是怎么回事?阿衡她……她可好?”

    说到最后,他凤目扑闪扑闪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羞涩之意。

    就算他和阿衡隔两三天就通一次信,但阿衡的性子和他一样,都是报喜不报忧,从别人口中知道的阿衡,多少能解一解他的相思。

    不对!

    阿衡在信中从来没有提到季庸,这……但季庸就出现在江南道,出现在他眼前了。

    季庸饶有兴致地看着裴定神色变来变去,微笑不语。

    裴家的人真是有意思,从老狐狸裴光到裴烬等小辈,包括眼前的裴定,内心世界似乎非常丰富。

    他在裴家最大的乐趣,就是观察裴家小辈的神情,再猜测他们的内心世界,与小辈们斗智斗勇,乐此不疲。

    季庸欣赏够了裴定神色,然后才道:“郑姑娘让我来当军师,顺便看看招讨司有什么需要。”

    “军师?”

    季庸点了点头:“郑姑娘是这样说的。”

    他现在还记得郑姑娘说的那些话,还有她说话的样子。

    郑姑娘当时的样子……怎么说呢,季庸就没有见过比她更有信心的人了。“季先生,江南道的乱局必定会平定的,但怎么个平定法,就不好说了。季先生经史双绝,有济世之才,不如前去江南道看看?”

    季庸知道旁人评价他“经史双绝”,但这都是学问上,他……他不觉得自己有济世之才。

    郑姑娘是不是说错了?

    然而,郑姑娘很肯定地说:“经者为世,史者为国,季先生怎么不是济世之才?季先生缺的,只是前去江南道战局一趟。”

    昔年季庸的座师孟瑞图名望功绩尽有,唯缺一死,如今季庸经史修炼至绝,唯缺一用。

    季庸的经世才能,还没有致用,而江南道的战局就是最好的机会,在千秋的身边,才能发挥最大的可能。

    季庸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对他的本事才能充满了信心,笃定他能经世致用,笃定他能帮助招讨司平定江南道,笃定他能保住更多江南道百姓的性命。

    读书人的追求,不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吗?

    郑姑娘让他所做的事情,正正就是这四句的具体化用!

    可耻地,他被郑姑娘说得热血沸腾,然后千里迢迢赶来了江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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