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博也知道赵明珠死得蹊跷,但她的死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所以他没有多加追查。我以驱邪之名强行要去清扫赵明珠生前住院,终于找到了她中毒的源头,一枝她常在用的梳子。芙蓉二人求我不要拿去那梳子,据说那梳子是上官博命宗柏街头随便买来送她的礼物,她却视之如珍。她常用的东西上面怎么会沾有我的云毒?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去碰这些东西?我问过芙蓉,她们似乎不太清楚,只说这梳子是赵明珠生前挚物,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碰,连上面的碎缠之发都是她自己亲手清洁的,那么云毒染上只有一种可能。”

    “哪种可能?”我追不上她的思路。

    “是她自己沾上去的。她留下我送过的物件,淬出上面的毒,再抹在了这梳子上面,而这梳子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碰。”

    我一愣:“她自己?”

    “是,外人以为赵明珠死于难产,上官博与宗柏怀疑是我所为,但是只有我知道,赵明珠是死于自杀。”云清的神色显得神秘异常。

    自杀?!

    自杀?!

    “自杀?!”我惊讶万分,差点就要跳起来,“她为什么要自杀?!”

    “对,她为什么要自杀?正是因为她没有任何理由要自杀,所以才没有人怀疑这一点。她精确地计算好毒量与触毒的时间和频率,因为她要确保自己的孩子能在足够的时间出生,同时她放弃任何医治,就是不想别人知道她中毒了,我想那些宫里派来的御医可能根本就没有诊过她的病就被她打发出来了。但是她根本不了解云毒的真正奥妙,所以她估错了时间,只能命产婆摧生来保住孩子。”

    我心里发凉,怎么这其中会有这么多我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还是我太笨,根本没有发现其中的可疑?

    擅于宫计的赵明珠怎么会败给出身平民的云清?这本来就是一个疑点是不是?不知道宋令箭他们有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这是我第三次碰到的关于自我了结的事,第一次是叶心,那个燕错的可怜的母亲,将自己一生的挣扎静静地结束在无人守候的黄昏,她为了一段自以为正确但却错误了许多年的情。然后是前不久的黎雪,生无可恋又不敢重新开始,只想随着连姨和连孝去了,但她没有成功,我相信她会勇敢地活下去,开始新的人生。

    这一次,是赵明珠。

    那个印象中很坚强胜过天下无数须眉的女人,她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懦弱的事情?她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会有什么事情她解决不了?

    “那你的意思是,赵明珠的死因跟上官族的安危有关?”既然云清说拿上官族的安危换云娘的秘密,现在又提出赵明珠的死因,那这两者一定是有关联的。

    “赵明珠爱子心切,不顾一切要生出腹中胎儿,怎么可能会这么想不开自杀?天下哪个做母亲的不想好好抚养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赵明珠,她如果死了,孩子即使平安出生,没了她的保护根本不可能安稳活着,她有那么多夺局之乱中竖下的政敌和败寇,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蠢地选择去死呢?”云清说话慢条斯理,这与云娘的温柔不一样,而是带着一股莫名的自信。

    我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为什么呢?

    “但是唯一知道真相的赵明珠已经死了,我所知道的也仅是自己的推测。赵明珠自愿饮鸩赴死,最大的可能就是受人要胁。”

    “要胁?受谁?为什么?”

    “一个万人之上的人。“

    “万人之上?“我张大了嘴,这天下万人之上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当今朝主啊!

    “赵明珠虽嫁入上官府被剥去羽翼,但她毕竟曾经朝倾权野,没有哪个君主能容忍曾与自己夺天下的人安稳地活在朝堂之中,赵明珠本身就是个未知的威胁,你说最想除去她的会是谁?”

    我牙齿打战,云清的意思是,令赵明珠自杀的人是当今朝主?

    “赵明珠当年为得到上官博,拱手让出江山,甘愿嫁作臣妇,但赵和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她在上官府过得并不如意,谁知道她哪天突然想明白了,后悔自己让出的江山而重新去夺呢?赵和江山夺之不易,疑心极重,上官族乃天下大族,早有功高盖主之嫌,赵明珠若是与上官博运筹谋逆,谁敢保证天下仍是赵氏所有?”云清盯着我,阴森道,“从古至今,任何江山都是稳固在无数的枯骨之上,政治与权谋,从来都是分不开的。”

    政治与权谋,是我这样的乡下女人这辈子都不会碰触到的。

    我抱着身子好不让自己抖得这么明显,云清直呼朝主名讳,看来对此人也颇为不屑:“那就是说,朝主对上官族也有忌惮,这件事情你有与相爷说过么?”

    云清冷笑:“与他说?他一心觉得是我害死赵明珠,赵和又曾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怎么可能会听信我的解释?而且不管是自杀还是被害,赵明珠的的确确是死在我的云毒之下,我何必引火烧身多此一举?”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件事情转告给相爷他们,让他们提防当今朝主?”

    “我一直以为是赵和害迫赵明珠,以她腹中胎儿安全降生为条件,换她自裁。一命换一命,赵明珠知道自己逃不过。但是赵明珠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为腹中孩子决定牺牲自己,却用了我云毒,这样她不仅能用自己的死保住孩子,还能引起上官博对我的猜疑——上官博对我有了猜疑,自然就会盯我紧一些,那我就不能多做动作来谋害她的孩子——她的确聪明,她死后上官博就将那孩子送出了上官府,大家都以为他是不喜欢那孩子才送他出去,只有我心里清楚,他是担心我会加害稚子,才随便用了个名义将孩子送给赋闲在家的上官机来抚养,上官机是两朝帝相,就算是赵和真那么心狠翻脸要斩草除根,怕也是过不了上官机这一关。”

    看来上官博没我想得那么无情,送长子出府并不是他憎恨赵明珠,其实是变相的保护呢。

    “赵明珠死后,一切都变得很平静,没有奇怪的事情,我更加确定那只是赵和排除异已的手段,赵明珠一死,就没有人再能威胁到他的江山,再加上上官博也没有深究,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云清说得好平淡,我却觉得好心酸,赵明珠为了上官博牺牲了一切,甚至自己用自己的性命保全上官族还有腹中骨肉,却落得这样一个惨淡的下场,听说她的丧葬之礼都行得十分简单,管她生前曾如何咤叱风云,死后仍旧孤坟一座。

    云清眯着眼,道:“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才知道一切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我心里发毛,我突然意识到,我现在是在跟一个死的人对话。

    “当日我的确对这贱人恨之入骨,她激我射出云针,但那几根云针实则是已是空针,是当年我用来设毒杀赵明珠排出云毒后用剩下的空针。杀云淡我有千百种方法,根本不需要动用我宝贝的云针。”

    我疑惑了,可是云娘是说,云清是死在自己射出的云针之下,照她说来,云清的死兆的确也是中了云毒的症兆,难道云娘在骗我?云清的死另有蹊跷?毕竟当时在场的只有她……

    “你说你射出来的云针是空针,云娘说她根本就没有云针,当时也是为了激你射出云针才假装的,那你怎么最后又死在了云针上呢?”我真的不知道该信谁了。

    云清勾着嘴角盯着的:“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我一直不停地回想我死前的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我算错了射出了没有完全放空的云针,还是这贱人真的有第十根云针?我的的确确死在于云毒,但我更宁愿相信是自己一时失误没有完全放空云针,也不愿意相信这世上还有第十根云针。”

    我觉得云清很可怜,不禁问道:“你爹爹疼谁多一点,对你真的有这么重要么?就算云娘真的有第十根云针又怎么样,你已经拥有了九根了啊!”

    当年云清就是因为被云淡抓住了这个软肋而乱了心神,怎么过去这么多年她还这么在意呢?

    云清坚定地摇着头:“不一样。”

    好吧,我真的没办法理解她。

    “那你想了这么多年,有想明白么?”我开始觉得云清的死也没有我所想像得那么简单。

    “云针九根,当年我为引云毒用了三根,但是空针我一直带在身上,虽然是空针,但仍旧有用武之地,八月十四原中两根,山腰一根,共发出三根。另有三根我藏放在安全地方,九根明明都在我手上,云淡发出的针的确是假的,但我中的云毒,却是真的。”云清半眯着眼。

    云娘一直以为云清中的云毒是源于她自己射出的云针,而云针是空针的秘密,只有云清自己知道。

    我想不通了,既然那时的针里面都没有云毒,那这云毒又是哪里来的呢?总不可能云清平白无故就中了云毒吧?

    “当日这贱人骗我出手,我恼得要去看她手中云针真假,那是悬崖边上,所以我怕收不住力而冲向崖口,特地留心收了点力向她去夺,可是当我提气飞身的一刹那,好像突然就有一股力量狠狠地将我往前推,我想收住力,要与那推力较量,可是那股力量突然一松,我自己的收力却没有及时收住,直接往后面的树上撞上,这股反噬之力其大无比,几乎将我全身的力都打散了,我的背很疼,除了撞伤的疼痛以外,还有被针扎的疼——是的,我的确被树上自己射出的云针扎中了,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背后有什么东西像蛇一样在游走,然后——”云清瞪着眼睛,回想着自己临死前的一幕,虽然她已故多年,但对死亡还是有股难言的恐惧。

    “然后怎么了?”我有点紧张。

    云清扭头直直盯着我,道:“我背后的有一根云针不是空的。”

    “怎么会?你不是说三根都是空针么?”

    “我背后,有四根云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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