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叶一声惊叫,扑声去接孩子!

    其他人都慌了,纷纷也伸手去接。

    芙叶动作最快,接到了孩子,自己却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那场闷响听着都觉得疼。

    “不识好歹的东西!”云清瞪着芙叶与孩子,捂着脸上的伤飞快走了。

    孩子抱在芙叶怀中,已经停止了哭闹,他盈盈大眼泪水朦朦地看着芙叶,像是在心疼她安慰她。

    “阿芙,阿芙,你没事吧……”蓉叶红着眼将芙叶扶了起来。

    芙叶咳了几声,将孩子递给蓉叶:“快看看小少爷怎么样了,有没有伤着哪里——我没事——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门关上——”

    蓉叶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门沉重关上,云清的华服在廊下飘摇游拽着,像条五彩斑斓的蛇。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孩子,若是你一个没接稳可怎么办?可怜的孩子……”蓉叶抹着泪轻道。

    “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准说出去,尤其别让老爷知道,听到没?”芙叶扶着腰背,弱声吩咐。

    “是。”仆从们轻声应道。

    没人能看得懂云清,也许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眼前的雍容华贵变成了一方后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厨院,厨肆里的婢子们都在忙活,但却一直盯着肆门口那个七八岁的孩子。

    孩子白色锦衣,唇红齿白面如玉,正神采飞扬地对里头的人讲着故事:“话说那焦仲卿回了府,深思过后对母亲说了那番话,焦母甚是不悦,对仲卿说道: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蓉叶咯咯笑道:“小少爷,你就别跟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婢子们嚼字儿了,这惹人生厌的焦母这是什么意思?肯定又是气人的话是不?”

    孩子挑唇笑道:“蓉姨总是这么急,这得听了原话再来讲解,才更有意思么。焦母的意思是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是大府台阁的官吏,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妇人去寻死,本就是贵贱不同,你将她遗弃怎能算情薄?东邻有个好女子,苗条美丽全城称第一。做母亲的为你去求婚,很快就能得到答复——”

    “哼!”蓉叶将菜砍在了砧板上道,“就知道这焦母又要棒打鸳鸯。刘兰芝这么好的媳妇她非要赶她出家门,非要儿子饱受相思之苦,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这都安得什么心哪!”

    芙叶横了一直打岔的蓉叶一眼,道:“就数你一腔正义,总是打岔,小少爷这故事要讲到猴年马月才能讲完了。”说着将手里剥好的粟子肉用布帕包着递给孩子吃。

    孩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栗子,笑道:“人之常情嘛,这栗子真甜,芙姨你也吃一个。”说罢往芙叶嘴里塞送,芙叶温柔又欣慰地看着孩子,张口吃了一个。

    “甜不甜呀芙姨?”孩子笑问。

    “甜。”芙叶的脸因为这甜蜜的笑容变得柔和细致。

    “就知道给芙叶,不管蓉姨拉?真是偏心呢。”蓉叶酸道。

    “有有有,只不过蓉姨你最近脸上又多长了肉,不是说要少吃点么。”孩子哈哈笑着。

    突然所有的人都走开做事去了,蓉叶收敛了笑容低声道:“夫人。”

    孩子转头一看,看到院里站着自己的母亲,再回头看看厨肆,轻松的气氛顿时就压抑紧张。

    “厨肆之地,娘亲怎么亲自来了?”孩子手里继续剥着栗子,头也不抬。

    云清带着笑,这笑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冷冰冰的表情而已:“我见礼儿喜欢在这些卑下之地混迹,倒想来看看是什么这么吸引你。”

    孩子将剥出来的栗子一个个放在帕子上,笑道:“书房呆得乏了,没个人说说话烦了,来找芙姨蓉姨他们聊聊天,顺便回顾回顾这几天看的一则乐府诗而已。”

    “哦?乐府诗,为娘也很有兴趣,是哪一首呢?”

    “孔雀东南飞。”孩子挑了挑眉。

    云清笑了笑,道:“礼儿开始学长诗了。那你继续回顾,娘也来听听礼儿的理解。”

    孩子笑着将手里的粟子用布帕包好,道:“娘亲知道自己杀了这风景,却偏要凑这热闹又何必?不聊了,下午还有琴课呢。”说罢转身走了。

    这上官礼与云清的感情,还真是不怎么样,好疏远也好冰冷。

    云清的脸上瞬间布满阴云,芙叶猛地低下头不敢与她目光对视。

    孩子走了几步,回头看着云清:“娘亲不走还有其他事情么?”

    云清咬了咬牙,挤出微笑,转头看着儿子,道:“没有,只是来看看礼儿。娘也懂些音律,不如下午的琴课娘也去旁听旁听如何?”

    “别了吧,有娘亲琴技一流,连琴师都羞于拨弦——走吧——”孩子笑着,重又回来,拉着云清的手走了。

    云清盯着他拉自己的手,显得有些怅然。

    因为这牵手并不是因为亲近喜欢,而是因为上官礼怕她呆在那里为难下人才强行要带她离开的。

    走到厨院门口时,孩子扭头对目送他们的芙叶做了个鬼脸,芙叶微微笑了。

    云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把甩开孩子的手走远了。

    也许云清作为一个母亲,也曾经努力过,想要靠近想要贴心,却因为自己的品行而得不到孩子的接纳。

    诺大一个上官府,上官博对一切都不管不问,也许只有这七八岁大的孩子敢对云清冷嘲热讽,但她能怎么样呢?她能惩治所有不尊重她的人,难道她会无情到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吗?

    我跟着云清疯乱的脚步走着,光从背影看都能感觉到她很愤怒,这种愤怒还杂夹着羞辱与无奈。

    “滚!”她一把推进自己的房间,对站在门口的奴婢们怒吼道。

    奴婢们才跪拜到一半,逃也似的连爬再跑逃走了。

    云清又在房里发脾气,疯了似的把花瓶摆设全推在了地上。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人关心她,没人会在乎她是否也会偶尔伤心难过,她甚至连真正的自己都已经失去,这就是她的报应么?

    “你给我闭嘴!闭嘴!”她歇斯底里地对着镜子吼道。

    镜子里的她马上变得镇定平淡,一脸的兴灾乐祸:“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这个贱人!”

    我跟着云清疯乱的脚步走着,光从背影看都能感觉到她很愤怒,这种愤怒还杂夹着羞辱与无奈。

    “滚!”她一把推开自己的房门,对站在门口的奴婢们怒吼道。

    奴婢们才跪拜到一半,逃也似的连爬带跑退出了她的视线。

    云清在房里发脾气,疯了似的把花瓶摆设全推在了地上,华丽金贵的摆件在我身边碎裂迸绽,我不再躲闪,对于这种怒气似乎已经有点麻木了。

    云清这样子,我突然想起郑府那个曾经让我厌恶的大夫人。

    初听郑珠宝的回忆时,我对那嚣张跋扈的大夫人也是没有半点好感,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但是后来通过熊妈的砌词,我才知道那可怜之人的可怜处,谁是天生蛇蝎心肠呢?

    而云清呢?是不是也有令人同情的地方?

    也许她本没有这么坏,只是因为一念之差而走错了路,然后越走越远?更也许,只是她掩藏得太好,太不屑于直面自己的软弱,她没有熊妈这样忠心耿耿的仆人,没有人为她的所作所为解释过什么,才至使她的可恨之处无限扩大?

    我是不是应该再耐心一点,从另一个角度去解读她呢?

    难道这就是云清带我入梦的原因么?

    她很孤独,需要别人的理解。

    但是为什么?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她不是一直以自己的姿态存在着么,她也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人关心她,没人会在乎她是否也会偶尔伤心难过,她甚至连真正的自己都已经失去,这就是她的报应么?

    “你给我闭嘴!闭嘴!”她歇斯底里地对着镜子吼道。

    我愣了愣,她能听见我的心声?不可能!

    镜子里的她马上变得镇定平淡,一脸的兴灾乐祸:“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这个贱人!”云清指着镜子,面目狰狞。

    “既然你这么想我说,那我便说了吧。没想到,堂堂上官夫人云清,居然也会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地去求天底下所有孩子对母亲本应该就有的爱,真是好可笑,也好可悲。”镜中人间调上扬,嘲笑的语气恰到好处地点起别人的怒火。

    云清气得瑟瑟发抖,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她无言以对。

    “哎,都是做娘的人,我怎会不明白你心中的滋味?”镜里的她似笑非笑。

    “谁跟你一样,你引以为傲的女儿是个任人宰割的废物,我的儿子比你女儿好千百倍!”

    一场自己与自己的较量,又开始了。

    “我的小外孙儿的确很可爱,聪明漂亮,才华横溢,他的琴声纯净清澈,充满灵性。若是我尚在人世,扶灵弦传他是最适合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不像你,他明辨是非,善良正直,他的确比我的女儿好上千百倍呢。”镜里的人话里有话。

    “他千般好也与你无关,他甚至都不知道你曾经是怎样的存在。”云清恶狠狠道。

    镜中人不屑道:“我不需要他对我有多少感念,我看着他对你嘲讽抵触,就比什么都要解恨。”

    云清瞪着镜中人:“原来是你这贱人从中作梗,你对他说了什么?!不可能,他不可能会信你说的话!你只不过是个无处可去的孤鬼,除了缠着我你哪都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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