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着他猥琐的背影有点生气:“韩三笑,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啊?!”

    韩三笑呸呸吐着牙缝里剔出来的肉沫子:“怎么的?多吃点菜我就没良心了?良心这么便宜啊只值这么一小桌菜啊?”

    我杵着筷子噔着碗底道:“燕错伤着没醒,宋令箭两天都没出来见人,云娘还生着重病呢,你怎么有心情吃得下饭?”

    韩三笑道:“他们病了我就不用吃饭了啊?我又没病,又不是躺在床上饭来张口的,我得干活,得吃饭啊!难道我要把‘担心’两个字写在脸上吗?是不是我写在脸上就算是有良心了?——夏丫头,笔墨伺候给哥脸上写俩字,写小点,哥是巴掌脸,写大了怕写不下。”

    夏夏歪抿着嘴瞪着我们,一副“你们好无聊”的表情。

    海漂则失神地盯着韩三笑嚣张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三笑!”我被气得要咽不下饭了!

    “哎哟,还这么凶。你也说燕错伤了宋令箭倒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得有点毛病倒在床上了才开心?就不准我活蹦乱跳是不是?我也是亲妈生的呢,你不能像后娘这样待我呀。”韩三笑也叉着腰,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这我倒对不上话来了,他说得的确没错,现在我身边只剩他一如从前,我为什么要让他跟着我一起凄凄怨怨呢?

    “令与小玉都能明白飞姐与三哥的苦心,小玉的伤明天就会有答案,令也不会有大碍的。”海漂笑着当和事佬,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微笑深处的担忧。

    夏夏也应和道:“对呀,宋姐姐诊得很准呢,她能将燕错治得好好的,肯定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至于云娘,她是菩萨心肠,菩萨一定会保佑她的。”

    我知道他们的用心,但他们却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关于韩三笑、还有云娘的事情。

    我对夏夏道:“我锅里还热了几个玉兔包子,口味清淡微甜,宋令箭没胃口也会吃的。海漂,你趁热拿点过去,她不吃的话我真该担心了。”

    夏夏与海漂对视了一眼,一起起身去厨房了。

    韩三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支开他们,有话想单独跟我说么?怎么?想跟我讨价还价又不好意思当着小的面说是吗?哼,小气鬼。”

    我白了他一眼:“谁要跟你讨价还价,我压根就没打算给你。”

    韩三笑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喃声道:“完了完了,玩大了,居然真的撕破脸了。”

    “你这个人这么没良心,我对你再好也没用。”我想起夜声和郑珠宝,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他们那样的人,守着回忆去想念他。

    “唉,我什么时候对你没良心了啊,我没哭哭啼啼又不代表我没放在心上啊!而且一码事关一码事,你不能拿压岁钱来威胁我啊飞姐!”韩三笑急得叉腰跺脚。

    “那你说,那些对你好过的人,你是不是都忘了?”我盯着他的脸,希望他此刻的脸上能闪过一丝沉思或者回忆的迹象。

    但是他却鲜明万分地存在在这时这地,道:“我没忘啊,那我也没说不对你好呀,只不过你想要怎么个好法呢?——我说飞姐,你最近老是抽筋针对我呀,咱都这么多年这么过来,你想要什么改变啊?”

    我咬了咬指甲,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可能是怕吧,怕有一天韩三笑会去了另一个地方,跟另外的人欢声笑语,将我们丢在遥远的地方,任我们四处寻找思念。

    “还是发生了什么,让你突然想各种折腾我?”韩三笑若有所思地审视着我。

    我理直气壮道:“最近发生的事情还不够多么?我就是——我就是怕身边的人突然就离开我了——我就怕一觉醒来,一切又变了——”说着说着,我就没声了……

    韩三笑哦了一声,抓着头道:“唉,瞎想什么呢,真不明白你们女人,但你也不能拿你自己的胡思乱想来折腾我呀?我起早贪黑的,家里还有只死皮赖脸的畜生,你真想我累得英年早逝呀?”

    “那你记得爱儿吗?”我突兀地问了一句。

    韩三笑愣了愣。

    “你还记得郑府西边原子上,那个跟你一起捡石头的爱儿么?”我又问了一句。

    韩三笑一脸严肃,盯着我:“你怎么知道爱儿?”

    “我就是知道。我就是想代她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把她给忘了?为什么没有找过她?”

    韩三笑咬了咬指甲,他很少咬指甲,但是偶尔会咬,我有时候也会咬,是跟他学的。

    有时候我会逗他问他为什么咬指甲,他有一次很认真地回答我说,因为指甲里还有肉汤汁没洗干净,没事啃啃咬咬会特别香,害我恶心了好几天。

    “她一直跟别人提起你,想告诉你当年她不是故意失约,她还害怕你因为她的失约而怪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说你这么多年从没在我前面提起过这个人,仿佛她在你的生命里从没没有存在过一样。”我难过道。

    韩三笑还在咬指甲,呸呸吐了吐指甲屑,道:“我不知道你哪打听来关于她的事,但是如果你能将这的话转达给她,那请你告诉她,我没有忘记过她,也没有怪过她。”

    “你骗人!”我愤怒地皱起眉毛,若是只听他这话,也许我会相信,但是我分明知道,他根本没有认出郑珠宝就是当年的爱儿,如果他一直记得她,只是事隔几年,怎会再见不识?他平时连我头上戴的簪是新是旧都知道,怎么会认不出一个人来?

    “我在那坡上,等了她很多天,憋着屎憋着尿的等她,生怕一个疏忽就错过了,等啊等,等得我大小便都快失禁,才终于意识到她不会再出现了。人跟人的缘份有时候真的奇怪,你当真了,它却是个屁,你以为是个屁了,它却成了你天天要吸进来呼出去的空气。”

    我瞪着韩三笑,这个家伙,就连严肃点回忆些往事,都比别人要恶心得多。

    “那你等她不得,你可以去找啊。”我反驳道。

    “找过啊,我死皮赖脸去郑府问过好几回,都被当成要饭的乞丐赶出来多少回。都说不知道有这么个叫爱儿的丫头。爱儿就像一个错乱白日梦里的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也许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存在过吧。。”韩三笑摩挲着被咬得破碎的指甲,皱着眉道。

    原来他等过,也找过——

    我后悔了,我又这么冲动地误解了他。

    “然后,你就再没去找过?那为什么不跟我们提提,如果你将她当朋友,肯定会不经意就提起的。”我还是不甘心,怨他对我掩瞒了这件事。

    韩三笑道:“一个不会再出现、即使告诉你们都不可能再见面的人,有什么好提的?就像你也不怎么在我们面前提黎雪一样,自然而然就绕过去了。不提不提,也就习惯了。省得你一天到晚没事干,抽疯似的就想起来问我一句刺我,我闲着肉软呢。”

    这点我无法反驳,黎雪是我心里的一个痛,我不敢提,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但是,我仍旧心里有梗,他不至于认不出郑珠宝?难道是在怪她失约,故意装作不认识?不至于吧……

    “你这丫头,人情世故方面不如夏夏。有些人不必每天挂在嘴边,放在心里就好了,是吧?”韩三笑拍了拍胸口,好像那里真的揣了很多人一样。

    说得是夏夏心里的安州么?那个可怜的孩子。原来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人,不敢说出,不敢多想,怕被岁月惊扰。

    “有时候吧,我也偶尔会想想,那个扎两个小发髻的爱丫头,她呀可爱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上两个小梨涡,像谁拿个针扎出来似的。看到夏夏我就会想起她,像个调皮可爱的小妹妹。”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再见到她,会认出她吗?”

    韩三笑半眯起眼睛,很认真地回想这个问题。

    “虽说女大十八变,但应该会认得吧?”我问道。

    韩三笑却摇了摇头,笑了:“若是她变得太多,也许会认不得了。说实话我有点模糊了她的长相了,毕竟相处得不是很久嘛,看夏夏看多了,有时候就混淆了,只记得她这儿有对小梨涡,一笑就有。”他捏着自己的下巴,比划着那小梨涡的位子。

    我拄着脑袋,迷离地看着他,顺便回忆一下郑珠宝与我说过的那个故事,仔细一想,夏夏跟郑珠宝确实有些像,要是郑珠宝脸收再丰腴一点,脸上的表情丰富一点,就更像了。

    韩三笑难得正经的脸瞬间也变得好看了许多,不爱拾缀的脸光滑细腻,我眼红过好多次,像他这么不爱干净又*夜颠倒都能有这么好的皮肤!不公平!

    韩三笑不动声色地拿了个鸡腿,又在介巴介巴啃着:“不过吧,时间有时候很残酷,谁都不可能像小的时候那样天真简单,是吧,一双美丽的眼睛若是沾上了世俗的尘埃,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所以她在这里最安全,一直在山头、揣着一堆吃的在等我。”

    他拍了拍心,那里有他的爱儿,但是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原来爱儿当初还给他带了好多吃的,他是在想念那些郑府的美食吧。

    我流了泪,他将爱儿放在心里,却认不得仍旧活着的郑珠宝了,我回想着郑珠宝在绣庄的那些日子,他的确不怎么来,郑珠宝总是一脸忧伤,他看不见她笑起来时那两个旋转的梨涡,也辨不出若干年后满是泪痕的曾经的笑眼了。

    “我前些日子还打听过呢,听说她回乡下嫁人了。都嫁成*了,就更没什么好想了,现在一定是个臃肿粗鲁的乡下妇人了,不见也罢,不见也罢。”韩三笑翻着眼睛对我吐了吐舌头。

    他也许永远不知道,他的爱儿等了他很多年,以另一种方式。而如今,她就要成为*了,她无奈地说,无从抵抗,只有接受,说不定会有惊喜……

    我的心一阵阵的痛。

    韩三笑转过头,像是也在感叹造化弄人。

    “韩三笑,有空的话,你回家看看吧。”我轻声道。

    韩三笑突然地转过身子,这家伙原来没在感叹命运,而是在拼了命的在偷偷啃着我要给宋令箭留的鸡翅膀呢!

    这下他嘴里一大块的肉没嚼开,目瞪口呆地对着我,一大块的肉“叭”一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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