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还是第一次进吻玉阁,好奇地东张西望,圈圈一见到我们,就尖声叫着:“小姐小姐,那个燕老板又来了!”

    夏夏嘀咕道:“这圈圈,说话没脑子呀?”

    我噗一声笑了,推了把她道:“别人家院子,别这么说话。”

    楼上响起脚步声,我记得楼上地板上都铺了厚重的地毯,竟然还能踩出这么大的声响来,这圈圈也真是缺心眼。

    很快的圈圈就出现在我眼前,道:“小姐请你们快进去,我去厨房给你备些吃的。”说罢直接楼梯阶上挤过我们往外去了,也不等我们把最后了阶楼梯走完。

    夏夏扭头看着那个乱七八糟消失的背影,小声道:“奇葩。”

    一到楼上就听到郑珠宝微弱却很开心的声音:“你们怎么来了?都没人知会过我呢——我这还在床上,篷头垢面还没梳妆,这下要失礼了。”

    夏夏为我掀了账帘,我笑着走了进去:“都这么熟了,还有什么失不失礼的,我的鬼样子你可没少见过。”

    郑珠宝长发未髻,安静地披散在身侧,长长的像棉絮一样散落在床被上,脸色依旧很苍白,却带着动人的微笑,双眼盛满了光芒。

    夏夏笑道:“虽说是病中,精神却不差呢——这么暗,外头阳光可好了,帘子开了见见光,闻闻阳光的味道也好呀。”

    郑珠宝靠在软垫上道:“恩,我也是这么说,圈圈怕这怕那,就是不肯。”

    “那个圈圈,每次跟她讲话,我都想掐她。”夏夏是个直肠子,圈圈不在也不必藏着话头,一针见血地就说了。

    郑珠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对对对,我的病呀,想是一半都是被她气出来的。”

    夏夏拉开了帘子,阳光一下就流水般泻了进来,那种感觉真好,像是一下冲刷了很多灰暗的气息一样。

    我在床边的椅上坐了下来,隔了一天,突然觉得郑珠宝亲近得像自己多病的妹妹,现在妆容未梳地在病床上笑得喘气,竟有了许多的天真与无邪。

    “看你精神这么好,我真开心。你看,我们怕你养病无聊,带了好多小玩意来给你瞧瞧。”

    郑珠宝抚了抚胸口,坐直了身子,看着夏夏拿过来的匣子道:“都带了什么宝贝——你们来看我,娘没为难你们吧?”

    我摇头道:“没有啊,夫人说我们想来都可以——刚还在楼下碰到她呢——”

    “娘在楼下?——哪里?”

    “就楼下小院子里啊,她没来看你么?”

    郑珠宝垂下头,轻叹了口气:“她还在怪我,一直不肯来看我。”

    我奇怪道:“怪你什么?”

    郑珠宝眼里已有泪雾,明郎的笑容在她脸上瞬间凋零:“我醒来时的那番话,令她冷了心吧——我知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努想想做个好母亲,从软弱退让,再到强势严苛,一切都是为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想明白了以前争吵中的一些话,我知道我并不是她亲生的,但是我从来没有介意过,她做得比所有亲生的母亲还要好,是我辜负了她的良苦用心,只想到自己,忽视了她的感受……”

    我打开匣子,摸着上面细心的周刻,笑道:“所幸你们都还活着,还有很多时间跟机会不是吗?”

    “恩,所以我会好好养病,还她一个好好的我。”

    “能这样想就好了。”

    郑珠宝盯着我的匣子道:“这匣子可真漂亮,不是市上买的吧?”

    “不是,是我爹亲手做的,就像——就像你爹送你的百宝箱,不过,我里面的东西当然不跟你的比,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郑珠宝笑了笑,她当然不会这样想。

    夏夏帮我一件件小东西拿出来,很细碎,小镜子、小簪子、小石子儿,还有一些小时候路边捡到的漂亮的小东西,她拉了拉匣子下方的一个小拉环,没拉出来,问我道:“飞姐,这底下是不是有个小抽届的?装了什么呀怎么打不开?”

    我盯着那拉环看了看——郑珠宝房中点了药熏灯,熏得我的眼睛有点醉涩:“不知道,好久以前的吧,有次不知道掉了什么东西进去,就把那小抽屉卡住了,不敢去敲它,怕里面的东西敲坏了,我也一直想不起来里面放了什么,就没想再去打开过。”

    夏夏很执着,道:“这可不行,太堵人心了,我还以为飞姐里头藏着什么小秘密么,紧紧锁着,原来是抽屉坏了——你们聊着,我找个东西把小抽屉撬开,咱来看看里头藏着什么陈年宝贝。”

    郑珠宝点头,猎奇心也很重,笑道:“我梳桌抽屉好多小簪子之类的,你随便拿去使,有喜欢的簪子就送你,不要跟我客气——反正我也用不太上。”

    夏夏笑道:“送我就不必了,太贵重,戴在头上怕脖子有负担。”说着就把匣子抱边上折腾去了。

    郑珠宝看着我一堆的小玩意儿,问我:“那手指大的小竹筒是什么东西?看着像个笺筒,里头是不是装了什么字条儿?”

    我笑了,拿起那小小的竹筒道:“一猜就准啊,是有一个小纸条,好久没拿出来看看,怕把纸给弄破了——”我打开竹筒,将卷成小卷的纸条拿出来递给了郑珠宝。

    郑珠宝打开来,念出纸条上的字:“子矜美。”

    “是啊,这是宋令箭为我起的绣庄的名字,我去问过塾里的先生,说是出自一句古词什么的,我也不懂,但是很好听,我就让章师傅照着这字做成了绣庄的门匾了。”

    “原来是宋姑娘起的,我说这么特别。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当作你们绣庄的名字还真是恰当——宋姑娘的字也好看,笔锋锐利,削长刚劲,很像她这个人。”郑珠宝轻柔地将纸条卷了起来,温柔道,“也难为你这样一直细心保存,宋姑娘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的。”

    “她这个人,才不会在乎我这些小动作。”

    除了这笺筒里的纸条,前前后后宋令箭给我留的一些字条我都收着,小红绳扎绑着,大部分都是“上山五天,别来找我”之类的字眼,看上去好像不耐烦怕我打扰,其实是怕我担心。

    我这么想着,就觉得宋令箭这个人挺好玩的。

    “打开了,打开了!”夏夏笑着大叫,“我就说,哪有难得到我的哦,飞姐快看——”说罢哒哒已经到了我身边,抽屉的确打开了。

    我也挺好奇,拉出小拉环,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夏夏笑道:“原来是小泥人儿呀,藏得这么深,还以为是什么呢——捏得这么粗糙,肯定不是手艺好的燕伯伯做的,是飞姐你自己捏的吧。”

    我盯着这小泥人,的确像夏夏说的,不精致,甚至可以说粗糙,小手指那么高,有头有脸有衣裳,都用颜色上好分隔出来。眼睛与鼻子褪色的厉害,可能是放置的时候脸面朝下的原因,脸部突出来的一些线条都已经被抽屉的底壁给磨平了,只有那张用朱红色描出来的嘴依稀还可以看到。全身的衣服上了很旧的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地方还露出了本来的泥色,时间隔得太久,很多地方都干裂了——怎么我的匣子抽屉里面会放着这么一个小泥人,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夏夏追问着,因为我几乎所有的小秘密小东西都与她说过,这泥人她却不知道,更何况是从这小匣子里拿出来的,她更是好奇:“飞姐,这是什么时候的泥人呀?有什么故事没有呀?”

    我一直盯着泥人,我的确想不起来这是哪来的泥人,这不可能是我爹捏的,那是我捏的吗?我从小喜欢蝴蝶,画的涂的都是蝴蝶的花样,就算是捏也会捏只蝴蝶,我为什么要捏个泥人呢?而且从泥人的样子与形态来看,感觉是个男童,我怎么会把一个这么粗糙的不是我爹送的东西藏在抽屉里面?是我藏的吗?

    我盯着泥人的脸,突然感觉到那张朱红的嘴在对我阴冷冷地笑,也许他在嘲笑我的无情,竟荒置它在抽屉这么多年——

    我慌乱地把泥人放回到匣子,道:“不记得了,可能是太久之前的吧,我得好好想一想。”

    夏夏道:“能放在这里,一定很重要哦。”

    这时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我们都吓了一跳。圈圈在外嚷道:“小姐,点心拿来了,燕老板他们还在么?”

    郑珠宝喘了几口气,被吓得不轻,道:“放门边上的案头吧,你在外头等着,不准进来。”

    圈圈傻劲上来道:“放在案头不得是要凉了呀?着了灰尘呛到小姐你怎么办?”

    夏夏道:“我去拿吧,省得她罗索。”

    我看看郑珠宝,见她双眼已经开始迷离走神,磕睡也打了好几个,像是累了想睡觉了,便道:“我们少坐一会儿也差不多了,你刚醒来不久,要多休息,我们也该走了,下次来看你的时候,我一定带上你想知道的那几封信。”

    郑珠宝也不客气,笑着点点头,我扶着她躺下,她很安静地看着我微笑。

    夏夏刚拿来了糕点,我对她道:“珠宝要休息了,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

    夏夏点点头,轻轻将糕点放在了桌上。

    熏烟已经刺得我的眼睛泛泪,我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眼纱道:“睁了太久,眼睛有点累,夏夏你帮我眼纱围上,风太大了有点酸眼。”

    夏夏忙过来帮我系眼纱。

    这时外面楼梯响起上楼声,听声音不只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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