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低声道:“那个怪眼男人真吓人,我真不敢看他的眼睛,像是能吸魂一样。”

    另个人应声道:“别说那怪眼男人,我看那猎女的眼神,我就觉得像掉进地狱一样,夫人居然听信谣言请她回来给小姐看病。”

    “死马当活马医,不试试不甘心,老爷刚从帝都回来,再想回去帝都请大夫,一来一回小姐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呸呸,什么死马活马,落到夫人嘴里你就惨了,赶紧打嘴。”

    “叭叭”两声,还真有人打了自己的嘴巴。

    又一个人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刚才——刚才那怪眼男人的眼睛……”

    “你居然敢看他的眼睛?”

    “恩,圈圈说他的眼睛有戏法,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我——我现在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说罢这人就有了哭腔。

    “什么死不死的?你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告诉夫人去。”

    “不要不要,我说真的,真的太吓人了,他的眼睛都发了白,我真的看到有好些人在里头晃动——”

    “晃动什么呀,都是我们跑来跑去的倒影,你别自己吓自己——”这人话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声音却在颤抖。

    “不——不是我们的倒影,是——根本就不是——”

    “哎哟你就别瞎想吓我们了,现在别说是夫人杯弓蛇影听不得我们说三倒四,连老爷都心情极差,少说话多做事,触了主子咱们就喝西北风了。”

    “不过,我刚才好像听到小姐的声音了,该不会猎女真的这么本事,把小姐给救回来了?”

    “真的?镇上大夫没一个能医好,她来了这么一会儿小姐就醒了?这么本事,干嘛不当大夫,还要去打猎?”

    “反正就是个怪人。”

    “别说了,快拿好东西去收拾好小间了,一会儿熊妈又要催我们了。”

    脚步声轻脚步声重的这几个人都一起出去了,我猜想这小楼可能是郑府拿来放置备用的被类巾帕等东西用的。

    “老爷。”遥遥南面,应是大门方向,门仆短促地叫了一声。

    “今天有大夫来过么?”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焦虑地问道。

    “夫人镇上请了一位姑娘,至今还未出来。”门仆如实回答道。

    男子叹了口气,应该就是郑珠宝的父亲,郑府的主人郑老爷,这郑老爷我还没有见过,总觉得他很神秘。

    第三个声音道:“担心无益。”这声音我倒是有点耳熟,哪里听过呢?

    “我与黄老爷有事商谈,不需要府上任何人知道。”郑老爷吩咐道。

    “好的老爷。”

    两对脚步声进了府门,快步向我们所在的位置走来。

    “不用去书房了,就这里谈吧。”那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停在了小楼前面。

    郑老爷道:“这是床被置间,有失待客之礼吧?”

    “你我之间还需客气么?”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两人进了小楼,一直站在厅中没有坐下,郑老爷轻声在叹气,另一个人在来回踱步,两个人似乎都很烦恼。

    过了一会儿,踱步的人停了下来,严肃道:“子况,你说你有事要转道,迟些与我会合,没想到已比我早到了——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连我都要瞒着么?”

    子况,郑珠宝说过,这个名字郑老爷很久以前用过,后来没有再用,所以这个人认识郑老爷应该也很久了。

    郑老爷又叹了口气,也开始慢慢在厅中踱步。

    “幸好这次是我发现了你,你可知道现在是由我世侄掌治此处安治,若是让人抓到你入室行窃报官定罪,名声受损是一事,令人揣测是另一回事。以你现在之力,还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需要到那么一个弹丸之地去——去不问自拿?”那个人虽然已经尽量拿捏自己的用词,但语气里还是充满了质问。

    “实不相瞒,是爱儿她——”

    “爱儿?她怎么了?”

    “爱儿旧病重发,卧病不起,已很多天都没有恢复迹象——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视为掌上明珠,若能挽得她的性命,去偷去抢,何事能阻挡我?”

    我有点没转过弯,郑珠宝是郑老爷的独女,那这爱儿又是谁?

    另个人担忧道:“前些日子你还说爱儿基本已恢复,若无大难几乎与正常人一样,怎么突然恶化了?”

    郑老爷慢慢道:“爱儿得病之后性情大变,心事郁积,难以自解,料是婚事令她备感压力,才一病不起……”

    “这……”

    “善柔,很抱歉,爱儿大病,可能婚期又要拖后了。”

    善柔?这名字我早上刚听过,听那位云夫人提过,他们一起来的镇上,婚期?——难道,这男人是要与郑府联姻的黄老爷?也就是黄大宝的父亲——

    黄善柔。

    “子况何须与我计较这些。先前犬儿离家出走,先拖婚期是我失礼,还令郑家备受旁人指点,许是因为我没有处理好拖期之说,才令爱儿备受人言之累——”黄老爷道,原来之前婚期拖延是因为黄少爷离家出走——

    等等——

    黄老爷是大宝的爹爹——那——

    那大宝就是黄少爷,是要与郑珠宝成亲的那位黄少爷?!

    我这弯转得太大,连自己都没了方向!

    只听郑老爷悲声道:“这些都已不重要。现在我只想爱儿病情能转好,只希望她能平安地活着。”

    黄老爷认真道:“但这与你易妆进那绣庄有何关系?”

    郑老爷道:“你有没有看到那绣庄里姓燕的那丫头?是否觉得她像极了某人?”

    姓燕的丫头?就是我么?

    “这——或许只是巧合,或许只是乍眼一看而已——”

    “善柔你是乍眼一看,但我已于镇上居住数十年,又怎会不知其中深浅。那丫头越长越像蓝田,而她的父亲叫燕冲正,面目与你有七八成的相似……”

    燕冲正?郑老爷看来也知道我爹!我心跳得很快!

    “你是说?!——”黄老爷震惊不小!

    “我只是猜测——但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的爱儿就有救了……”

    这时夜声突然拉着我走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黄老爷一声冷喝:“嘘!有人!”

    我吓了一跳,难道被发现了?!

    有人用力地拉开了门,也许是在里外都张望着。

    郑老爷无力道:“没有人,你多虑了。”

    黄老爷关上了门,轻声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初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你。我要先警告你,我的世侄系出上官,虽不蛮横霸道,却也是不留情面之人,若是你真有什么事情落在他手上,他不会买我的账。况且在他之上还有上官一族,就算你果真富可敌国,也难逃治罪。这几天我要回去祭祖,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这语气,好像在命令郑老爷。

    “我能等,只怕爱儿等不了……”郑老爷语声悲凉,像个没有主见的弱者。

    “若你小不忍乱大谋,到时就算救起了爱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黄老爷叹气道。

    郑老爷悲伤地笑了笑,温柔道:“……望月又请了镇上的一位大夫,刚才本来有事要告诉我,应该是关于爱儿的病情。不求起效,但求不恶化。我去看看爱儿怎么样了,你也来看看吧,若她与为有有缘,她现在也算是半个你们黄家的人了。”

    “六年前爱儿受伤将死都能救回来,这次定然也不会有事,那绣庄中的东西就算爱儿真的有事也绝不能动,既使她是我黄某人的儿媳也绝不能触了这条线——否则出事的不仅仅是郑府,还有这里所有无辜的人。”

    郑老爷幽长地叹了口气,一个富可敌国的巨贾,像个软弱失意的书生,哽咽泣声道:“当年昆元政乱,如日中天的大族之长一夜之间削族交权,背负一身骂名弃族而隐,独要红颜弃天下,郑某年少轻狂,不懂彼人之选,一直无法明白他当初的选择,认定他是个懦夫庸材,贪生怕死,软弱无能,受祸水媚惑,竟能拱手让出半臂江山,置自己部将于不忠不义。而今我也算是明白得透彻,若是已失所爱,即使坐拥天下都无法真正展颜。”

    黄老爷狠狠叹了口气,打断道:“子况,爱儿与为有成亲后,你离开这里来帝都与我隔街而住,不要再在这个地方自困自罚了好么?”

    郑老爷幽然道:“有生之年,我都不会离开这里,我说过,郑府与我一直在这里,等她回来——”

    “她不会再回来了,这么多年了,如果她还活着她早就回来了!子况,你认清现实吧,她离开时已经身患重疾无药可救,她只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假希望而已!”

    郑老爷执着道:“不会的,我已照着她的话做了,爱儿在这里,她不会弃自己的亲生骨肉不顾的,善柔,你看过我给你带的画像吧,爱儿是不是与她长得很像?”

    我愣住了,郑珠宝——不是郑夫人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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