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箭,你他妈的无药可救!要是燕飞有什么事,我一把掐死你!还有你,你也是帮凶!”临睡着前,我听到韩三笑先是对海漂怒吼——

    他一定知道了是宋令箭将信给我的——

    韩三笑,你别怪宋令箭,是我求她的,她只是想帮我而已。

    “别躲在里面装死,你干得出这种缺德事,就不怕不得好死!每年这世上这么多雷,怎么不下一道来把你劈死?”韩三笑像泼妇骂街,整条巷子我的院子甚至我的房间,都飘着他的叫骂声。

    韩三笑,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是,我需要知道真相。但我撑不住为宋令箭辩解,我真的很累,累得不想醒来。

    黑暗中有很多翩翩飞舞的蝴蝶,像镀着星光闪闪发亮。我伸手一挥,被碰到的蝴蝶应声化为了金粉,抖落在无尽的黑暗里。

    我睁开了眼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过了夕食了吧,爬在窗口的余晖已经斜走,只剩了一个边角。

    “燕老板?”

    无尽的死寂深渊中,突然有人叫了我,温柔又充满愉悦。

    我转头向窗口看去,窗口正盈盈站了个穿着湖色衣服的男人,我不适地眯起了酸涩的双眼,一时竟没认出来人是谁。

    “哦,不好意思,我看院门开着,屋中又有人声,便自作主张进来了。”来人似乎也看到我在哭,颇为尴尬地解释道。

    我慌忙转回了脸,不敢让人看见我这凄楚如鬼的泪脸。

    “呃,我刚走货回来,听小何说你找过我好两次,是不是问簪子的事情?”

    何其真,这个走了好久的货都没有回来的翠阁老板,居然在这个时候上门寻我来了——他还好端端地活着。

    我拭去脸上的泪,垂头道:“没事,不急。”

    何其真笑了笑:“也是,这次走得颇久了。你要的玉簪子我寻了几枝,已经带来了,有合意的再谈价钱吧。”说罢他将手里的一个锦袋子放在了窗边的桌上。

    “麻烦了。”我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谢道。

    何其真笑了笑,也不问我为什么哭,也没劝慰我些什么,只是道:“有中意的话支会我一声。银子我也不急的。我先走了。”

    我软绵绵地下了床,只知道自己大悲未好,却忘记了自己是大病刚醒,立马软绵绵地倒地在了地上。

    头“嘣”的一声闷响,磕在了地上,痛得整个人发麻,却没力气起来。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使不上半点力气,院门上的铃铛突然响了一声,有人来了?

    “咦,院中怎么都没有人啊?”少女的声音,清脆,微带着尖锐。

    “是啊是啊,不仅没有人,还出奇的安静呢。”一个稚气的男人回答道。

    “嗯?有人吗?夏夏?飞姐?人咧人咧?”少女提高音量,大声喊道。

    “对呀,夏夏丫头,燕子燕子?快飞出来迎客拉,有贵客到哦,第一个出来迎客的有糖吃。”男人也跟在后面瞎起哄。

    燕子?我知道来的人是谁了,里里外外的,只有一个人会叫我燕子,也只有这么两个人会这样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但是,今年还没到他们来的时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是我听错了?

    我倒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外面两人根本不知道我在里头挣扎着想求救,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少女突然用一种我很陌生的安静的声音道:“没有人。”

    “出了奇的安静。”男人也很正经地回答。

    静了一会,我以为他们要走了,没想到少女突然道道:“你打算用什么借口来搪塞今年的早到?”

    男人道:“借口拈手取来,反正谁也不会在乎。”

    少女冷笑:“你不在乎我在乎,东奔西走的人又不是你。”

    男人也冷道:“你若不愿,大可不必跟来。”

    少女不甘示弱地顶嘴道:“只是为了一封信,你就让我这么多天的查探付之东流——那信跟你有什么关系?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写给你的。”

    男人冷冰冰道:“你话这么多,就不怕舌头打结吗?”

    “你——”

    “还有,不准你再在我面前提信的事,更不要让我听到那个名字从你口里说第二遍。”

    少女道:“哪个名字?燕错?还是燕——”

    少女突然收了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收了声,因为什么动静也没有,她本又是个骄横胆大的人,这下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竟说不出“燕”字后面的话来。

    孟无跟小玉,这对总是吵吵闹闹的富家父女,他们怎么在查我爹的信的事?可是他们跟我爹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私下两人的对话会这么奇怪?

    安静,又回到了安静,我感觉头磕在地上,冰冷冷的痛,却再也不想吸引他们的注意,无端的,我感觉有点害怕。

    “你居然这样对我?!”少女突然说了一句,吓得我心一凉,他们怎么还没走?

    男人阴森森道:“你若再挑战我的耐心,就去海边陪那七个人吧。”

    “你这样对我?!”少女又恨恨地说道。

    “我为什么不?你侍了谁的宠,胆敢挑战我的容忍限度?”男人仍旧冷冰冰。

    少女冷笑道:“容忍限度?你的限度就这么点?仅这两个名字吗?”

    男人不屑地笑了一声,叹了口气,突然间又用很天真的、我所熟悉的声音道:“既然这里没人,我们走吧,小玉。”

    “哼。”少女也扬高的音量,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半点生硬的转折。

    我努力地掐着自己,想让知道分辨清楚这是真实还是梦境,他们是我所认识的他们么?天真幼稚到惹人嫌的孟无,还有娇气蛮横却如冰玉娃娃的小玉?洪婶那块板上写着的他们,难道也包括孟无父女?

    阳光一寸一寸从我的身上移走,满地的冰冷拥抱着我。

    我努力地伸直着指尖,要将最后的阳光抓在手里,哪怕它没有丝毫温度,也能照亮我——

    可是它就像爹——它就像爹一样,无情地离开我,从我身边殒落,将我一个人扔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也不知道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多久,总之有人将我扶起来的时候,我的背已经没有知觉了。

    “燕姑娘——怎么躺在地上?燕姑娘?你醒醒!”

    我被一双无力的胳臂扶了起来,我感觉自己在发热,因为她的手好冰凉,冰凉得像是千年寒潭的冰锥做成的。

    “燕姑娘,你醒醒,没事吧,哪里摔到没有?”她的手指在我头上轻轻摸了圈,生怕我哪里有摔到。

    我试着睁开眼睛,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睁开,昏暗中只看到一个人匆匆忙忙的在奔走,柔若无骨的手一直在搓揉我失去知觉的胳膊。

    “这是摔了多久了,半个身子都僵硬了……”她用力将我扶起来,我双腿发麻,使不上力气,好几次都倒在了她身上,她这样轻,轻得像棉花。

    她是谁?

    “燕姑娘,你怎么样?好点没有?来,喝点水,我找不到热的,不过我捂得很暖和了,你喝点——”

    房内灯亮了,我微睁着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看到她慌乱又很乱地在给我擦脸,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脸上滑下,我以为是泪,但那泪珠一直悬晃在我眼前,折射着光芒,好美好美。这泪珠就像她的一生,忧郁中带着难消的美丽。

    我记得她是谁了。

    “郑……郑小姐……”我哑着嗓子道。

    郑珠宝搓着手为我捂了捂肿痛的双眼,轻如细雨道:“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会这样狼狈?若是生意上的事情,虽不好,但始终是身外物,万事都敌不过自己的身子重要呀。”

    也许是真的累了,被她这样拍着,我沉沉地睡着了,没有梦,没有爹,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梦。

    这一天,我幻灭了所有的期待,但终于得到了结果,像宋令箭问我的,被谎言保护着不好么?

    若我不知道真相,可能也就这样傻乎乎地期待一辈子,就算等不到,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绝望带恨。

    被谎言保护着,不好么?宋令箭的脸在我脑海里时沉时现,像挥之不去的困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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