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笑飞快地将手放进了口袋,继续若我其事地看着我笑。

    我本来应该追问的,但我现在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他:“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宋令箭呢?把她一个人扔在山上了吗?”

    这时夏夏端着我熟悉的药味汤进来了,回答我道:“宋姐姐已经回家了,只是一直关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我马上坐直身子,切切地问:“她终于下山了吗?怎么样了?吃过了吗?”

    韩三笑一把将我推回到枕头上,说:“一醒就老妈子一样问东问西,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是不是也脑子出毛病了,她几天四几夜不吃不喝,你也陪着,拼什么命哪?没那么强硬的身板子就别跟宋令箭这种人拼,她是常年在山野奔走的人,健壮如野猪,你就是一纸老虎,是纸糊的小兔子,哪里能少半顿饭。别操观音菩萨的心了,把身子养好再出门,晓得没?”

    看着韩三笑熟悉又亲切的笑容,我还是没忍住这软弱的眼泪,哽咽着说:“你才是纸糊的。”

    韩三笑对我做了个鬼脸,接过夏夏手里的药,哄我喝药说:“傻姑娘,快把药喝了,最讨厌药味,熏死我了。”

    我总算放了点心,大口地将药喝光了,我要赶快养好身体,去找宋令箭。

    还没睡多久,我就被对院“嘣”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吓醒了,这绝对不是风能吹出来的力道。

    什么事情?谁在这么用力的甩门?

    我飞快冲到院子里,看到门口站着韩三笑,他怀里抱着黑黑的什么东西,好像是被宋令箭给赶出来了。

    他们吵架了?

    我小声问他:“怎么了?”

    韩三笑苦笑了笑,这时他怀里那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动了动,蓦地伸展开来,竟是一只黑白相间幼犬,愤怒的碧眼凶狠地瞪着韩三笑,努力挣扎着要从韩三笑的怀抱里跳出来。

    我愣了愣,虽然毛色微有些不同,但这小幼犬的样子与脸与十一郎几乎一样,只不过十一郎是黑白相间,它却是灰白相间:“这是……”

    韩三笑盯着宋令箭的院门喃喃道:“我韩三笑跋山涉水,不眠不休,至那誓绝之处,忍下千珠万弦钻骨之痛为你。你竟一点也不珍惜,一点也不。”

    “什么?……哎哟,好可爱的小东西,好可爱,我……我能抱抱吗?”对这奶凶奶凶的小幼犬,我一下起了怜爱之意,竟连韩三笑这丧心的话都没心情去细啄了。

    韩三笑蹲身放了小幼犬,这幼犬飞快跑到我院门口角边上,恨恨地瞪着韩三笑,似乎在生气他把它带到这个地方来。

    难道这几天韩三笑是为了找一只跟十一郎这么像的小幼犬才离开的?

    “你哪里找来这样像的一只?”

    韩三笑低着眉眼,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仍旧布满了密密麻麻苍白的水洞,。

    韩三笑突然说:“我带你去看看十一郎救回来的那个人。”

    “十一郎救回来的人?”我转不过弯来。

    韩三笑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说:“那个受伤的男人,你不记得了?你睡傻了?”

    我当然记得,现在想起他满脸是血的样子我都心有余悸,我奇怪地问道:“他什么时候成了十一郎救回来的人?”

    韩三笑一直都懒得跟我解释很多东西,可能是嫌我太笨吧,他一脚踢开宋令箭的院门,好像一点都不记得刚才他是怎么被赶出来的:“去看了再说吧。”

    我被他这么怨恨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拉住了他的手想劝止他,但一拉就感觉他的手好冰,而且微带着一点潮湿!触感悚人!

    韩三笑马上甩开我的手:“别借机又想牵人家小手,流氓!”

    “你的手——”

    “害不害臊害不害臊,人家以后还要不要娶媳妇了。”韩三笑反将我一军,不理会我的追问。

    宋令箭自己的房门紧闭,厅中男人临时搭的木板床应是被夏夏收拾过了,铺上了软棉的褥子,靠墙的那一向还铺了软垫,以防他撞到墙。

    我忍着那股巨大的阴影,看了看这男人,不看还好,一看就傻眼了!

    这男人的长相,好奇怪。满脸的血污洗净后,竟有这样好看的脸。浓黑人鬓的长眉下深陷的眼眶,高挺笔直的鼻子下薄而弧度优美的唇。也许是病中苍白无血色的原因,他整个人白得发光

    可能是被我们进来时带的风吹冷了,男人突然打了个冷颤,露在外面的双手慢慢握成拳,指尖早已破碎得全是血迹。眼泪无声地从他紧闭的眼间流出,带着淡淡的血红。

    我看着他破碎的指甲,感觉那疼痛也在自己身上:“他一直这样吗?”

    “哦。恩。”

    男人手指修长优雅,指形漂亮,指头处全是鲜血:“真漂亮的手,十指连心,得有多疼。”

    韩三笑低语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什么?”

    韩三笑审视着男人:“照顾他的细则夏夏都知道了,你俩自己商量着办。等他醒了,问完缘由,再回哪哪去。还有别老支会我来伺候他,我累得快死了,”

    “他一直没有醒来过啊?”

    韩三笑摇摇头。

    我转头看看宋令箭紧闭的房门,不自觉的就压低了声音,悄声问:“宋令箭在房里吗?”

    韩三笑却故意地扯高了声音:“随她去吧,关在房里死了也总比在山上死了好,省得死了还吓到别人。”

    我推了他一把说:“怎么说话呢!”

    韩三笑向后退了几步,像是很虚弱似的。

    我:“怎么了?摇摇晃晃的,气色这么差?”

    韩三笑:“饿了,早上没吃饱。回家睡觉。”

    我拉着他,就是想知道心里的疑惑,问他:“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知道他是十一郎救的?”

    “他所居住的地方有水有馒头,每个馒头上都有犬狼叼过的印记。我问过卖馒头的叶良,他说最近一段时间十一郎总是去他那里买馒头,周渔鱼又说十一郎最近总在海边,想是在帮助这个人。如果这个人伤害了十一郎,不可能十一郎战死,他身上却没有一个咬印的。可见十一郎一直在保护他——别再问我了,再问我我要猝死了,你就让我好好省心睡一天觉吧。晚上不来吃饭了,不过两个鸡腿记得送到我家来给我。”

    韩三笑摇摇晃晃地走了,院门口角落里的那只小十一郎还气呼呼地站在那里,它毛发倒竖地看着韩三笑走出来,我想上去逗逗它,可是它却慢慢地跟在韩三笑后面走了!

    好奇怪的小家伙,也不知道它跟着韩三笑能不能吃饱睡好。

    送走韩三笑,我给男人盖了盖被要走,突然感觉眼角边上,一抹绿色的东西在发光。

    我四处看了看,光是从宋令箭的房门缝底跳出来的,阴暗不明,飘乎不定,像流水,像宝石。

    宋令箭的房间里面怎么有绿色的光?我好想去瞧个究竟,但又害怕被宋令箭发现,这时床上的男人突然凄厉地大叫了一声!

    “诺!”

    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就这么一声响,宋令箭门缝底的绿光马上灭了,好像也受到了这叫声的惊吓。

    他醒了吗?!我飞快转头看他。

    男人在做噩梦,一脸的悲痛愤怒,指在门板上乱抓着,好像在梦中经历一场殊死的博斗,眼角划出的泪带着一些微红,打湿沾红了枕巾上雪白的花。

    “你醒醒!喂!你醒醒呀!”我推了推他,但他还在左右辗转,在逃离梦境中的危险!

    男人咬着细碎的白牙全身颤抖,始终没有醒来。

    这样大概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不知道是噩梦结束了,或者是他的身体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像断了弦的扯线木偶,垮垮地昏睡了过去。

    我心中那不详的预感并没有因为十一郎的死而平息,反而越来越强烈,十一郎为救他而死,那么这个人背负了什么?他被救未死,又会为我们带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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