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场血火洗礼,街市却依旧太平。特别是在远离紫禁城的地方,就更找不到那场残酷战斗的一点痕迹了,贾府所在的这条街,就是如此。

    不过贾府正门上边还悬着的黑纱表明,那件事还没有彻底过去。才办完元春丧事不久的贾府诸人,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接受家族这位强大的靠山、尊贵的王妃猝然离世的不幸事实。

    正因为如此吧,我来找宝玉履行承诺时,还是想尽量避免见那几位当家人。

    不管怎样,这件不幸事还是将我们牵连在内,他们看见我,难免还是会想起曾是我副职的卜思潇,正是政变的高参,强有力的后援。

    我甚至不能断定,他们是否真如所说的,完全不怪罪于我们。

    我吩咐轿夫不从大门那边走,而是直接送我到游客去大观园走的角门,直接到怡红院找宝玉。

    今天不是游园日,少了这些缕缕行行的游客,园子里显得十分清静,甚至有几位小姐由丫环陪着,出来到园中走动了。而在游客日时,除了派出来合影的丫环,她们除非有事,不得已才出来,都是在宅子里待着的。目前看,双方还相安无事。

    我现在很庆幸当初决定隔天游园的方式,要是天天有游客来,只怕真会让园中人受不上,就算用钱来补偿也不行。

    系统“意外”不听“指令”后,还算给我们留了一点“面子”,24小时内的时间调整还是接受的,所以我们还能操作这“隔天”游园。

    见了宝玉,寒暄完之后,我就说了“来意”:“自从受了贾老太君和令尊令堂的嘱托,辅导公子,一直深感责任重大,可惜此后就事情频出,总未能履职。今日公子就与老夫一起前去尊府学堂,与我邦来的学童共听些圣贤之道,经济之论,公子你看如何?”

    之所以当着大丫头袭人的面说,就是让这个“奸细”去给王夫人通风报信的,达到我既不用和她见面又能把我正履行责任的事让她知道。

    宝玉此前与我对“被委托”这事已有应对之策,此时便心领神会地说:“夫子此议甚好,小子也正想去观摩观摩贵邦来的学子苦读精神,我们这就过去好了。”

    袭人却担心地问:“二爷身上刚好些,是不是先别到外边去了?”

    宝玉说:“又不是真到外边,左右还是在咱们的院子里,怕什么。你不是总说我荒废学业,我现在关心了,你又横着竖着拦起来。”

    袭人笑笑说:“怎么会,我不过是让你当心点身体罢了。”马上便吩咐人找小厮,在外面准备侍候出行,又张罗给宝玉换衣。

    边忙着,她还面露兴奋之色对我说:“我们这位宝二爷,我看也只有晨大人来请他,才会这么痛快就答应到学堂,换了别人,说不定还要骂人家贪图世俗虚名、功利熏心呢。连宝姐姐云姑娘劝他,全当场给损了好多话,都再不敢说了。”

    我和宝玉交换了个眼色,半开玩笑地回她说:“不是有句话说过么,‘远来的和尚好念经’,公子是给我这个外邦来的客人面子吧。反正老夫不像两位小姐面皮薄,倒也不怕公子误解,只愿不负府里老爷太太的嘱托就好。”

    对,她会把我这话传给王夫人的,王夫人则会把这又传给贾政、贾母,给他们造成我“履职”的印象。

    宝玉也油滑地回答说:“虽然同是仕途经济之道,由夫子说出,我就觉得如雷轰顶,震动非常,受益良多。所以,以后我只听夫子讲,别的老师,都可以省了。”

    出了怡红院,我们决定步行过去,宝玉让小厮茗烟远远地跟在后边,这样,两个人才算单独能说说话了。前头几次,都是在有很多人的场合下说些客套话。

    “这些天,公子心情可平复些了?”我问。

    “好了不少。其实,是对仕途名利这些俗务看得更淡了。真是世事无常,人生如梦,像大姐,贵为皇妃又如何,真应了当年她做的灯谜,‘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倒是冯紫英,从来也看不出他竟有那么大的胆量,做梦都想不到他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官府的人说,是他在从宫中撤退时,挟持了一帮人,后来半路上又将他们全杀了。不过,我还是不太相信是他杀了元春姐姐。”他看来心中也攒了不少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心想,这件事还真是个难搞清的事了,我也是只简单地听卜思潇说了那么一句“他们都死了”,详细经过,完全不知晓,小卜一死,再难找人问出了。

    我也只能附和着说:“你们朝廷官员,为了要让冯紫英显得十恶不赦,自然要说是他杀了娘娘。其实,双方交火那么乱,这些人质又没有防护衣,确实危险性很大。”

    “我和颦儿那时都想,这今后肯定再见不到公主、夫子你们了。没想到,夫子你会过来和谈,给游街示众,差点在午门给砍了头。小子虽然愚钝,但想想卜思潇一介侠客般的人物,都有那么大的能量,几乎凭一己之力,便杀得这边天翻地覆的,你们要是凭举国之力,要打败这边还不是很轻而易举的事,却宁愿赔钱和解了事。光看这点,我就绝不相信你们官方参与了这事。要我说,这世上要是还真有传说的不以强凌弱的仁义之师、和平之邦,那你们就是,难怪你们会叫‘和谐国’呢。”

    看着他那十分纯真的眼睛,我真不忍心再用谎话骗他,可是,能告诉他真相么?

    真相是个太可怕的魔鬼,常常是该仔细密封在瓶子里的。

    我含糊地说:“来和谈,是我邦政治上的考量,按常规是很难让人理解的。我只能这样说吧,打仗总是不好的,即使能轻易打赢。和平,这对双方都是个很好的结果。最起码,对你我来说是很好的,还能再见面说说话。你的那个心事,我们也还会努力帮助实现,是不是?”

    一说到心事,宝玉就忘掉了别的更有深度的问题,兴奋起来:“晨夫子,你是说你的承诺还要兑现,是吧?我现在对别的事也更觉得没意思了,那件事倒是在心里的分量更重了。”

    我安慰他说:“别急,现在尊府处在这么个情况,当然这事只能先放放了,等时机合适,我和公主会有行动的。”

    他更兴奋了,连看到学堂大门上高悬的“贾氏宗族私塾”牌子,也没有流露出犹豫、讨厌的神色,很轻松地迈步走了进去。

    我说:“在怡红院里说得郑重其事,我那是说给袭人听的,她会跟太太,就是令堂报告的。到了这院里,咱们就已经算来过学堂听讲了。我看,咱们就在这外边石凳上坐坐,能听到学堂声音就好,不必特意进屋去打扰先生和学童了。”

    我们就在院里一个石凳上坐下来,小风吹着,太阳不冷不热地晒着,很舒服。我这时才开口说:“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你最近是不是因为院墙里晚上进来人,受了惊吓?”

    他一怔,脱口问道:“晨夫子听谁说的?消息好灵通啊。”

    我其实是试探地问一下,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

    由晴雯主导的这场掩护宝玉免遭贾政学业考试的小骗局,最终却演变成让她自己被逐。原来我估计,这事好像还要过些时日才会发生,但现在,系统原脚本主导的情节发展线,已被我们搅得乱七八糟,时间节点已不那么可靠了。像元春之死,就给提前到八十回发生了系统现在还处在前八十回中,这点我还是能确认的,所以,我是怀着以防万一的心态问的。

    但从宝玉的回答中,这事竟真的发生了,出乎意料。

    我心中一沉,尽量用很平静的口吻回答宝玉:“公子的一举一动,都是府上的大事,当然有好多人会讲的,我也是才知道的。袭人刚才说你身上才好些,就是指的这个吧。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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