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单,上午好。来得挺早啊。”

    “哦,老晨,你早。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

    “可不是么。这么多人,不那么容易碰上。”

    早上不到八点,我就到二楼的厅上班,碰见了一位很熟识的游客单若水。

    “铁打的景区,流水的游客”,一般来说,景区员工和游客不大容易建立起较密切的关系,我们俩则算是个例外。

    和他认识,要追溯到刚实行虚拟货币的时候。他就是那个被茶馆老板盯住,怀疑他使用了假铜板的客人,我连唬带蒙骗过了老板,就此和他认识了。

    他是本地人,买了我们最早发行的月票,绝对是景区的老客、常客。我还在导游部时,见面的次数很多,就熟了起来。后来发现双方真有些共同点,比如喜爱古典诗词,现在都是孤身一人在金陵,等等。但最有决定性的一点,还要说对这个特殊景区的无比喜爱。

    他五十来岁便因身体不好退休了,独生子和老伴都先他离世。他一个人形单影只,便常到这里来,流连于古代环境中,以淡忘现实中的孤独痛苦。

    不过,我换了岗位后,在外头逛的时间就极少了,更难在园中、街上碰到他,双方见面、聊天什么的,就都不那么容易了。

    这回见面,我觉得他瘦了许多。现在已经是五月下旬,气温有二十六七度,他却仍穿着一身西服,衬衫、毛背心俱全。在这别人看来,就会觉得不正常,但在我眼中,这根本没什么,因为到系统里感受的是里面的温度,完全和外面无关。你就是穿着棉袄,系统里哪怕是三伏天,你也不会觉得热,因为你的大脑主观感觉到的,就是你穿的那身单薄的虚拟衣服。

    难得碰上,我便高兴地说:“你到了有一会儿了吧,怎么还没进去呢?来,我让操作员给你操作,咱们上里面聊。说真的,你怎么不去我的客栈屋里坐坐啊。”

    他淡淡一笑说:“我知道你的事挺多的,不想打扰你。”

    操作员赛雯婷见我招手,就走过来,辩白似地说:“可不是我不过来操作,这位大叔自己说等等的。现在准备进去了?”她转头问单先生,开始操作起来。

    睁开眼睛,看见他还在进入点没走。我赶紧凑了上去,说:“单大哥啊,既然咱们碰上了,再别客气了,来,到我屋里坐会儿。”

    他没说什么,跟着我来到了客栈掌柜室。

    我喊来小二少,让他给我们沏上茶,说:“你看,我这里可能还没人家家里装潢得好呢,很寒酸的。这个沙发,也是我偷渡运来的,我可一点没**啊,你别因为这个疏远我。”我半开玩笑地说,尽量让气氛轻松些。

    他也笑起来,“你自然得入乡随俗。这边,我估计**也根本没法和咱那边比。”

    就这样,我们又像过去那样,随便唠起一些事来。汶川地震三周年了;首个中国旅游日举办了,到处旅游景区仍在涨价;房价调控仍是控不了;还有,基层文化馆的困境,这和他过去在区文化馆工作有关……天南海北,但不知怎么就扯到墓地价上了,可能是谈“本?拉登这回没躲好,让老美给击毙了,不知埋在哪里了”引出来的吧,这是个当时相当热门的话题。

    他问我:“你知道这里边的墓地多少钱吗?”

    虽然我的神圣职责就是在这里搞些有用的情报,自以为掌握这里很多重要的信息、资源,但他问这个事还是把我给问住了。

    因为我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和旅游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干嘛要打探这事呢?难道还会有游客想在这儿买块墓地,再倒卖给这里的虚拟角色们?不大可能。

    外边倒是有不少投资墓地的“炒坟”客,他们认为房能炒,墓也能炒,反正都是人住的,区别只是住的人有没有一口气而已。

    我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不过根据经验,肯定比外边的便宜一点吧。”

    “你说对了。但不是便宜一点儿,是便宜太多了。这儿的一块墓地,因为都棺葬,地方比咱们那边的大三倍还不止,价钱却只是十分之一。对,是按你们的‘汇价’。”

    我开玩笑地说:“是吗,那我应该趁还有点权,也买一块。说实在的,我真挺喜欢这里的,有时想,把这里做个生命归宿也不错。”

    老单听了,变得很活跃,说:“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你看这里边,空气好,什么污染也没有。咱们不讲风水,光说环境吧,我看就没法比。”

    紧接着他便说:“晨老弟,我肯定会走在你前边。你帮我个忙,在这里给我找块地方,埋在这儿,我的心愿也就了了。你答应我,咱俩也算没白交一回。”

    听这话,好像连他这个老客也不太知道景区的实质。

    我在心里说,埋在这儿,没那个可能性。人死了,还怎么进系统?给死人带上那个头盔硬送他进去?我再是技术盲,也知道那是白扯。

    不过,我可不想扫他的兴,反正也不过是在这儿神侃,他才五十来岁,二十几年甚至三十几年后的事,现在咋说还不行,便顺着他说:“好啊。你家里也没别人了。做老弟的,这也是应该的。再说,我又在这儿当个使臣,也算个官,有资源不用不浪费了么?我给你办个豪华葬礼!”说完,哈哈笑起来。

    他也笑起来,说:“你可别学那些**事儿,有块地儿就行了,可千万别大操大办的,真的。”

    正谈着,小二少送来个帖子,是北静王府的,说有事相请。

    这位王爷是宝二爷的朋友,我们也曾在通胀时帮过他们一点小忙,管家我认识。这回也不知什么事,但总归决不可轻慢,更不可得罪。

    我看完帖,老单便站起来说:“好久没跟你这么长聊了。我出去逛逛。嗯,晚上我在观华园喝酒,你要没事就过去吧,一块喝一喝。”

    我马上就答应了,心里觉得朋友是应该常聚的,虽然有时身不由己。

    送他出去到街上,拱手道别时,他忽然说:“上回你让我顺便想想的那个事,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眉目了,本想再搞搞清楚,不过可能没机会了,你来时正好跟你说说吧。”

    我一怔,一时想不起什么事,含糊应了。他走了,我喊来钱福、侯吉两个轿夫,便向北静王府进发。在轿上想了一小会儿,才记起那件事。

    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我看了观华园酒楼那首“九州春渐残”的诗,因为知道戴力特别注意这诗,便也琢磨这里究竟有什么深意,不过百思不得其解。想起老单也爱好这个,便让他帮我想想,他答应了,但一直没信儿。好,晚上听听他这点“眉目”吧。

    张英从戴府撤了后,我其实已把这事差不多放弃了。

    我是第一次拜访北静王府,因为和我们的经营项目丝毫不搭界,所以此前也没有刻意去拉什么关系。这次突然被邀请,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会见后,从年轻王爷东拉西扯的话语中,我很快就听出了他的暗示:既然送了电视机给贾府,是否给本王爷府也送送。

    搞清了他的意思,我就比较轻松了。说实在的,这事太容易了。即使有甄工所说的过多占用资源的限制,但新设备已经到了,正在调试安装,这个也就不成问题了。

    不过,当然不能让他知道这事很容易。所以,我装出很为难的样子,说:“此电视,在敝邦内亦属极稀罕之物,盖因其制造起来十分复杂,邦内也只有那位鲁班后人鲁级大师师徒可制,一年也不过出品几十台而已。贾雨村贾大人,一直为我邦来的游客行方便之事,而贾政贾大人府上,多受我邦游览大观园客人的打扰,园中少爷小姐们只怕不胜其烦,故此,才送此电视聊表歉意,做少许之补偿。别处,还一概未送。目前,让晨某算算——”

    我故作沉吟状,面部表情显得更为凝重甚至痛苦,停了有四五秒时间,我才说:“也罢,刚从邦内运到一台,就送与王爷,竟没有可挑选余地了,晨某实在惭愧!”

    他先头见我说得如此之难,以为没什么希望了,见我最后答应送一台,不觉得大喜过望,立马就说:“晨使臣,那小王就不客气收下,但愿没让使臣过分为难。小王也是因圣上看过贵邦那——谓之电视剧?对,极是称赞,小王只能听圣上滔滔不绝谈论,难以对答,不得已,才厚颜向大人索求,莫怪莫怪!”

    我赶紧说:“不知王爷原是出于此心,晨某真是愚钝,一般人看这电视,只是消遣打发时光,王爷却是有心,欲助天子治国,此等胸怀,世所难及!”我站起来施了一礼,说:“晨某这就回去,王爷略宽心等候,下午时分,便会将此物送到王爷府上。”

    他立即挽留,说:“并不差这一点时光,小王诚心请使臣在府中午宴,还有些事情请教。”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那就既请之,则吃之吧。何况,他是高层人物,说不定能透露出些朝内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呢。

    “既然王爷盛情,晨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午宴不必说了,自然规格更胜贾府一筹。不过让我大失所望的是,王爷并不谈论当今朝上之事,我自然不好主动打听——这是情报工作的大忌。

    他的兴趣确实是在电视上,所说的“请教”之事,净是问些诸如这《雍正王朝》真的是完全编造的吗?这么多的人物,有那么大的戏班子吗?听圣上说里面还有砍脑袋的戏,有打仗的戏,死人一片一片的,那岂不是谁也不敢来演了?

    我心中暗暗好笑,这些虚拟人其实正处在这个雍正、乾隆王朝时期,不过由于曹雪芹会编,把时代完全给搅合了,我们又再给瞎搅合一通,真是乱得不行了。现在,当然只能坚持完全编造这个说法了。

    其实,说此剧完全是编造的,我看也差不了哪去:皇上有那么好,还搞什么社会主义革命啊,后来又怎么被列强欺负成那样子呢?我看,就是大恶魔希特勒,专拍他身上的闪光点,再拼命编造、拔高,应该也能搞出部正面形象的电视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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