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总务部的柴菲给隋声打来电话,告诉说他部里的小徐已经把客人从车站接来了,马上就要到公司,隋声便招呼我一起下去迎接。

    从五楼下到一楼的这段路上,隋声又进一步给我介绍起程先生的情况:山西煤老板,所在市的政协委员。

    他很有敬意地说:“看来这个程先生不是一心想赚钱,还愿意为建设和谐社会出力,作政协委员参政议政。这个思想水平,就远远超越了那些只管赚钱、不管矿工死活的煤老板。他还能花钱拍下与凤姐进餐的标,说明他爱好古典文学,对传统文化一定有很深的了解。一般的煤老板,只怕连凤姐是谁也不知道吧?”

    我在心里禁不住笑,这个隋声还是那么单纯。现在搞企业赚了大钱,当个政协委员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有些地方就愿把这些有钱的老板拉进人大、政协里,他们本人也想披上件华丽的政治外衣,可不一定是有那个建设和谐社会的高尚意愿。参政议政,谁不想啊?但你要是个没钱的白丁农民工,谁找你参啊议啊。至于他是不是不管矿工死活只管赚钱,那得看矿上出不出事,没出事前谁都说自己是不关心赚钱,只关心矿工的。至于对传统文化有没有深入的了解,知道有个凤姐可算不上什么标准。

    心里虽这么想,不过我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让人家自己认识社会,在挫折和磨练中成长吧,没把我的看法说给他。

    我们在红楼入口处见到了客人。这位程先生四十五六岁,个子中等,相貌也中等,看上去还算舒服。我多少松了口气,并不是我好以貌取人,而是多多少少受网络传言的影响,说那些有大钱的煤老板都形象猥琐,却娶了如花似玉的妹子,严重毁坏了好的基因。我主要是考虑凤姐的感受,她那样的美女,花那么长的时间陪一个猥琐丑陋的男人吃饭,还要强颜欢笑,一定苦不堪言。

    瞧,我又把虚拟凤姐当成活生生的人了。

    隋声现在已经很干练地接待起客人,说些欢迎远道而来之类的寒暄话,接着又把我介绍给对方:“我们公司这位晨老师,是穿越游系统里面的联络使官,这一回就由他来陪同你。”

    掏出几万块钱竞标,毕竟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投入,所以自然地就会成为公司等级最高的vip,获赠贵宾卡,可以不限次数来“穿越”。又由于一个来月甚至更长时间才有一名成功入选者,所以这次“穿越”,也会享有使用我们所戏称的“总统套间”——荣禧堂或宁禧堂的待遇。虽然这两个单间目前的使用率也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左右,空出来的时间并不是很多,钱智商还是指示确保陪凤姐午餐的贵宾使用,让他感到自己花的钱固然不少,但确实处处得到了尊重。

    客套完毕,我们又陪着他上楼。

    随着经济的好转,据说钱智商已在考虑安装一部电梯,为使用二楼以上单间的客人服务,这个计划正在请专业人士考察中。不过远水救不得近火,目前,大家还是得一步一步往上走。为了减少客人走楼梯的疲倦感,陪同的人最好找点话儿分散客人的注意力。

    “你们这儿可一点也不像是个景区啊。”客人在听了隋声的几句介绍后,张望了下环境,颇为困惑地说。

    隋声自豪地说:“别看这只是座普通的楼,可是里面却藏着无限的美景!”

    他这个人还是太实在,不怎么愿向客人忽悠“穿越”的事。

    我在旁边补充说:“这个楼就是个出发点,到了想去的地方,就会看到很广阔的景色了。”如果他自己能悟到就算了,我可不想主动告诉他要去的地方是虚拟的,要见的美女也是虚拟的。

    程老板若有所悟地说:“哦,这么说倒有点像我们的煤井,看似个破洞洞,可是里面藏着的是不尽的金钱啊。这就叫,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以斗量,庙小神灵大,池浅王八多!”

    他被自己粗俗又情理不通的话逗得哈哈笑起来,隋声也陪着不太自然地笑起来。

    程老板又问道:“现在已经是下午了,那个午餐还赶趟吗,得改成晚饭了吧?”

    我随口就唬了下程老板:“等咱们穿越过去,那边的时间正好午餐。”

    我们走进了六楼的宁禧堂,隋声又说了几句希望嘉宾午餐愉快的客套话,便告辞走了,下面就是我的事了。

    这位客人是首次来这里,所以按规矩得先跟他介绍点基本情况、注意事项等,刚要开口,他却忽然先开口问我:“这位晨先生,想向你打听个人,可以吧?”

    “当然可以。你要打听谁呢?”我稍感意外,他那个地方可是离这里有千里之遥啊,该不会是他不知道自己要见的凤姐是谁吧?那可就是个笑话了。

    “是个女孩子,叫苍晶怡。水晶的晶,怡是竖心加个台字。”

    虽然这名字完全陌生,但我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苍井溢,也不知是怎么联想到的,决不仅仅是因为声音近似。与此同时,我也突然对他有了一种防范的心理,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名儿挺好听的啊,不过从来没听说过,是哪儿的人呀?”

    “那就有点奇怪了,应该是你们这块儿的呀。你真的不知道?”

    我仍然面不改色地摇头,这倒不是撒谎,因为这个“苍晶怡”我确实不知道,虽然我心里已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断定他说的就是苍井溢。

    苍井溢在应聘到公司时,就曾引起小小的风波,我至今还记得潘学盘问她名字的情景,追问她是不是后改的名。

    程危大概看出我对他可能有戒心,便轻拍了下我的肩膀,用很亲切甚至推心置腹的语调说:“兄弟呀,不瞒你说,其实我这回来,主要还是冲着这个叫晶怡的女娃子来的,那个凤姐我哪知道她老几啊。不过,要说一点关系没有也不对,因为我看到这个凤姐和个女的在一起,长得特像我提到的女娃子。对了,连照片我都带来了。”

    说完,他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掏出张相片,不,不是真正的相片,其实是一张用喷墨打印机打印的网页照片,那一回罗凤姐来找我们“算账”,也是拿的这么张打印件。

    我接过照片一看,心里立刻咯噔一下。是的,这张照片正是我们“围脖”上那张:苍井溢、钱智商和凤姐的合照。由凌吉摄影,成奋清放到网页上的,还曾引发一场轩然大波,让钱智商挨了女朋友一记耳光。

    我看着照片,心里紧张地盘算着此人与苍井溢到底有何种关系,以及专程来此找她的目的。为了延长我的思考时间,我先发制人地反问他:“哎,你是怎么看到这张照片的?”

    他没发现我的目的,顺着我的道儿走了,回答说:“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这个人平时忙得很,也不算很懂网上这些事,是我上中学的女儿拿着她的本本儿电脑来找我,说有那么个新景区,能穿越到红楼梦里面,缠着让我准她暑假里和同学到这里来找什么宝玉。她给我看了上面一些个照片,结果我一眼就发现,这个公主,太像我认识的那位。”

    “那你既然认识这个女孩子,自然就会有联系了,怎么还要找她呢?”

    “唉,当年当然有联系了,可是她大学一毕业,就忽然失踪,好像人间蒸发了。我有个几年没听到她消息了。看这照片,我觉得她和当年比,模样儿没怎么变啊,应该就是她,不,肯定就是她。”

    和他说着话,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在琢磨他和苍井溢究竟会有什么关系。首先,我想他会不会是小苍的亲属,比如在影视剧中极常见的抛弃女儿的生父。

    不错,我知道小苍确实是和母亲相依为命,她说过父亲早就不在了,但究竟是死了还是走了,并未明确细说。难道此人会是抛弃了母女的浪父?不可能,两人长相根本没一点相像处。对了,他刚才话里好像说是大学时才认识的。

    “噢,你是在她上大学时认识的?真的么?我觉得像你这种职业,好像和人家大学生八杆子也联系不上吧。我看你是认错人了。反正就你这文化程度,哪知道人家是不是大学生。”我故意加上些刺激他的话,但愿他一怒之下再多漏出些话来。

    他果真被激怒了,“我当然知道她就是大学生。怎么,你觉得那些女大学生是圣女啊,高不可攀是不是?嘻,只要你给的钱多,哪个还不是乖乖地陪你。你以为,一到周末那些大学校园门口等着接人的轿车是干什么的?”

    我这么一激他,果然让他一下子扯出这么多话来。难道他就是那样认识的苍井溢?我真难以置信,不过听他口气中透着的得意劲儿,又不像是吹大牛。

    我原来是想知道他和苍井溢的关系,但他说出这事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而且让我心里极不舒服,不想再追下去了。从潘学媳妇那件事上我已有了教训,知道别人的隐私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我也不想破坏苍井溢在自己心目中很好的印象。关键是,这事和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和工作更是扯不上一点关系。

    但他却是说开了头,就不想停下来了。大概以为我是个对这类事什么也不知道的圈外人,那种觉得别人不如自己的优越感,让他更加得意,眼中放光,鼻里喷气,嘴上冒沫,讲得倒更起劲了:

    “你以为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会是为了找一个只在网上看见过照片的女人吗?这只有那些傻帽网友才干得出来。不,这个叫苍晶怡的女大学生,我可是熟得很!不错,当年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暴发,但钱也是多得花不了,在那个××××大学所在的城里有豪宅。她倒不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别人介绍的,最后讲好陪我一个月,双休日加上节日什么的共计有十天,八万元,看,明码实价的。咱呢,也不讨价还价,一口答应。在这钱上斤斤计较伤感情,影响到干那事的情绪和感觉。再说,这也毕竟是我交的第一个女大学生,当时还感到挺荣幸,觉得够便宜的了。有钱是有钱,但总还是改变不了你是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土包子,是不是?再说她又是个处女嘛。”

    看他讲这话时的得意表情,让我对他刚见面时还不坏的印象荡然无存,只觉得异常厌恶,恨不得在他那刮得光光的脸上狠狠地抽上两个耳光,留下十个指印,鼓起一片红肿,让他得到半生教训。

    他接着说下去:“不过她还是挺死性的,我本以为说好这一个月,但这男女的事,哪还有那么绝对的呢?她尝到这上面的甜头,兴许倒贴也愿意呢。但她后来真的就再不来了,打她的电话,她也接,口气也还是那么温柔,但总是说,事情过去了,把她永远忘了吧。我也找过那个介绍的,这才知道她那时不知什么事急等用钱,钱到位了,事情解决了,再用不着我了,就把我甩了!”

    本来我不想知道的事,他全炫耀性地讲出来了,就算我不想听也得听。

    见他居然对当年的事做出个如此的结论,我也有点耐不住,冷笑着说:“那你还想怎样?就你给的一把钱,还想把人家一辈子都包下?好了,我说咱们也进这屋里半天了,你到底是想见凤姐,还是想去找女大学生?要是不想午餐了,咱们得赶紧把房间倒出来,这可是景区第二贵的,公司还要用它接待别的客人呢。”

    他翻了翻白眼,看来对我打断他得意的讲述很不满意,气哼哼地说:“我钱都花了,凭嘛不去吃啊?”不过,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话还是没停下来,“后来,我算计她要毕业离校了,还特意到学校专门去找了她,她居然提前走了,这音讯一断,就是这么多年啊!喂,你真的不知道这个苍晶怡是哪儿的?”

    我当然知道,但我更知道,绝对不能让这家伙知道,而且,要尽快想法把他打发走。他是千里之遥的外地人,这一走兴许就永远不可能再来了,这事也就会继续沉睡下去。他要是在这里待着不走了,到处打听到处讲,苍井溢的隐私就会彻底暴露。本来,她来时人们就好奇地猜测她的一些事情,经过这么长时间才终于尘埃落定,她靠自己的能力也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公司也绝对需要她,但如果过去的事被翻腾起来,极可能会毁了她。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知道,我估计她是作为外地的一个游客来的,正好在里面穿越遇上了凤姐,又正好给我们的摄影师抢镜头照下来了。对了,你过一会儿就和凤姐吃饭,你干嘛不去问问她呢,看这照片,她们俩好像唠得挺起劲的,说不定讲了她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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