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大家好像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可能呢,一个烧饼五十文钱还买不下来?那时可是两三文钱一个呀,涨价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吧。

    这时,我看见表情严肃的甄工,随即想起了他几个月前吞吞吐吐说出的担忧:里面可能会因为我们的钱涌入而通货膨胀。

    真不幸让他言中了。通货膨胀来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通货膨胀,是严重的通货膨胀!烧饼价钱上涨了二十几倍!

    我顿时也想起了包轿钱是原来的五倍。这钱没涨得那么多,可能只是因为它不是生活必需的。不坐轿死不了人,不吃饭可就要命了。

    从我手里接过导游部主管之位的周泉馨已开始声音低沉地报告了:“……其实这些天一直在缓慢地涨。原来的钱还能剩下买碗瓜子,后来就将将够了。昨天还能凑和吃上一汤一菜呢,没想到今天突然一下子冒这么高!……这就弄得我们措手不及,只好跟游客说,我们穿越来到这里,也赶上了通货膨胀,钱不够吃饭了,只好缩短下旅程,我们早点回去。那些第一次来的游客还能理解,来过的就有点不高兴。最后是采取自愿方式,没逛够的可以饿着肚子再逛一会儿,想早走的就回去。最不满意的是减肥游那些人,因为他们大多是一次**费1500元,十天一个过程,每天有150文钱,原来可以痛痛快快吃两顿,只在家吃一顿早饭,减肥效果明显。现在这些钱只能勉强吃顿很不怎么样的饭了。他们本来也不是来看风景的,有的就说,同样要挨饿,那我干嘛还要花钱来这里挨饿?……”

    她苦笑着说不下去了。大家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她们可是游客抱怨的直接承受者啊。

    我还抱着点希望问:“那路边摊点怎么样?他们总该不会涨那么狠吧?”

    “路边摊?好像从开始慢慢涨价开始,就越来越少了,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好像干脆就没了。”周泉馨回答说。

    方元分析说:“他们是小本买卖,可能更承受不起涨价,本来利就薄,没有动力干下去了。”

    当时甄工在说他忧心里面会通货膨胀时,隋声曾豪情万丈地表示不怕,现在他却一直没吭声。

    不只我一个人想起了他当时的表态,一向对总公司来的人不大服气的老one,就开口问他了:“隋助理,你会有办法吧?当时我记得你对甄总可是表过态的啊!”

    隋声倒还显得很镇定,说:“我当时的确认为虚拟货币不会引起通货膨胀这回事。不过现在它真来了,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也不用怕,不就是吃喝上涨了点价么,反正我们又不真正生活在那里。现在政府都对困难群众实行补贴政策,我们更不差钱,不妨也照此办理,给游客提高饭钱补贴就可以了嘛。五十文不是不够吗,那就提高!刚才小周说一百五勉强吃顿质量不咋样的饭,那咱们就给提到二百五,应该就能不错了!”

    老one摇摇脑袋,并不掩饰他对这位还很稚嫩的助理的轻视:“二百五,这主意也有点二百五吧?要是里面再涨怎么办?经常不断地加?我们部总不能每天先计算里面的通胀率,然后调整给每个游客带的零钱吧,那不把我们累死了?”

    甄工马上出面说:“大one,说话注意点,商议对策,要齐心协力,多提建设性的意见。”

    财务主管金喜莱这时冷静地说:“对付通货膨胀,首先要搞清楚原因,才能有明晰的应对方案。我就先说说我的分析吧。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留心里面的情况。去那里的银庄时,也注意打听这方面的事。当年噙先生他们设计的这个系统,里面的世界相当宽广,但却是个相当封闭的系统,自给自足,如果没有外边因素的介入,是非常稳定的,当时他们也根本没有把后来‘大开放’的因素考虑进去。这样,当我们每天几百、现在近千的人进入,带进去的钱长期积累,初步估算了下可能已达十几万两,而且相当集中在消费食物方面,集中在大都。这就难免破坏了里面的平衡,使大都里面的供给严重不足,那里的物流又不像现在这样发达,外地的补充跟不上,这样供给不足,涨价就几乎是必然的。”

    她的分析让屋里人都静下来,大家都比较信服这个分析。只有隋声问道:

    “如果是这样,物价应该是慢慢上涨的,为什么会突然一下子就冒这么高了?”

    隋声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困惑。

    金喜莱稍微停顿了下,说:“如果要精确回答这个问题,我还需要到里面认真调研一下。如果只是要个大致判断,那我可以现在就可以告诉大家:一个很偶然的因素使这个缓慢推进的过程突然间一下子就达到了临界点。这个偶然因素,我认为十有八九,是我们晨老师大手笔一千万买一个只值二十万的客栈造成的。”

    大家一下子把目光对准了我,我颇为尴尬,不过这个时候需要诚实,我硬着头皮低声说:“其实可能只值十万。我是刚听知道内情的人说的。”

    金喜莱又接着说:“我过去一直以为,噙先生他们构筑的这个虚拟世界,是整整一个朝代的规模,所以把里面货币的流通量估计得过高,认为有五、六千万两银子,这也是一些历史资料里说的。直到最近在招待所见到钟老,向他请教,他才说里面只有和红楼梦故事有关系的地方才会被包容进去,远远达不到全国的规模。如此一来,其实银子的流通量可能只有百万量级而已。我们原来已有十几万的银子在里面了,不光是吃饭的,别忘了,还有那数量更可观的‘虚拟货币’呢!这时,又忽然涌进一千万‘热钱’,一下子超过了举国流通的银子数量。里面的物资本来已供不应求,忽然间,又要有如此多的钱需要找出路,那些手中有‘货’的人自然会待价而沽,不肯将东西出手了,这又会进一步加剧物质稀缺的恐慌,物价瞬间呈现爆发性增长就几乎是必然的了。”

    方元说:“不过,说是那么说,但实际上我们连一文钱也没花呀,根本没那一千万银子进去的。”

    这件事其实只有我们四五个人知道,这回弄得人人皆知,原来我们的客栈做的是一笔“强盗”买卖。

    连钱智商也不得不强硬地说一句:“大家别会错意啊,这个虚拟世界整个都是我们公司的财产,还要再付什么钱?”这一说,大家又觉得这事其实很好笑。

    金喜莱带点歉意地解释说:“根本不需要真付了这笔银子,光是传言,甚至谣言就足够了。在这点上,我也错判形势,以为只要不是真的虚拟出这一大笔银子到里面就可以了。其实,这笔买卖做成了,所有人都会认为银子已经到位。最有效的办法应该是马上终止这笔买卖。”

    现在,我确实心悦诚服了:“事实上,我在里面听到的消息是,那个卖给我客栈的莫掌柜,人已经被杀了,这笔一千万的银子已经被瓜分。大家别笑,里面就是这么传的。我看金喜莱分析得很准,这的确是那个偶然因素。而我,就是引发这次危机的那个什么……罗斯。”我一时想不起引发东南亚金融风暴的那个美国金融大鳄的名字来。

    “索罗斯。”金喜莱说,“不过,你也别自责。这里面物价暴涨是早晚、必然的事,买客栈只是个导火索。”

    大家都信服了,既然能准确说出病根,那么治疗的希望自然而然也寄托在她身上了。要我说,钱智商在经营上点子无穷,但过于关注细节的人,则可能在大局上有所欠缺。他大力推行他的经营策略,收益显著,但确实对可能出现通货膨胀的前景没有预见到。

    不过,他在用人上的魄力,可以弥补这点。我看到,曾传言要来管公司财务的柴菲一直很茫然,完全不知所措,所幸钱智商没听上头的,而坚持任用了金喜莱。

    金喜莱果然不负众望,继续有条有理地说下去:“决不能再给游客涨钱,这样只会使物价越涨越高。也许我们不差钱,但别忘了,里面还有众多的人没有谁给他们涨钱,很快会陷入困境。也许现在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是我们带来的通货膨胀,但他们明白过来后,就会对游客产生强烈的反感,极力排斥,我们的旅游项目就危险了。把物价降下来,才是最根本的解决之道。而且,解决起来也并不复杂,远远比咱们国家和世界这次遇到的经济危机要容易得多,而且我们有极其有利的条件。”

    金喜莱如此一说,倒是让大家有些意外。这可能吗?然而,等她把她的观点谈完,人人都觉得信心满满,不再感到茫然无措。我现在也一下子明白她以前的所作所为了:她不是在多管闲事,而是始终在有目的地关注、研究早晚会出现的局面,早就在考虑应对方案。

    钱智商在听完金喜莱的分析后,和甄总简短商议了几句,当即在会上宣布了几个重要决定——

    一、立即成立应对通货膨胀指挥部,由金喜莱任总指挥,由他自己任前线指挥,甄总任后方指挥。这个前线指挥部就设在吉祥客栈。这也是金喜莱所说的“极有利的条件”之一。有意思的是,由于买这个客栈引爆了通胀危机,但它又成了反通胀的前沿阵地,没有它我们就会困难得多。

    二、对游客重新进行安排。参加“减肥游”的一百几十人全部转到彭巧儿那里,由她带到系统的“负时间”即过去时。彭巧儿是因为被“通缉”不得已才到那个时间段的,现在正好可负起这部分人的带队任务。

    三、凡是和系统时间同步的所有菜单项目都悄悄转到过去时段,避开涨价风潮的影响。有些项目原本时间固定,如元妃省亲、可卿大出殡等都是过去时,自然不受影响。但这些项目现在已不是主流项目,游客人数并不多,最热门的大观园游人数最多,由于不能转移到过去时,则正常进行,但对游客的就餐需求,可用回去稍稍休息、方便等借口带出系统,然后再进入过去时段的酒楼、摊点吃饭,一般游客几乎不会察觉这时间段的变化。

    四、公司主要壮劳力,将由钱总带领,潜入吉祥客栈,根据金喜莱应对这次涨价风潮的方案,负担起向整个虚拟世界突击运送、供应物质(主要是食品)的任务。甄总则在外边指挥技术部,负责提供物资。大家要准备连续奋战数日,直至涨价风潮结束。

    最后,钱智商总结般地说:“这的确是一次危机。什么是危机?我看就是危险的机遇,应对不好就更危险,应对得好就是机会。前一段我们公司发展很顺利,还没遇到什么大的风浪,这是第一次大的挑战,一定要战而胜之!”

    等他说完,金喜莱刚说了句:“钱总,这个总指挥……”钱智商就立刻说:“这不是个官位,是个责任,大家信任你,我也是。其实要不是你带着个小孩很拖累,这个前线指挥我也想让你一手来呢。”

    金喜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大家都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到里边干起来。这时甄工忙说:“大家不要急,还是按部就班干自己的事。现在我们这么多人要一齐到里面去,一是要和游客争座椅,二是他们可能会疑心出事。等晚上九点多钟,可以调整时间,让大家仍在所需时间段进去。”

    虽然事态发展让他几个月前的担心变成现实,但他一点未流露出“瞧,不听我的,现在出事了吧”的“秋后算账”神态。

    钱智商说的“危机就是危险的机遇”启发了我,我想,这倒是个搞定里面诸多方面关系的一个绝好机会,不容错过。不过,事关重大,我还是先跟两位领导请示一下。

    果然,甄枢生一听就笑了,说:“老晨,真有你的,你这叫把人家卖了,还让人家帮你数钱。”

    钱智商却连连点头说:“好,好,干吧。办好了,这足以让你‘将功折罪’了。”当然,这后面的话是开玩笑的。我也知道他和甄工态度为何不同:虚拟世界的人不算人,用什么办法对付都不为过,“谋杀”都无所谓,送空头人情买个好就更不算事了。

    我又和苍井溢打了个招呼,跟她定好的事情只能先放一下了。她连连叹气,怪运气不好,只能耐心再等几天。

    于是,我一个人先回到客栈,做大队人马要来的准备。

    方元那套“有一利必有一弊”和“塞翁失马”的论调,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没辞退客栈伙计,还真对了,马上就要派上用场。我把他们集合起来,告诉他们客栈接下来数天将有大笔买卖要做,旅客住宿业务要先停几天,将客栈本来就面向部分市民的饭铺也暂停,改成供应肉、米、面、油的食品货栈,大部分伙计都在此卖货。

    一个伙计疑惑地问:“我们倒是知道现在市面上吃的价格飞涨,新掌柜的要做这个买卖,自然会赚大钱,可是我们手头又没有货,怎么卖呀?”

    我说:“这个自然不用你们操心,到时候自会有大批货物从我们和谐国运来,你们别喊累就行。放心,大家卖力干,我决不会亏待你们的。”

    我交待完一应要卖货的准备工作,让小二少在这边张罗督办,就坐上他为我雇的轿,先到贾府去。

    到了那里,轿夫落了轿,我正要出来,就看见从府里走出个人来,上了早等在道边的一顶轿中。这个人我是特意记住相貌的,就是金喜莱给我们介绍过的那个房地产大鳄任石屹。

    此人为何来此?

    我下了轿,府里看门的家人卞太已颠颠跑过来。“大爷,小的在此,请问有何吩咐?”

    我向任石屹刚走的轿子点点头,问他:“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吗?”

    “回爷的话。小的见过他所持的名帖,是和谐国的大商贾。这个人已经来府里好几回了,都是来找琏二爷和琏**奶的。”卞太垂手恭敬地回答说。

    “嗯,我知道了。你这狗奴才干得有点狗样了。就要这么像狗似的多留点神。”我摆摆手,他就像条摇尾巴的狗满足地溜到一边去了,大概正回味刚才我那不经意的骂吧。

    我心中暗想,有了银子,在里面印个名帖很简单,人家根本不需要我们给每个游客都配发的“护照”;有钱有势,进出侯门也很容易。只是不知道他这么个外边的房地产商,到这里来能干什么,若是开发房地产,那他带进来的银子又远远不够。以后慢慢打听吧,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

    贾琏和凤姐都在,见我来了,比以住更加热络,当然,我出一千万银子的事他们不会不知道。不过,双方都没提这个,话题还是先从上回的答谢酒戏会开始。

    凤姐上来就说:“你们邦里这个阳官,演的是啥呀,也就薛大妹子那个傻哥得意。知道不,把黛玉妹妹恶心得什么似的,在席上就支撑不住了,让紫鹃丫头扶着回潇湘馆,半道上就呕吐开了,歇了一两天才缓过来。”

    “是嘛?罪过罪过。我早就说了,我们那国手来了,可能也不如你这里乡下的戏子呢。下回可再不敢班门弄斧了。”我赶紧道歉。

    倒是贾琏笑笑说:“也不是那么差么,我听着倒还不错。只是这薛大傻也真不分个里外,会错意了,才搞出那么档事来。”

    我把话题拉上正道:“这次我来是有点事要商量。不知怎么这街市上突然间就物价飞涨,搞得市面上乱纷纷的。不知贵府是否知道此事?”

    凤姐说:“我们当然知道了,昨天管家林之孝就来说,现在府里采办吃喝,费用一下子涨了好多,要我加银子。唉,本来我们上个月给府里的人都发了双份的月例钱,还以为大家手头会很宽裕,这么一来,钱还更吃紧了!”

    我说:“我们邦里来游玩的人也叫苦不迭呢,吃饭也要多花不少钱了。我们紧急商议了一下,决定从我们那边赶运出一大批货物来,帮助平抑这里的物价。从明天上午开始,贵府林管家就可到我吉祥客栈那里采办一应货物,除了青菜因实在不便运输,没有供应外,其它的肉、米、面、油都有,价钱自然会对贵府优惠,比这里原来的价还要略低一点。除贵府外,与贵府交情甚好的几家王府,像北静王府等,只要他们不嫌弃我们邦外物产,也尽可到我们那里采办,价钱一样,请**奶知会他们一声。”

    凤姐有点喜出望外,说:“我们求之不得,怎么会嫌弃呢。大人也来府里多次了,总会看到这里大有大的难处,出的多进的少,一大家子光是吃喝,就让我这个具体管事的发愁呢,这价又突然像孙猴子翻了好几个筋斗,真让我急上火了。那,可就说定了,我们府里可就上你那儿采办了。只是,你们能运过来那么多的货吗?”

    我笑笑说:“我们那里有谁呀?鲁班老祖当年削个木头做个鸟,就能在天上飞三天,他的后人现在我们那儿,已发明一种叫飞机的物件,运点东西还用愁吗?对了,刚才我还忘了说,这次事情急,我就没把上次在园子里照的相给拿过来,下次再来一定捎过来。”

    凤姐也点头说:“嗯,那个照相的东西,倒是比你们那个阳官有意思多了。还有好几个姐妹,惦记着那照的什么相、相片呢。这货物么,有这什么‘飞鸡’,想必是一声啼鸣,就将东西驮过来了。”

    听她把飞机会意成“飞鸡”,我哭笑不得,只好将错就错,说:“可不是,这只‘鸡’可是铁做的呢,运东西可不止斤两的。”

    我又说:“这次我们邦不仅想要帮贵府的忙,还想为贵国朝廷分忧。上头让我联络下贵朝有关官员,我邦援助的肉、米、面等,须得到贵朝允许,才好大规模销售,以达平抑物价之目的。只是我还是初次上任,不知贵府能否从中略微周旋绍介一下。我想先到这管辖大都的应天府走下,不知当政官员是谁?”

    “说来巧极,正是敝府世交贾雨村贾大人!”贾琏满脸堆笑说道:“贵邦如此美意,岂有不帮之理?这应天府贾雨村贾大人,政老爷曾为其出力不少,我就陪你晨大人到老爷那里,请他写封便函或出份名帖,大人拿了,再无事情不成之理。”

    真是有如天助,十分顺当地从政老那里拿到名帖,他还表示今后若有别的事也会帮忙,这让我对他的气顺了不少。

    又坐上轿子直奔应天府。到了那里,将我的和政老的名帖一并投上,里面便传速请。

    在差人的引领下往里走,就在厅堂门口迎面碰上一个人,不由得让我心中一惊:正是那个厉害角色——戴力。看样子是刚办完公事。

    我所以感到心惊,是因为在这个虚拟红楼矩阵中,我对几乎所有知名角色都有充分的了解,这就是我的优势,因为这个世界完全是依照曹雪芹的书构建的。只要熟读原著,就可以做到知彼。然而,像戴力这种“自学成才”的人,我就对他完全不了解了。

    这些电脑角色惊人的记忆力也是我发怵的。果然,正匆匆走路的戴力刚瞥见我,就像钉子样马上收住步子立在原地,这是有武术功底的表现。他目光灼灼打量着我,说:“这不是晨先生么?‘观华园’一面,令戴某念念不忘。先生乃世外悠闲之士,赏山玩水,却不知来这世俗之地为何?”

    这些话令我如芒刺在背,连平常的口才也发挥不出来了,只能照实回答:“来见府里贾大人,不过是我们和谐国一些俗事。”

    他稍稍有些惊愕:“那么说,刚才贾大人急忙结束和戴某的公事交谈,要见的贵客竟是晨先生,不,该称为晨大人了,失敬失敬!晨大人不再以平民身份示人,肩负要职,身居要冲,可喜可贺。改日务请到本司一叙,吟诗饮酒,如何?”

    我完全无从判断他的用心,只能被动地应承道:“何敢劳戴大人相请,如有闲空,晨某自当上门问候,还有敝邦一些琐事,也会烦请戴大人相帮。”

    “不必客气,晨大人,请。”“戴大人,请。”我们互相拱手作别,我随着差人走进厅堂。

    这个戴力有着一股逼人的气场。当他走得远一些,我才觉得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没想到,贾雨村已走下案前,到厅堂门旁相迎,这让我有点吃惊,赶忙说:“岂敢让大人屈尊以迎,晨某这厢有礼了。”

    对方回道:“晨大人乃海外之邦使臣,又是贾某世交、恩主贾府的座上宾,某早闻大名,未能出门远迎,已是失敬。这厢有礼了!”

    一番寒暄,各自落了座。未等他动问来意,我就先问道:“贾大人自然知道如今贵邦物价突然大涨的事吧?”

    他神情立刻显得有点沮丧:“不瞒大人,刚才神机府戴大人来便是为了此事。米面、肉等吃的东西价格大涨,不消数十日,就必然导致饥民抢粮等不测事件发生,须及早做防范。”

    我又问:“大人可知这米价等为何突然上涨?”

    他摇摇头:“这个却是十分突然,京城内诸多官员也是感到惊愕,不知怎么会一夜间就突涨数倍甚至十几倍。不瞒大人,贾某对这些柴米油盐之琐碎事,颇为厌烦,平时也甚少留心,所以如今真有点一筹莫展。”

    我心里说,你不知道原因就好,否则你知道就是我惹的祸,会怪罪于我,我再怎么帮忙也没个好了。我便说:“晨某对这个倒是略有些研究心得,依某愚见,还是东西匮乏所起,当今之策,无非大量增加肉、米、面等供应,那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我把金喜莱的理论照搬过来,当然没提物资紧张是我们游客等造成的。

    雨村回道:“大人说得很有道理,奈何我邦前些时候已历过荒年,现在库府空虚,无法提供那大量的食物,唉。”

    “大人,如果贵邦力有不及,我邦倒是可以全力相助。我们那里连年丰收,仓禀充实,且运输亦不成问题,自有那比诸葛丞相木牛流马还高明的‘飞鸡’飞运。只要得到贵邦的许可,我们就按原来的价格,大量销售,那高起来的物价,不愁不降下来。自然,我们也会按照惯例,从销售的钱中按比例提出一些钱来交给贵邦,作为税赋。”

    “啊,果真如此,此举可称得上雪中送炭了,岂有不许可之理!”

    在应天府的交涉异常顺利,双方可谓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当下贾雨村便批下公文,允许我们的货物在大都内以平价销售,数量不限,以尽快平抑物价。他还表示,会立即上书朝廷,表奏此事,解圣上之忧心,也使和谐国的善举能使圣上百官尽为得知。其实,这也是在为他自己表功。

    他一扫刚见面时的愁容,还要设晚宴请我。我则推说还有不少琐事需要尽快办理,且等日后物价降下再聚不迟,告辞出来。

    奔走一天,匆匆出了系统到外边吃了口饭,便又要再赶回客栈,迎接晚上的大会战。

    这时是下午,从二楼走到四楼,三个厅居然没找到一个空位。从招待所来的女服务员们已经开始在厅里顶岗了,因为这里大部分是团队游客,比较好操作,特别是实行游玩项目“菜单化”后,程序更是大大简化。

    我又走上五楼,这里的厅一般会有空位,可今天也没有。我看见老one的表弟正坐在操作员的座位上,看着屏幕敲键盘。

    这倒也不算意外,他是这里的常客,也算是“玩电脑”出身,我猜那些操作员难免有时会让他替会儿班,他呢,就凭表哥那张每月三次的亲属卡,却天天泡在里面,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在人家有事时帮帮忙。一来二去,他也熟得像半个员工了,甚至有人也以为他同我一样,是个志愿者呢。不过,我可是钱智商唯一承认并受到重用的志愿者。

    我看在厅里一时半会进不了系统,又不想去那些个单间,就决定先跟这个“九天不死鸟”谈谈请他帮忙收集情报的事。我刚向他走过去,他就看见我了,正敲键盘的手停下来,先打上招呼:“你可真忙呀,好多天都和你搭不上话了,看见你就是睡在椅子上。”

    我笑了,这还真是我的状态。我过去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这是操作员们带那帮女徒弟时给配备的,现在还没撤。“正因为忙,所以想请人帮助分担一下,不知你愿意不愿意。”我就把想托他办的事说了。

    他答应得相当痛快:“这算啥麻烦,晨老师让我办事,是信着我了,放心吧。”

    这态度让我很高兴,又跟他说:“如果打听什么事需要花钱,就跟我说一声,有价值的东西是值得花费银子来买的。还有,有些大事,即使只是个风声,最好也知会我一声。”

    他神情忽然严肃起来:“风声?就是那看起来像没影儿的事?你这一说,倒让我刚想起听到的一件事。我在里面闲逛时,无意中听到有人想打贾府那个宝玉的主意。”

    我一听,忙追问道:“打宝玉的主意?什么意思?”“好像是绑了他要钱吧。就是在那个共富赌场里时刮到我耳朵里的,不过我正忙着一副大牌,没顾得上回头看看说话的人。”

    我一听,又是紧张又是失望,还有点怀疑:“在热闹的赌场里说这个?那别人也听见了?”

    “他们用的是暗语,那里面的人听不懂的。”

    这么说,还是咱们这边的人想要干这件事?这可是个大事,如果真的让他得逞了,那可是影响绝大。咱们这边的犯罪分子到那边惹事,搞不好就把旅游项目给搅了,不管真假,决不能小视。

    “那好吧,我现在有急事,你再好好想想当时的情况,同时继续留神,再有什么事,马上通知我。”他答应了,我看有人倒出位置,就赶紧过去坐下。里面的事也很要紧。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我到客栈做晚上大部队要来前的准备工作,又忙到这里的傍晚。等一切都已就绪,我就安排把伙计们全打发走,让他们提前下了班。又等了一阵子,钱智商就带人进来了。

    这一回到系统来的人真是空前规模,主力是保安部身强力壮的小青年。连老one也带着部里老九等几个人来了,这也算是破天荒了,他们平时不会抽出好几个人同时进系统的。虽然也是青年,但这些it人的确像是挨踢过,都是些过度透支青春,前半生拿命换钱,后半生用钱救命的人,一看就是些体力半残废,干重活指不上的。

    不过,自钱智商起,进来的人个个都是一身短打扮,显得倒是都很精干利落。

    前门响起扣门声,我打开门一看,是方元带着几个经营部的人,雇一辆牛车驮着需要的货来了。钱智商一挥手,年轻人们便一拥而上,往下卸货并往客栈里搬。

    我陪着方元往里面走,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就这么点东西,花了二三百两银子,还得磨嘴皮子说小话,亏得是让我在外边当这个经营部管事的,要在这儿,可头疼死了!”

    这时,钱智商已带人把车上的东西搬到客栈我预备好的饭厅里,它和厨房房间相连,桌案等一应俱全。我看了下,方元买来的有一口猪,一只羊,一大口袋米,一口袋面,一篓油。这么几样东西就要那么多两银子,也确实贵得没谱了,证明这里的通货膨胀真到了严重程度。

    钱智商见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用送话器跟蹲在技术部的甄工联系:“东西都到了,准备复制吧。”

    我在送话器里也能听到甄工的声音:“好,我们先从米、面开始了。”

    神奇的一幕就在我们的眼前展现了,只见放在案子上的米袋,转瞬间变成一模一样的两袋,马上又变成四袋、八袋、十六袋、三十二袋、六十四袋,案子上放不下了,掉到地上好几袋。

    钱智商喊了暂停,参加会战的人便上来搬运。先按照我的要求,将这些搬运到为贾府和其他王府特供的临街门面货栈,除特供外,还要准备出很多零售的。这段搬运距离很近,保安部的人都是一人扛一袋,而老one带的操作员们虽然年纪差不多,却要两个人抬一袋。这种明显的差距让潘学甚为得意,朝老one说了句“我的人都是一,你的人都是二呀!”

    他这句俏皮话还算有水平,连一向在嘴上不服的老one,这次也无奈地闭上嘴,闷声不响地干。

    这就是金喜莱所说的我们极大的优势,那就是有无限的物资资源,和银两一样,只要有了资源,再动动手复制就行,要战胜食品供应不足引起的通货膨胀,那是绝对有极大优势,那些闹饥荒的非洲穷国可是没法比。

    就这样,米、面川流不息地复制,接着又是油。吉祥客栈货栈早已堆满,开始向方元所联系到的都城内几个大的米铺供应,最后,来的车都满载而归。不停忙碌的小伙子们也个个汗流满面。

    现在要开始活物的复制了。这个环节却出现了麻烦。

    不是说复制上出现什么问题,这口活猪同样在我们的面前一变二,二变四。且模样相像得我们都根本无法认出哪只是原始的,哪只是“克隆”出来的。

    操作员们兴致勃勃地谈着“这才是真正的‘克隆’猪”,“对,克隆生物技术很简单嘛,居然还能得诺贝尔奖”。这时,猪们不知是看到忽然多出来的伙伴兴奋了还是受惊了,由安静变得很狂躁,四只猪都从案子上窜下来,在屋子里横冲直撞,东奔西跑,让“克隆”工作无法进行下去。

    老one狂喊起来:“control!(控制)control!”

    刚东倒西歪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小伙子们又急忙站起来,为控制猪忙得不亦乐乎,这可比按按电脑上的ctrl键费事太多,花了足有二十来分钟,才把四只猪按住。

    我想了个办法,从库房里找来几条麻袋,将猪都装进去,扎上袋口,屋里形势才算稳定了。

    然而,正当钱智商让甄工那边再接着“克隆”时,送话器里却传出来金喜莱的声音:“怎么用活猪呢?应该用那种白条猪。”

    钱智商一楞,问:“你怎么也到公司来了?你孩子行吗?”

    金喜莱说:“没事,孩子他爸在家带呢。我跟你们说,一定要用白条猪的。”

    钱智商传达后,潘学又以他一贯打岔技能说道:“什么白条猪?就是打张白条就把猪拉走么?”

    我从送话器里听到金喜莱咯咯的笑:“白条猪,可不是打白条就送的猪,是指宰杀好并处理干净的猪。”

    这下子,大家都乐了,都嘲弄潘学,现场气氛轻松了不少。

    采办来活猪的方元有点委屈,说:“我在街上肉铺都转了,买不到啊,要不就是那切得很零碎的肉了。我想,反正活猪也能杀出肉,应该可以代替白条吧?”

    金喜莱的态度却很坚决:“那可不一样,销售活猪,一是商家再宰杀,会增加成本,就要借机加价。二是活猪到了人家手上,他可以再养着,极可能不出手。这样市面上肉的供应就不会增加多少。而宰杀的猪,那个时代没有冷藏设备,他只能选择当即上市销售。这样一大批肉上市,就会有平抑价格的效果,而且,我们售出的米、面,都有可能被人家再囤住,所以这肉就更显得关键。肉价下来,对米价等就会有很大冲击。”

    方元点头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那我再想法去搞个宰杀的猪来?”

    钱智商说:“那又得多少时间啊?干嘛要去买,这眼前的活猪,宰了收拾下不就行了?”

    屋里顿时一阵骚动。“自己杀猪?怎么杀啊?”

    我打量了一下屋里这帮男人,说夸张点,我估计见过生猪肉的人都不会多,他们所知道的猪肉,只是碗里的红烧肉,笼屉里的猪肉包子,炒菜里的肉片,冷盘里的猪杂。

    钱智商见自己雄心勃勃的杀猪计划别说无人喝彩,连个响应的都没有,甚至招到质疑,也来了火气,说:“我还就不信了,一帮大男人连个猪都杀不了!”

    潘学畏畏缩缩地说:“一阵乱刀把猪砍杀掉大概可以,关键这猪肉还得卖,总不能砍个稀巴烂吧?”

    老one凑过来说:“那也容易。这猪不是装在麻袋里了么,找个大棒子,照准这猪头部位一顿猛砸,那不就是死猪了么?还干净利索,一麻袋一麻袋也好搬。”

    我在一边本来不想吭声,但听他们说得实在太离谱了,便忍不住说:“这哪行啊?你这一顿棒子砸死的猪,血都闷在肉里了,那肉红鲜鲜的,还能吃了吗?”

    钱智商抬头环顾了一下室内,问:“谁见过杀猪?讲一下吧。”

    屋里无人应声,都在摇头,并把目光向我身上投射过来,都知道我是个万金油,什么事都懂一点吧。

    我长出一口气,说:“难不成真就我一个人见过?不过,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是到乡下亲戚家办喜事时见过的。你得有一把又长又尖的刀,一刀捅到猪心上,这猪就死定了,同时把血放出来。”

    刚说完,我就有点后悔,这是不是钱智商的“圈套”啊。还好,这把他倒没搞“谁出主意谁操作”让我来,可能认为这种活让我干确实过分。

    潘学到厨房转了下,最后只拿了把剁肉的刀出来,说:“你说的那种杀猪刀哪有啊?我看只能用这把凑合了。再说,那猪心在什么位置,谁知道啊。”

    老one说:“老晨不是说了么,只要把猪血放出就可以了,抹脖子不也一样能把血放出来么?这个比较简单易行。”

    钱智商盯着潘学说:“好,潘学,你就照老one说的,抹脖子吧,啊,不,抹这口猪的脖子。”

    潘学一听,把刀往案子上一扔,身子就往后缩:“不行啊,钱总,我,我这个人晕血,估计这猪血还没淌出来,我就得先晕倒了。”

    钱智商又对老one说:“那,老one,你就来吧,你不是在游戏里怪兽杀得无计其数吗?”

    老one也直往后缩:“钱总,那是玩游戏。你瞧瞧,我这小细胳膊,这猪皮这么厚,我大概连这皮也切不透啊。”

    钱智商又往周围看看,这些小伙子一见这个活儿,可不像刚才扛袋子那样争先了,都纷纷闪开目光,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谈话,有的还躺在地上闭起了眼睛。

    我一见状,也忍不住笑了,对钱智商说起俏皮话:“钱总,你这双手总是干干净净的,这回也干点‘脏活’吧。”

    他当然知道我的意思,冷笑一声说:“好啊,可能也该轮到我来干了。你别将我军,我也是‘草根’出身,这点活别想将住我。”说着,就要去拿那把刀,一副身先士卒的样子。

    这时,保安部的一个人忽然问道:“你们说,这猪真的是有血有肉,不会是个空壳吧?”

    老one转过脸:“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得了吧,你我都玩过游戏,总该知道软件做的这些野兽啥的,只是个三维框架,再用贴图一渲染,怎么会有血有肉呢?”

    这还真让老one一时递不上话。我听说,他当年在技术部做的是草木山石这类东西,显然并不太知道这些虚拟生物方面的事。过了会,他才说:“你那是游戏,咱这里不会!这是高仿真的虚拟红楼atrix!”

    不过,他这话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现场立刻分成三派,一派坚信这猪是有血有肉的,我就是坚信派之一,这自然是出自对噙老技术的崇拜。一派认为这猪只是个空壳,切开后将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别说下水,肉也一两没有,只能搞到一副猪皮,卖给鞋厂做鞋都不一定能结实。还有一派是半信半疑的中间派。

    老one抬出权威来:“那咱们现在就问甄工,他肯定支持我说的,这猪要是个空壳,能这么重吗?”

    钱智商却还保持他一贯的清醒,断然喝道:“净争些没多大用的事。是不是空壳,这一刀下去不就马上知道了么?要真是个空壳猪,今晚咱们还没法把活干下去了呢。”说着,就把那把剁肉刀操起来,又喊了声:“来两个人帮忙,猪在这口袋里装着,怎么动手宰啊?”

    大家如梦方醒,两个保安部的小青年赶紧过去,把麻袋打开,将猪头扯出来。我也到厨房拿了个大盆放在猪脖子下。空壳派的人便嘲笑我是多此一举,空壳猪哪有什么血好放呢。我半是气愤半是玩笑地说:“好,要是血出来了,你们得把血给我生喝下去。”

    只见这猪闷了好大一会儿,现在老实多了,大睁着两只小眼睛,露出一种乞怜的眼神,很可怜的样子。钱智商将刀在猪脖子上左比划右比划,半天也没找到下手的地方,犹豫了一会儿,他像是听天由命似的随便选了个位置,闭上眼睛,口里还念念有词,将刀高高地举了起来。大家也屏住气,等着那决定性时刻的到来。

    “钱总,还是让我来吧!”

    这声音很平静,却让屋里的人一震,钱智商也似乎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睛,将手放了下来。

    大家回头一看,是柴菲。

    看见柴菲,钱智商放下刀,问道:“你跟那些铺子把账结算好了?”

    柴菲回答道:“都好了,我来看看这边还有什么事。”

    钱智商苦笑着说:“事倒不大,不过可能都没经验。怎么,你杀过猪?”

    柴菲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什么事都有头一回。这活儿不是你领导干的,我来吧。”

    钱智商闪到一边,自嘲地说:“人现在一天比一天钱多了,不过,精气神倒好像一天比一天少了。”

    柴菲站过去抓过刀,用目光看着猪的脖子,冷冷不带一丁点情感。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我想是在琢磨他为什么要主动干这“脏活”吧。讨好领导?这倒不像,他这个人与公司两个老总钱和甄,都保持着距离。他大概只是想显示下自己,别人不想干、干不了的活,他行。

    还是那句说滥了的话:说时迟,那时快,大家还在疑惑地瞅着柴菲,就见他动作极小地一刀砍在猪脖子上,又像拉锯似地猛地上下蹭了两下,就见那一片血水箭也似地从猪脖子上窜出来,划出一道优美的红色弧线,瞬间喷洒在正在对面看着的钱智商身上,柴菲的脸上也溅了数点血。接着,那血的气势便减小了,开始像小溪似地向下面的盆子里奔流。这猪也一声一声嘶叫起来,凄厉瘆人。

    大家先是一声惊叫,紧跟着一阵欢呼:“好,这猪是有血有肉的!太神了!”这称赞当然是送给创造了这个虚拟世界的噙先生他们的。

    一瞬间,我看见柴菲的脸上好像闪过一种陶醉的表情,和周围年轻人的欢快表情有所不同。我知道,周围这些人的欢呼其实很简单,就是验证了这猪同现实世界的一样,不管他们当初认为是空壳还是有血有肉,其实盼着的都是这样的结果。而柴菲,则像是从这血的杀戮中得到一种满足。这让我心中闪过一丝寒意的同时,还有一点歉意:这样阴暗地琢磨自己同事的心理,是不是那种《犯罪心理》类型的美剧看多了?

    猪还是一声声惨叫,依然惊心动魄,但随着猪血汩汩流进盆里,猪的生命也一点点消逝了,叫声也趋于无声。终于,这口虚拟猪在虚拟世界里结束了它的“仿生”历程。同先前的欢呼不同,后来大家一直是默默地看着这情景,没有人说话。

    这时,我才长叹一口气,说:“要是一刀捅进它的心脏,它就不会这么遭罪了。”我又忘了面对的是一口虚拟猪,动了感情。

    钱智商转向我:“现在猪杀了,还得怎么整?要把猪开膛吧?”

    我这才如梦方醒:“要把猪头砍下来,再把猪肚子从中间剖开,把里面五脏都取出来,剩下的……对了,还得去蹄毛。”

    柴菲又操起刀,准备砍猪头。谁知潘学见猪死了,忽然来了劲头,将柴菲推到一边,说:“这事我来吧!”说完,谁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见他手中忽然闪出一把雪亮的长刀,胳膊一抡,那把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亮弧,就见那猪头已齐刷刷地和身子分开了。

    这时,潘学将刀收回,那刀还是雪亮雪亮,刀口上不见一点血迹。潘学自称自赞地说:“好刀,宝刀啊!”

    大家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半天没醒过神来。过了会儿,钱智商才一把拉住潘学:“我说潘学啊,你从哪儿弄的刀?你一直带在身上的吗?”

    潘学似乎也显得很惊讶:“从哪儿弄的?不是你批的吗?我可是带刀护卫啊!这是技术部给我做的,我跟他们说,得给我认真做,人家可能真要看看的。他们这手艺还行,瞧,这刀快的,杀人——杀猪不见血!”

    一贯和他抬杠的老one,多少带点妒意地说:“这么好的刀,你用它剁猪头,用的可真是地方!”

    钱智商还是有点不解地问:“这么把大刀,你就这么个短打扮,怎么一点也看不到啊?”

    老one这时以内行的口吻说:“钱总,电脑游戏中你有多少装备,在外表也看不出的,都放在inventory装备栏里。你就是拣个梯子,默认带在身上,也看不见,还一点不耽误行走呢。”

    钱智商自然也是个玩家,一点就懂,也不再问。

    果然,潘学把那刀一收,这把三尺多长的大刀就我们就一点看不见了,他却得意地说:“我可能看见,就别在我的腰上。”

    钱智商摇摇头,说:“行了,赶紧干正事。来人,把猪开膛。”

    猪死了,人好像勇气就来了,保安部几个青年人赶紧上来,开始干这些活,倒没人像刚才那样畏畏缩缩的了。后面没有那么多戏剧性了,就不细讲了。总之,我们一帮从没有宰过猪的人,终于完成了一个看来很标准的白条猪,最后,又按我的指点,从中间一分为二,变成两个猪肉拌子。

    “甄总吗?等着急了吧,加紧克隆吧!让金喜莱也回去休息吧,今天不会有什么事了!”钱智商以胜利者的口吻说。

    虚拟世界“大都时间”酉时正,换算成现代时,也就是夜里八点左右,三四百个复制的白条猪都已运到大都内的肉铺,以极低的价格批发给了这些肉铺老板。这些人对物价高涨时竟会有人以如此低价出货感到很不解,但却欣然接受,他们肯定是想一出手就能赚上一大笔银子。

    还剩下那三头活猪,有人张罗是不是也宰了,钱智商摆摆手,让把猪赶到街上,谁拣到算谁的。

    的确,现在是人困马乏,既然复制白条猪不费吹灰之力,再要为宰这三头猪费力,实在不值。

    还有一只活羊,大家也没精力宰杀处理了。非常时期,里面的不愿、不能吃猪肉的人,将就点吧。

    反通货膨胀的第一天,工作量显而易见,几千袋的米、面,还有油已投放市场,效果究竟如何,明天才能知道。

    钱智商他们一帮人是外边晚上九点多钟进来的,在里面足足干了四五个钟头,现在要回去了,估计那边时间已是半夜一两点钟了。这样,他们这些人去掉回家路上耽误的时间,只能休息顶多三四个小时,就又到了工作时间。

    这就是我们这里的一条铁律:你可以挑选进入虚拟红楼梦世界的任何时间,但出去时,却只能回到真实世界的当时时间。

    钱智商已经准备带人回去了,我忽然灵机一动,对他们说:“我这里也是个旅店,什么睡觉的东西都现成,大家何必再赶回家去睡那几个小时呢?”

    钱智商说:“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的招待所已改造得差不多了,有两间专门给值班员工准备的休息房间,像今天这种情况,大家就可以在那里临时睡一觉了。”

    “哦,是这样。那省了道上时间,也免得打扰家人了。不过,这里还有个好处,外边没有。”

    “是吗?什么好处?”

    “这里可以多一倍的休息时间。外边现在离再上班时间只有五个来小时,但对这里来说,却是十多个小时。”

    我看见钱智商思索起来,心想这可能会打动他。只见他想了下,猛地拍了下桌子,说:“我怎么没早琢磨出这一条呢。好吧,今天就先试验一下,看你老晨说得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于是,他当下宣布,大家暂时出去方便一下,一律回吉祥客栈来睡觉。

    我也有些欣慰,这个名义上高价买来的客栈总算能为大家服务一把了。我过去曾认为到虚拟世界睡觉,就和做梦梦见在睡觉一样,是件很浪费的事。不过,在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下,这也许是个好主意。

    第二天早晨(所谓的“老北京”——大都时间),在客栈睡觉的人都说这一觉睡得太好了,确实好像睡了七八个小时似的。我这时反倒有点不自信了,说:“真的吗,也有可能大家昨天太累了,所以睡得香;也有可能是这里空气好,没有噪音。”

    钱智商说:“好吧,不管怎样,休息效果确实好就行,至少不会影响今天正常工作了。反正这几天大家要连着工作,今天、明天,再来几天就能知道了。”

    这时,我那帮伙计也都来了,钱智商就带人出去了。我赶紧安排伙计们到门市房,我估计贾府来采办的人也该快到了。除了几家王府的固定采办,我们这里也是对外销售粮、肉的主主场。我让伙计们把早准备好的一个横幅挂出去——“吉祥客栈售粮肉,一律平价”,并把应天府批准的盖着通红大印的公文悬挂在店铺前。

    金喜莱已有预言,那些米铺等不一定会把我们批给他们的东西出手,即使出手也会是很高的价。但她有后续手段,能对付他们这一手。

    贾府的林之孝早早带人带车来采办了,为了表示对贾府这个特殊关系户的重视,我出头来接待。管家这类人物,虽然在府里也属下人,但也不可轻视。他见我这个“国家使臣”级的人来亲自来接待,也有点感到荣幸,感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我想,就算他在府里当权人和下人前吹吹风,也是好的,毕竟我们每天有近千的人到人家大观园游览,上上下下的人都需要对我们有个好印象,这样就算个别游客行为不检,也能让他们多谅解些。

    打点完贾府,已有人来探头探脑来看,究竟我们这里是否真的是平价卖货。不一会,就有大群的人在铺前排起长队来。

    我让小二少照顾这边的生意,自己则坐上轿子到街上去转。金喜莱让我随时掌握市面上的情况。

    让轿夫抬着我在街上转了一圈,果然发现我们批过去的米、面,都被人家以原来的高价在出售,几乎没什么人买。还有一家叫“大杰”的粮铺干脆就没卖,可能还等着价更高点再出手。

    我记得甄工说过,这里面做买卖的角色智能不低,做起生意来还是很诚实的,这回是怎么了,难道真像老九说的,只要和人这个概念沾上边,就摆脱不了钱的影响?

    对比起来,肉铺倒还算比较老实了。我仔细看过去,发现价格在逐渐走低,因为有五六家肉铺同时都有大量的猪肉卖,加上现在天还很热,店家担心肉坏了,发现卖不动就降价,由于他们竞相降价,以吸引顾客去他们那里以提升人气,肉价很快就降到只比过去略高一些。

    我看到一些本来到米铺买米的人也临时改了主意,干脆跑到肉铺买肉了。这让我不禁想起那个荒唐皇帝的事,百姓饿得要死了,他竟说“何不食肉糜?”现在在这里,由于肉价相对来说比买米还合算,百姓真的暂时以吃肉来代替吃米了。

    这也更让我更加佩服金喜莱坚持批发白条猪的主意。正像《红楼梦》开篇说的,“闺阁中历历有人”,苍井溢和金喜莱这两个公司的女人,就确实都很聪明能干。

    在街上这样转,真把两个抬轿的人累得够呛,回到客栈,我赶紧掏出一两银子,赏给两个人,倒让他们有点喜出望外。咱也毕竟是劳动人民出身,现在工作需要逼不得已,让劳动人民抬,也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由这两个“侍候”我的人,想起也在伺候人的张英,据她说,这两天她从戴府又拿到一批带字的材料,已放在进入点那个说好的地方。

    出系统后,我就找到金喜莱,把看到的情况汇报了,她听得很仔细,又告诉我下一步要做的事。

    离开金喜莱,我看看表,正好是上午十点半,导游部的女孩子们都会算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休息下,说点“新闻”,放松一下,我想找她们打听下张英的情况。

    从她“打进”戴府,我就特别担心她,怕她如果老到大厅,会被一些老游客记住,无意中泄漏出去,我想起“七仙女”的单间正好还有一个空位子,就跟周泉馨说了这事,这位大婶立刻就被她们接纳了。此后,张英就一直在这里进入系统。

    我过去时,果然有四个女孩子已回来,正在闲聊,看到我,都很热情打招呼说些什么“欢迎老领导”之类的话,我看张英还坐在座椅上,如同她初次进系统那样沉稳。问起她的情况,女孩子们都争着告诉我说,张英可是个劳模级的员工,虽然为她安全计,也给她配备了“弹射器”,可随时回来,但她只会在十一点钟左右回来一小会,从不去吃饭,说感谢公司为她准备了带的午饭。

    我听了,老实说,是更加难受、内疚,像彭巧儿那样家境富裕、营养过剩的人才需要吃这虚拟饭减肥,而像她那样瘦弱的人,这样长期下去怎么能行。

    女孩子们还说,她下午三点半左右会结束那边的活,但回来后她总觉得时间还早,没有干满八小时,还会在这边再去干些打扫房间、走廊的活,到五点才会走。

    我跟女孩子们说了些请她们多照顾之类的话,便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说句心里话,如果我觉得情报没什么大的价值,我就准备让她过段时间就撤出来了。那样一个大婶,让人家在it行业的虚拟世界还干那种活,又有一定的危险,我真是过意不去。这也许是我这个人的一大弱点,就是看不得劳动人民再受苦受累,起码别让我看见、知道。

    我进入废祠堂这个进入点,在说好的一个墙洞里找到了张英留给我的东西。

    这里面有一堆戴力练字的废纸,我随意地翻着,不过,有一张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首诗,而且,就是我在“观华园”酒楼上看到的那首“九州春渐残,天高云欲悬”的诗,当时戴力说此诗大有深意,我却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戴力练书法都在写这首诗,可见他真的在意这诗。只可惜,我仍是不解其“深意”。

    此外,还有两条极重要的信息,一是在一个奏章草稿中有“臣仍在关注反叛的大阴谋”的字样,还有一篇邸报中提到:紫禁城中竟有人潜入,可惜竟被其逃脱,可见其是高手。加强紫禁城防守,已成重务。

    这些“情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然我们搜集情报和当年地下斗争时已完全不同,只不过是为了游客的安全,可能更多的是和对方合作,维持稳定局面,以保证旅游项目正常进行。不过,任何人,特别是像戴力这样强势的人,绝对不会喜欢有人在窥视他,一旦被他发现,不用说那严重的后果了。

    然而,还有如此重大事件未搞清,我心情沉重地想,还得让张英在那里坚持!

    大都时间傍晚,我又回到吉祥客栈。一看忙了一天的伙计们已把货卖得差不多了,个个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我也颇为感动,这帮人的工作态度还真不错。同时,也不由得从心里感谢方元那同情的一转念。真像他常说的“塞翁失马”,这些人若让我辞退了,那么这里就还得从外边找人卖货,要另花钱,还要占用宝贵的游客座椅。

    我当即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让他们到银庄兑换了自己分分。虽然我知道等过几天后物价降下来奖励他们每人几两银子就不少了,但我不想再等,宁愿在这个食品价格飞涨的时候帮他们一点忙。同时,剩下的一些肉我也让他们分一下带回家去。

    伙计们被我这意外的“慷慨”打动了,纷纷说些谢恩之类的话。一个伙计凑过来讨好地说:“新掌柜人善,掌柜家乡的猪也长得好,我们卖时过秤,左边和左边、右边和右边的肉拌子都是同样的斤两,一点都不差!不知这猪是怎么养的,咋个个都这么大小呢?”

    我心想,当然不能跟他们说真话,那样传出去可是影响声誉,编点瞎话吧,这方面我可是轻车熟路:“那是当然了,我们那边养猪都是用模子的,像做月饼似的,猪不够在模子里就接着长,长够了再想往大了长也不行,所以才个个一模一样,叫标准化生产。”

    伙计们听了个个啧啧称赞:“真是聪明啊!”“怎么咱们这儿就想不到呢?”“怪不得这肉拌子都一样呢。”

    我心想,连这个你们都信?这帮虚拟人可真是心眼实,好唬弄。

    把伙计们打发走后,我到了后边,看见钱智商已带人过来了,只不过完全换了一拨人,没一个认识的,不过个个看来都挺有劲。

    “咱们那帮人呢?”

    “总不能连着干啊。”

    我自然明白,外边一天顶这里两天,今天也确实不能让潘学、老one他们再来了。

    “那这些人呢?”

    “从街边找来的。差不多都是专业敲墙的,搬运的,比咱们那些人‘给力’不是一点点。”

    我发现,钱智商爱用那些正常用工渠道外的人,像上回找照相的就是如此。

    今晚的工作比起昨晚可算得上顺风顺水。米、面、油、白条猪,什么都是现成的。搬运、装车,这些新工人也远比昨天的能干,扛袋子都是一人两袋,搬猪肉拌子也是拎起来往肩上一扛就走。也就两个多小时,就完事了。钱智商按每人的工作量给记工,通知外边的金喜莱等他们出去就付钱。

    方元和柴菲还是到各处给送货、算账。他们回来后,方元告诉我,有两家小一点的粮铺,一家就是那个叫大杰的,自称已没有银两来收购了。按照金喜莱说的,干脆把货白送给他们了,不过,让他们打了个收条,金喜莱让把这条子拿给我。

    金喜莱已事先跟我说过,我就收下条子。

    这一夜,因客栈没有自己的人,我也就出去了。但第二天上午(大都内的时间),我又坐上轿到里面各处店铺查看了一番。米、面还被粮商囤住,不肯全部拿出来销售,就是拿出那么一点点来,照卖高价。

    还不到中午,街上就热闹起来,官府的锣声响彻街道,那两家白收了我们粮食的掌柜,被押上囚车,游街示众,罪名是囤粮惜售,制造粮荒,扰乱粮市。看热闹的百姓正对吃的大涨价有气没处出,现在有了出气筒,纷纷往这两人身上扔些烂菜帮、破鞋子什么的,甚至有人愤怒得冲上前扇耳光,拿刀捅,要不是有兵丁给拉开,他们大概命都保不住了。

    游街的车从吉祥客栈前路过,在这里排队买粮的人都指着这两人骂,自然地,就称赞起客栈在这时全卖低价粮,卖粮伙计们个个脸上觉得有面子,连额头上的汗珠子都在阳光下格外闪光。

    我其实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正是我拿着收条到应天府找贾雨村告了这两家一状,只是没想到这贾雨村还真是雷厉风行,上午就付诸行动,将人抓来游街示众。

    果然,这一下震动非小,大都的那其余几家大的米铺、面铺,到中午就将粮食摆满了柜台,买粮数量也再无限制,价格大幅度降下,总算有了大的进展。

    事实上,正像金喜莱预估的那样,相对原因比较简单的通货膨胀,在我们连续三天大尺度向里面投入物资后,到第四天就差不多恢复到从前的水平。由于原材料价格恢复到原水平,酒楼、饭庄的价格也迅速降了下来。

    反通胀,取得了决定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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