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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透过青藤洒在孩子的面上,幼小的童子正大声背诵着诗经中的小雅,“小雅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尔,俾尔戬榖。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先生,我背下来了。”幼小的童子一脸兴奋的跑向凉亭中的人。

    这童子正是几个月前唐允之接到书院的胡玉峰,经过这段时间的谆谆善诱,胡玉峰再次活泼了起来,偏他又是个聪明的,学习进步快的令人咋舌,如今已是赶上那头年的班子进程。

    唐允之看着胡玉峰因奔跑而红扑扑的小脸蛋,心中越发的喜欢这缩小版的胡恩泽,笑道:“为师刚沏了茶,温度适宜,佳时当饮。”

    “谢谢先生。”胡玉峰放下书本,小手捧起茶杯,先是闭着眼嗅了嗅,接着抿了一小口,这才将剩下的半杯饮尽。

    “是否尝出为师今天泡的名茶?”

    胡玉峰闭着眼睛笑道:“滋味醇和,淡而有味,回味甘甜,沁人心脾,定是那荆楚玉露。”

    唐允之滿意的点点头,当年胡恩泽任职荆楚时,信中常有提到,还特意给自己寄了两盒,初时并不觉得出奇,可是品着品着就喜欢上了。

    “你看看这画中的人像谁?”二人来到书房,唐允之指着书房内的一幅画问胡玉峰。

    “这不是我吗?先生何时画的学生?”胡玉峰仰着头闪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

    唐允之笑了,“你再看看。”

    胡玉峰又仔细看了看:“这小童衣服太华丽了,学生未曾穿过这丝绸做的服饰。”

    唐允之笑着指向第二幅图:“你看看这个人像谁?”

    画上的人笑颜逐开,仿佛正在说一件极其有趣的事,胡玉峰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像学生,不过也有几分像哥哥。”

    “那这个呢?”

    这第三幅画上的人穿着一身官服,正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还是像学生,只是这位先生好仪表,另他身旁的人显得黯然无色。”

    唐允之笑了笑转过话头道:“今日请了你哥哥和母亲过来说话,他们应该快到了。”

    “先生,胡玉乔同那乔氏已在外头侯着。”

    “让他们进来。“

    “是。”

    不一会儿,乔氏跟在胡玉乔身后出现在二人面前,乔氏先是给唐允之行了一礼:“乔氏见过唐先生。”

    “夫人有礼,请坐下说话。”

    “学生见过先生。”胡玉乔也行了礼。

    “你也坐下说话。”

    书童上了茶,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四人。

    乔氏不知道唐允之为何叫自己过来,心中正不安,拿眼看儿子,却发现胡玉乔一脸的平静,胡玉峰则是一脸的好奇。

    唐允之将一匣子书信递给胡玉乔,“你先去边上看完再说。”

    胡玉乔恭敬的接下匣子,坐到一边拆开匣内第一封信开始细看。

    唐允之看乔氏似乎不安,于是开门见山道:“夫人莫担心,我与夫人翁翁或许是旧识,只是不太确定,所以想问问夫人家中旧事,不知道夫人是否方便告诉?”

    “翁翁故时,我尚幼,记得的并不多,先生问吧,知道的定是毫无保留。”

    “那从夫人记事开始,越细越好。”唐允之眼中不自觉闪出光芒,语气中也是迫不及待。

    胡弈景家世清白,所以乔氏并没犹豫:“那得从我父亲说起,我父亲乔治之前是翁翁胡恩泽手底下的一名通判,后来胡恩泽三年任满后被调任楚中,父亲乔治就随翁翁胡恩泽一同去了荆楚,魏王发动政变,宫中传旨胡恩泽协助楚王火速与南阳王汇合一同平乱,没想到消息提前走漏,魏王带了一支人马血洗楚城,速度之快另楚王措手不及。”

    “夫人先喝口茶,不急慢慢说。”唐允之亲自给乔氏续了茶。

    乔氏喝了一小口茶,继续回忆,“破城前,为了我这个孤女将来有所依靠,父亲将我托付给翁翁一家,翁翁胡恩泽没拒绝,当着父亲的面当时就写下了婚书,上面详细记着籍贯,家里有什么人,做什么的,还有我二人的生辰八字。翁翁劝我父亲带着我,还有弈景,还有弈景娘连夜离开,可是父亲不肯非要两家人一起走,翁翁说他目标太大,如今被定义楚王一方,就算逃出去了,其它诸位王爷也不会放过他,父亲苦劝无果,无奈下只得带着我们离开,一路躲藏,父亲将我们送至江边,让我们去江都,他自己却没上船,无论幼小的我怎么哭泣,父亲还是独自回了楚城。”

    “弈景的娘也就是我婆婆胡陈氏,她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她护着我们来到江都,先是拿逃难时带的细软在扬州城置办了一座小宅子,然后寻了养家糊口的活,教一富人那家主的几个女儿识字。胡陈氏是翁翁恩师的独女,字写的好,书读的好,绣活也做的好,不用去授课的时候都是在家教夫君习字,夫君的功课底子好,婆婆说夫君将来肯定得高中,但是又怕夫君高中,每每看到夫君的文章,婆婆是又喜又忧。

    楚城一直没传回父亲和翁翁的消息,三年后婆婆带我们二人悄悄回了楚城,那边还是很乱,到处都是流民,之前住的老宅子全被毁了,我们在街上无意间碰到翁翁以前手底的差役,从他口中得知父亲和翁翁同战死在城墙上,当时婆婆就晕了过去,因为翁翁是文官,婆婆无法想像只会拿笔杆子的人拿刀会是什么样子。

    我们被安置在一个破落的空房子里,婆婆才清醒过来,就来了一行面色不善征伇兵丁的官兵,然后强行要给夫君登记名册,婆婆当时就怒了,不顾还在病中的身体拿了一根木棍指着那官兵头子当场怒骂道,‘我夫君为护楚城战死在城墙上,大虞律例战死士兵的家人免入军役,你们强行逼我儿入伍这是欺君!而且我夫君胡恩泽并非白身,我儿还是个单丁,再者他还不滿十岁!’那些人被婆婆指着鼻子一顿臭骂,最终还是讪讪不情愿的走了,但是婆婆的病却更重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洗完衣服回来,发现家里来了好多人,原来是婆婆担心自己的身子撑不了太久,于是急匆匆给我和夫君走完了六礼,让我们拜了天地。后来婆婆几次偷偷回到翁翁之前的官邸,拿了一些衣物还有一些书信回来,再后来那府邸住了新来的官,我们就进不去了。

    楚城新来的监察史高尚是翁翁曾在云贵为官时上折子推荐给圣上的,夫君与那人很投缘,常与那人一同说话,婆婆责问夫君,为什么与那人如此亲近,你家父战死,那人知道却没来上过一柱香,也没问过一句,而他的官职还是公公举荐的。夫君却说了另我和婆婆都没有想到的话,夫君说’家父只是一介文官,朝中能人辈出,天子怎么就想到让一个州官去平乱?’

    婆婆一听这话当时就呆住了,自言自语道,‘难道说夫君的死是有人故意一手造成的?’婆婆将残留的书信反反复复读了几遍,告诫夫君昔友旧友谁也不要去寻,若真是身边的熟人参奏,夫君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婆婆又去找了那新来的监察史高尚,说是想取回胡恩泽曾经的书籍和旧文书,因为她的夫君以前在那处办公,那人推说自己比较忙,明天过来取吧,婆婆就信了,可是第二天婆婆按时过去的时候,那里却莫明发生了火灾,婆婆问那人怎么回事,那人说是当差的值夜睡着了,踢倒油灯走了水。婆婆什么也没说就回来了,婆婆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巧的事,婆婆本是存了试探之心,这下更加怀疑了。

    婆婆将此事从头到尾同夫君胡弈景讲了一遍,可是夫君不信,说母亲是因为太思念父亲所以才多想了,可是婆婆却发现家门口周围多了几个盯梢的陌生人,有事无事一直盯着她们。那天我买菜回来,发现篮子里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恩泽公文四个字,拿给婆婆看了,婆婆特别平静,只是叮嘱我次日多买些面粉多做些干面饼。

    几日后,婆婆买了许多香火纸钱说是去给我父亲和翁翁祭拜,天蒙蒙亮,婆婆就将我们摇醒了,我们坐进马车就睡着了,也没发现婆婆异常,等醒来的时候发现在船上,婆婆安慰我们说等一个故人,然后就听到慌乱的车马声由远至近,婆婆命令船夫速速开船,远远的我们发现河岸上站了一些军马,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后来我们回到扬州,婆婆没再提那天的事,但是夫君隐隐猜到了,看婆婆面色不好,我们也不敢问。

    婆婆至那以后再没有笑过,几年后玉峰和玉芊才出生,夫君却再次被强行征了兵,而且还是当时就给带走了,婆婆气的晕倒了,没几天就去了,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换了一间更小的院子靠给人浆洗维持生计。后来夫君来过一封信,说是拿着翁翁的一封书信去翰林书院找一位姓唐的进士,他会帮我们,可是我托人打听了翰林院没有姓唐的官员,于是就放弃了,母子四人相依为命以野菜度日就这么熬了过来。”

    说着,乔氏突然想到什么,停了一会道:“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我婆婆去世前留下一个箱子,让我交给夫君,可是夫君一直没回来,有人说他当了都尉,在一次战役中战死了,原本不信的,可是这些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玉乔,去将娘房中衣柜最下一层,衣服下面的箱子拿过来。“

    此时的胡玉乔已经看完了书信,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听到母亲的话,转身出了书房,不一会就抱了一个箱子回来。

    ”我打开看过,都是公公的书信往来。“乔氏说完将信推到唐允之面前。

    ”哥哥,先生为什么哭?“胡玉峰小声的问胡玉乔,胡玉乔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胡玉峰的小手。

    ”当年你父亲来信嘱咐娘去找一位唐伯父,说他会帮咱们,可是娘没有打听到,恐怕你父亲说的就是你们兄弟二人面前的唐先生。“说着开始擦拭眼睛。

    胡玉乔看完信早明白了,爷爷是被害死的,父亲也是,但是他不能告诉娘亲,也不能告诉弟弟。

    是胡恩泽的亲笔,唐允之未看信先湿了眼,有些是自己写给胡恩泽的,还有一些是他写完未发的,在他们失去联络的最后一封信中胡恩泽写道,”允之兄,见信如见人,闻息魏王反了,帝下旨令我协助楚王去平乱,初闻诧异,愚弟只是一个知州,管理好楚城守护百姓是我的职责,术业有专攻,带兵打仗纯属送人头的。

    原以为是圣上弄错了,从内侍口中得知,因我云贵三年政绩卓越,是难得的人才,所以有不少人推荐了我,这其中有昔日的同窗,还有我推荐的两名下属。愚弟可以将一州治理的很好,但并不表示我会行军打仗,理清头绪顿悟,怕是无意惹了谁,有人是想借天子之手除掉我,可是我从不曾得罪人,也想不到碍了哪位大佛。

    巧问内侍朝中举荐时难道只推荐了我,还是也推荐了其他官员去平乱?内侍说除了两位王爷,还推荐了三位大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当年的探花北宫澈,最后一位竟然是你,想来真是好笑,打仗不用武将,却让文官往前冲,这偏的离谱,天子竟然还应了,如果猜的没错,推荐是假排除异己是真,我想我是在劫难逃了,还好你因重孝在身,圣上并没传召你。如今我被绑在楚王的阵营,即便我有命回来,其它诸王也不会放过我,偏我前几年一心为百姓,出力太猛,被人再加以吹嘘,再哭也是迟了。

    等到这场战乱结束,那赢家自会收网,我成了网中鱼,只盼允之兄不被牵连,膝下唯有一儿,名暄,字弈景,若他日求到扬州,还望兄长提点一二,若吾儿本性纯善倒好说,若性恶那便任他自生自灭。

    有一事思考良久,还是觉得如实相告为好,那两传旨内侍贪杯,无意道出你府上有宫中及一些贵人的眼线,你府上二老并非寿终正寝,而是遭人毒手,我暗中已经派人去查了,你若不信,大可开棺,虽然不孝,至少眼见为实,最好尽快清理门户留个后手,免被那奸佞之人残害。

    愚弟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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