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夫人从偏房里头走出来,手上端着一碟子瓜果,她身后跟着方才初见那位小郎君,望见楚念,顿时面色通红。

    将手中的瓜果在楚念身侧的木桌上放下,穗夫人便笑着坐下,“因只有我们母女住,家中陈设简陋,让三娘子见效了。”

    楚念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轻饮了一口,竹叶青的回甘于口中蔓延开来,她才笑着环顾四周,“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早就听闻穗夫人为人清雅,如今是小女见识了。”

    茶过三巡,楚念便将话题引入正题,“穗夫人可愿随小女下山?”

    此行她过来,正因为父亲临终时的心愿。

    失心道人最开始还只是青云观的一个童子,后下山历练之际,结识了当时还是御史大夫的苏父,二人年纪相当,一个一心为民,一个胸怀善心,第一面便一拍即合,时常于月下饮酒做对,某日二人乘船出游,遇见一女子独坐栅栏,这女子清丽的笑容顿时俘获了两个正值青年的男子之心。

    后来,在朝为官的苏父才得知这女子是当朝兵部尚书家的千金,便频频登门造访,当时的兵部尚书是一位清廉的好官,也对苏父这个胸怀大志的青年极为赞赏,几欲将爱女许配给他,可这位千金并没有这个意思,屡次拒绝了苏父表达爱意,某日苏父上门时却发现兵部尚书府中一团大乱,原是再清廉的官也无法避免后院儿纷乱,那位千金被人下了情毒,身子被一个道童玷污了。

    而这个道童,正是当时的失心道人。

    得知此事,苏父这才明了,原来在他追求这位千金的同时,那位千金已经对失心道人芳心暗许,被下毒当日,歹人本是要放另一个纨绔进千金的院子,失心正巧偷偷来探望千金,撞上歹人,自然是要就地正法,之后,却又碰上了中了情毒无法自控的千金。

    面对欲x火焚身的心爱女子,失心道人情难自控,结果被前来捉奸的人发现,千金怕自己父亲会苛责心爱的男子,便放狠话说自己其实心系于苏父,并驱赶失心道人离去,失心道人以为心爱的人当真对自己无情,只好伤心离去。

    千金独自扛下了罪责,被火冒三丈的兵部尚书赶出了家门,离了家门,举目无亲的千金想找到失心道人,可因为心爱之人的狠话,失心道人早就伤心的回了道观。千金以为失心道人不再心系于她,伤心欲绝,拒绝了苏父的收留,从此消失了踪迹。

    这位千金,便是眼前这位穗夫人了。

    此刻穗夫人正面色复杂的看着楚念,她挥了挥手,“阿力,你先下去。”

    楚念不露声色的观察着穗夫人的面色,片刻后,便见穗夫人面露痛苦之色,“你是他的孩子?”

    放下手中的茶盏,楚念轻轻摇了摇头,“小女是……受了失心道人友人的临终嘱托,那位大人吩咐小女一定要解开穗夫人与失心道长之间的误会,否则他位于黄泉之下也无法瞑目。”

    穗夫人神色一怔,“友人?哪位友人?”

    楚念垂下头去,眼前闪过父亲将这个故事讲给她听时怅然若失的神色。

    那时,穗夫人走后没多久,父亲便迎娶了母亲,大婚之日,失心道人才重新出现在苏父的眼前,可苏父几次三番想与失心道人解释当年的误会,都被失心道人挥手拦下了。因此,这二人之间的事,早已成为父亲的心结。

    片刻后,穗夫人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面露遗憾道:“难道苏大人已经……”

    看来穗夫人当真隐居多年,对这世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恐怕连兵部尚书府被灭的事也不知道吧……

    楚念抬起头,眸中一片平静,“苏家谋反,已被满门抄斩。”

    “不可能!”穗夫人顿时错愕的抬起头,“苏大人为官忠厚心系百姓,怎么可能谋反?”

    楚念双眼落在桌上的茶盏之上,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却是声音中透出几分压抑,“苏大人临终前心中挂念穗夫人与失心道长,希望穗夫人与失心道人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闻言,穗夫人顿时面带遗憾,“哪儿有什么误会,都过去了,他倒是热心,这么多年……也就他一个人还记得我吧,失心……是我有愧于他,我没脸见他。”

    楚念抬眼看她,看来这么多年,穗夫人还是没有想清楚,叫失心道人一直误会着,才是对失心道人最大的伤害。

    “恕晚辈多嘴,晚辈半年前曾见失心道人一面,依晚辈看,失心道人心中当是记挂穗夫人的。”

    听父亲说,道家没有佛家那么多规矩,莫说失心道人,就是青云观其他几位长老也早就有了家室,唯独失心道人,这么多年,连一个倾心的女子都未曾有过,这不是记着穗夫人,又是什么?

    听见楚念的话,穗夫人目光茫然了一瞬,旋即渐渐清明,“你是说……他没有怪我当初狠心?”

    楚念嘴角微微勾起,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这其中误会,应该由穗夫人亲自解释才是。”

    “他……在哪儿?”

    见穗夫人面色松动,楚念知道此行有了收获,浅浅一笑,“穗夫人大可准备一下,天黑了,路可就不好走了。”

    ……

    黄昏时,一行人便上了路,因为有穗夫人与阿力在,楚念特地雇了一辆马车供穗夫人乘坐。一路上穗夫人皆是面露焦虑,隔着楚念问失心道人的现状,还时不时拿出镜子,询问身边的阿力自己打扮是否得体。

    阿力也很好奇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可问起楚念,却只得楚念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想不到,穗夫人竟还替失心道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只是一个女子独自带着孩子,总有歹徒生有非分之想,穗夫人隐居深山,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因为惦念失心道人却不敢相见,穗夫人隐居的余杭山距离青云观并不远,天黑之前,一行人便赶到了青云观。

    这青云观素来以清修闻名,整个青云观也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府院,院门口是两个守门的道童,见楚念亮出失心道人的令牌,便引着一行人入了内观的一个偏房,才去寻了失心道人。

    偏房里,穗夫人坐立难安,一壶茶水不过一刻钟便尽数入了她一个人的口中,而阿力见自己母亲如此焦虑,亦是满面好奇。

    “母亲,你怎么了?我们要见的究竟是什么人?”

    穗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却有些懊恼似的合上了嘴。

    楚念浅笑着道:“是失心道人。”

    “失心道人?很厉害吗?母亲与失心道人是什么关系?我可以求他教我道术吗?”

    阿力一连串儿的发问叫穗夫人更加不知所措,她局促的端起茶盏,才发现茶水早就被她喝光了。

    见此,楚念差暗三出去看看那迟迟不归的道童是怎么回事,又叫他顺路管人再要一壶茶水,这才笑着看向穗夫人,“夫人莫急,该说的,总是要与小郎君说的。”

    穗夫人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张风韵犹存的脸憋得通红,见此,阿力越发疑惑的看向楚念,“三娘子知道?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楚念笑笑不言,片刻后,暗三便率先推开了们,他挤眉弄眼的看着楚念道:“三娘子,人就在后面了。”

    他闪身躲开,便见一道身影款款而入,正垂眸浅笑,“你这丫头,要来探望贫道为何不提前知会……”

    失心道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目光定在坐在椅子上正面色僵硬的穗夫人身上,迟迟回不了神儿。

    “阿……阿穗?”

    故人相见总是会红了眼,不过眨眼间,穗夫人一路的焦虑皆是化作了眸中的泪,两厢对视,仿若有千言万语,却相对无言。

    楚念朝着暗卫们使了个眼色,主侍五人泰然自若的出了门,而阿力见状,也明白了什么似的面色怔忡的走出了门儿,楚念见他跟出来,有些疑惑,“你不是好奇吗?”

    阿力抬头看了她一眼,迅速的低下头去,不让楚念看见他也红了的眼睛,“母亲惦念父亲多年,我何苦打扰他们叙旧呢。”

    闻言,楚念垂眸浅浅一笑,看来阿力并非粗心思的人,相反,他心思通透,虽说事先不知,可看到失心道人的那一刻,他也已然知晓穗夫人与失心道人以及自己的关系了。不过想来穗夫人对阿力并没有隐瞒太多,否则阿力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猜出失心道人的身份。

    片刻后,阿力偷偷抹了抹眼睛,才道:“谢谢你,特地来帮我们一家人团聚。”

    楚念摇了摇头,目光飘远,“无妨,只是受人之托。”

    入夜之后,楚念等人便在道童安排的厢房住下,第二日清早,道童来喊众人用膳之时,便望见坐在餐桌前相谈甚欢的失心道人与穗夫人了。

    只见失心道人紧紧挨着穗夫人坐下,时不时往穗夫人碗中添菜,眸中的温柔几乎要将穗夫人整个沉溺进去;穗夫人满面春风,笑容甜腻的几乎将在场的众人都甜化了。

    望见楚念带着阿力进来,穗夫人连忙招呼二人,“念儿,阿力,快过来坐下,阿力,快来认过你……父亲。”

    失心道人面带感激的看了楚念一眼,便转眸望向手足无措的阿力。阿力长相与穗夫人更相似一些,同样一双含情水眸,巧鼻,只是比穗夫人更带几分英气,作为男儿却有些清秀,见失心道人目光看过来,他顿时面色涨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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