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儿倒不是觉着,自己的生辰宴被搅和了心生晦气,她也没真的当自己是在过生日,就是个大型宣传应酬活动罢了,故而,即便是齐珩的“阴谋”,她其实无所谓自己的所谓名声如何。但她不大高兴的是自己被瞒着这一点。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弯弯绕绕多,不过我也告诉你,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非要我当这个王妃的话,可以,但是这种事你得跟我通个气。否则,我的脸面不算什么,要是误了你的大事可不好!”

    裴宝儿发现,自己进了这王府,也被熏陶得很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了。

    齐珩却不接茬,突然来了句:“敏国公势大,统领十万东南水军。”

    裴宝儿皱着眉想了想,敏国公?哦,好像就是柳国公本人。不过一个是官封,一个是姓氏。因着除了这敏国公之外,还有个老一辈的闵国公,为了区分开来,便称呼那后封的敏国公为柳国公了。

    “怎么?你看着柳国公不顺眼,想撤掉人家?”

    裴宝儿忍不住心里嘀咕,莫不是打着让他那忠武侯府的半个老丈人去顶?可林家向来镇守西北边陲,虽说在那边的势力是根深蒂固了,但换到东南去未必不会水土不服。再说了,这陆军和水军的带兵方式可不一样,不是拍脑袋决策就行的。

    齐珩道,“不过是制衡一二罢了。”

    见她情绪平静,并无先前对着自己时的强烈抵触,他干脆跟她细说了一番其中干系。

    先帝爱诗词歌赋,便以文才是否风流作为选贤任能的唯一标准,故而,身边近臣都是些风雅之人,于是在给儿子们选妃时,几乎清一色娶的都是文官家的闺女。但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说,秦太后颇有心机地选了柳国公家的嫡长女为安王妃,就是为了柳国公坐镇东南的兵权。又比如说,魏太妃当年朝忠武伯府抛出了橄榄枝,也是因着他们世代在西北经营,虽然爵位不高,却手握实权。

    北巡之乱证明了这两位后宫大佬的真知灼见,但秦太后输就输在,她没预料到十几万大军护卫的皇帝北巡居然能出那么大的事,一夜之间,皇帝、皇子们、跟随前去的百官几乎全死光了,自家儿子倒是没死,却被北狄人给逮了。

    她当时倒是想借柳国公的势,扶安王世子上位,不料朝中人心所背,柳国公又是个见风使舵的,秦太后只得退而求其次,倚仗她那个在五城兵马司混日子的草包哥哥,来了个次极为失败的宫变,之后才没了下文。

    如今西北战事早定,忠武侯兵权愈加稳固,和东南边的柳国公,以及向来中立的西南军,三方互成掎角之势。

    只是,裴宝儿这么一回来,事情便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忠武侯支持齐珩,那是因着自家闺女嫁了他,还为他生下了唯一的儿子,虽说位份还是侧妃,但今后如何还是大有希望的。但裴氏的“死而复生”直接宣告了林侧妃的失败,忠武侯府自然要重新审度形势了,毕竟,他们家可不止一个女儿。

    原本,在朝廷和北狄人关于安王的谈判中,忠武侯绝对是反对派的中流砥柱。裴王妃回来后,忠武侯不知怎的便悄无声息了。据说,如今忠武侯府跟柳国公府联系日益紧密,似乎想把旁支的一个姑娘嫁给柳国公的幼子,也就是柳斐。

    然后,美狄亚公主就跳出来截胡了。

    听完这一系列的关系,裴宝儿简直无语了。

    “行吧行吧,你们开心就好。”她想了想,又问了一遍,“所以,真的美狄亚公主哪去了?”

    齐珩今日心情不错,提点了她一句。

    “北狄气候与咱们大不相同,且路途遥远,碰上些水土不服的毛病也是有可能的。”

    裴宝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信真公主水土不服病死了呢,多半是被他下了黑手。

    回想起今天畅春园内的闹剧,不知怎的,她竟生出几分对安王妃的同情来。这门亲事八成是要做定了,安王妃这么喜欢讲规矩的人,以后多了“美狄亚公主”这么个弟妹,只怕是难以安枕了。

    说完正事,两人便开始大眼瞪小眼了。

    裴宝儿心道,这人怎么还不走,这是要赖在这儿吃晚饭么?

    齐珩默默无言地喝着茶。

    外间侍立的北雁心里那叫一个急,正绞尽脑汁想着办法,刚好这会儿乳娘带着小砚儿过来了。

    因为今天王府大摆筵席,小砚儿便被放了一日假,在宾客云集时抱出去露了个面,很是收获了些半真半假的夸赞。

    女人们的夸赞多半是面儿请,或是看这小娃娃生得白胖圆润,心中也有几分喜爱。但男人们的夸赞就不大一样了,都是在朝为官的,谁还不知道这位小世子聪明伶俐、三岁就开蒙的事呢,据说,严老先生对其评价挺高,说是什么过目不忘啦,一目十行啦,机变过人啦,诸如此类。虽说现在连个世子的正式名分都还没有,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摄政王对他的重视呢。若是摄政王心思有什么变化,说不得这小不点以后还不止当个世子、王爷的呢。

    小砚儿虽然说话伶俐,但到底人小,正是爱困的时候,叔叔伯伯的喊了一通过后,差不多也就被抱回来歇中觉了。

    此时,小家伙揉着大大的桃花眼,见着他娘屋里竟破天荒得来了他爹,十分稀奇。

    他脆生生地喊了声爹,见裴宝儿神色不大好,又蹬蹬蹬跑过去抱住他娘的大腿,像小狗似的蹭了蹭,很是撒了一通娇。

    碍着孩子在面前,裴宝儿也不能拉下脸来赶人,只能眼巴巴看着他自顾自地走到西间去翻她的书架。眼见他伸手去拿最上层的那些书,裴宝儿不禁脸红了起来。

    “喂,那些书是我……你别看了。”

    她故作镇静地跑过去阻止,却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

    “好吧。”

    她刚松了口气,又听他淡淡道:“反正都看过了。”

    裴宝儿双眼圆睁,都看过了是什么意思?

    “箱子里头那些也都看过了。”

    裴宝儿浑身僵硬。

    他指的该不会是四年前自己偷偷写着玩的那些话本子吧?

    忽然,记忆中闪过一道白光,她不知怎的就灵台清明起来,终于记起自己一直没来得及细想的一桩事。当时在太兴县那间书坊淘到的两本话本,可不正是她先前手笔?亏她当时还以为是个穿越界的前辈,想要与之结交呢。那厮当时心知肚明,却还要含糊其辞,各种哄骗自己,啊,真是想想就气人!

    裴宝儿直接当没看见这人,拎着胖儿子去园子里活动了。

    自从回了王府,这好吃好喝得伺候着,她心事重重的没机会变胖,儿子倒是养了一层膘。再不加强锻炼,日后长成个大胖子,可怎么找媳妇唷。

    她丝毫不觉,自己居然已经在思考这么多年后的事情了。明明最开始想要离开,现在却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松动和软化。

    等她拎着气喘吁吁的儿子回去准备吃晚饭,却发现,齐珩这个厚脸皮的居然在她的书房小塌上睡着了。

    一直守着的北雁悄悄对她说:“王爷定是太累了,主子您也不多关怀一二!”言语间,似乎很是为齐珩不平。

    裴宝儿无奈,只得客套一二,将其留下来吃晚饭。

    本想着吃完了就客客气气将人送走,她是打死不会出卖自己的,结果,那人用膳期间也不怎么跟她搭话,反而是跟胖儿子说得很是投契,投契到儿子都顾不上理她了。

    裴宝儿酸溜溜地吃着菜,忽然觉得今儿的豆芽放的醋有些多,干脆不去听这两人的对话,自顾自地想着铺子里的事。

    片刻过后,小砚儿突然问她:“阿凉,明天一起去么?”

    她愣了愣,“去哪?”

    小砚儿脸上有些谴责之意,先是抱怨她不认真听他说话,过后又欢欢喜喜地重新说了一遍。

    “阿爹说,明天带我去山上玩。一起去嘛?”

    裴宝儿下意识就要拒绝,可是看向儿子期盼不已的眼神,那个不字又说不出口了。

    她心里有些警惕,这夜睡前,还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大半个时辰,给自己加强了心理建设,将“坚决不被敌方腐蚀”的信条默念了三遍后,这才忧心忡忡地进入了梦乡。

    只是也奇怪,她这边提防得紧了,齐珩却毫无动作,更无其他言语,只是尽职尽责地带着儿子出去转了一圈,一应细节都有宋岩安排得周到细致,半路上也没碰到个不长眼的人,次日的郊游倒是十分平淡。

    裴宝儿一边纳闷,一边加紧了新铺子的筹备工作。

    到了初八这日,至宝斋开张,她亲自带人出去溜达了一圈,倒没有搞什么剪彩仪式的,不过就放了几个二踢脚添添喜气。

    慕名而来的宾客倒也不少,不过,她们慕的这个名多半不是东西的名,而是裴王妃的名儿。人家都那么热情邀请了,自己好意思不来吗?来都来了,好意思不买点什么就走吗?若是这样,未免也太过小家子气了。更有甚者,还搞起了攀比,以花费的银两高低来论自己对王妃的孝敬之意,很是实诚。

    这也带来些许御史的弹劾折子,只是他们不敢明着说齐珩如何,只得委婉地表示裴王妃与民争利如何如何不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裴宝儿看着在至宝斋里卖力招揽着客人的二虎,朝北雁投去了个满意的眼神。

    如玉阁,林大太太,她也没打算搞什么仗势欺人的。只因她对自己的产品有着自信,绝对比他们用她给的简化版方子仿照出来的强多了。再加上市场定位,她就不信,在两者价位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会有人去选择和花娘们挂钩的如玉阁,而不是来选她这间达官贵人络绎不绝的至宝斋。

    半个月后,裴宝儿又出门去溜达了一圈,果不其然,如玉阁门可罗雀,隔壁的玉芝斋掌柜也是愁眉不展,自家的至宝斋却是蒸蒸日上。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柳家斐郎受封了个最小的子爵、即将迎娶北狄公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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