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齐珩的脑壳没有坏太久,就被闻讯而来的齐郯小胖子唤回了神智。

    “爹,爹,阿凉醒了吗?”

    小胖子手脚并用爬上床,十分自觉地扑进了裴宝儿的怀里,齐珩只能退开一点距离,佯装方才没事发生。

    齐郯眨着泪包似的桃花眼道:“阿凉,你生病了吗?我是不是要有小妹妹了?”

    闻言,裴宝儿差点没被气笑。

    只可惜她如今行动不自如,就是这般强烈的情绪活动,她也只扯了个极为僵硬的笑出来,更无言以对。

    齐小胖子这下泪更多了:“是真的吗?呜呜,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疼砚儿了?”

    裴宝儿又气又好笑,十分费劲才使唤动了自己僵硬的胳膊,拍了拍儿子的大头。而后,又以眼神、微动的唇示意旁边坐着装死的那人:“你儿子都哭成这样了,你也不管管?”

    齐珩垂眼,掩下最深处的一丝笑意,也不理这对戏精母子,转头把张御医叫了进来。

    后者是被齐珩从宫里拎出来的,毕竟整个太医院就他最为熟悉这种所谓的优覃之毒,在裴宝儿完全康复前,只怕张御医是要长期驻扎在王府上了。

    齐小胖子年纪虽小,却很精灵,早前在宫里就被拎过去摸了一通脉,给他摸脉的人便是这位大叔,知道这是宫里的大夫,这是来给他阿凉看病的。故而,他颇为乖觉地给张御医让出了位置,自己却拱着肥屁股钻到床榻里头去了。

    他还十分贴心地没磕碰到裴宝儿肚腹位置,小心翼翼地给她掖了掖被角,就像她哄自己睡觉时一样。而后,便眨巴着那双还带着些许湿意的小桃花眼盯着张御医看。

    张御医问了裴宝儿几句,后者却都无法应答,只能眨着双同样湿漉漉的杏眼表达自己的无奈。

    齐珩又适时补刀:“王妃不仅无法发声,而且,肢体似乎也难以动弹。这似乎与张御医所说不符啊!”

    张御医也觉得有些蹊跷,捋着长须沉吟不语,足足摸了好半天脉。

    齐珩、裴宝儿还未说什么,小胖子却先不耐烦了,他奶声奶气道:“张御医,你还没好吗?我阿凉是不是真的有小宝宝了?”

    张御医脸上的肃穆表情差点没维持住,他轻咳一声,总算收回了手,得出了个马后炮的结论。

    “正如微臣先前所说,毒经中记载,中此毒者经脉受损,长此以往还会五脏衰竭,王妃晕倒之后的脉象、症状都与之相符。只是,那毒经上却无肢体僵直这一说。微臣思忖着,王妃如今的古怪症状兴许是被那木番花提前催发,导致这毒性变异,也未可知。还请王爷容微臣回去再翻阅一番典籍,再下论断。”

    闻言,齐珩神色虽不大动,但眉眼间的些微变化仍是透露出了点情绪。

    张御医虽沉迷医道,却也不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学术呆子,马上补上最重要的一句:“不过,王妃现下的脉息已比先时强劲许多,想是宫里头那剂药汤的功效,已有些许好转。”

    裴宝儿听了略有些失望,本以为这位国家级尖端医疗人才大舅能说出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结果还都是些模棱两可的话。算了,能好就行,只要不变瘫子、哑巴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挣扎着挥了挥手,指了指自己,艰难地发出了两个气音:“多……久……”

    张御医离得略远,没听见,还是齐珩为其翻译转达了她的问题,张御医才皱着眉道:“这,恐怕不好说。历来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解毒更是如此。论理,要彻底清除体内余毒,怎么都要十天半个月以上的。但王妃的症状又有些不同,微臣也不敢断言。只能先吃着那解毒方子,以观脉象变化,再论其他。”

    闻言,裴宝儿欲哭无泪。

    她记起齐珩这个“罪魁祸首”,再次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然后便陷入到忧郁、放空的状态里了。就连齐珩等人离开,小胖子追着张御医问小宝宝之事,她都没丁点反应。直到忠心小婢女北雁领着两个美婢进来,给她拆卸发环、换衣衫时忍不住嘤嘤哭了两声,她才无奈地被拉回了神智。

    她的手在北雁胳膊上拍了一下,代表安慰。

    北雁自责道:“都怪奴婢不好,竟没能分辨出那等害人之物,让那起子奸人害了主子,累得主子这般模样,呜呜呜~”

    裴宝儿又拍了两下,眼睛睁得大大的。

    北雁像是读懂了她的信号似的,连忙抹了把泪,向她汇报:“主子您还没回府时,王爷就让宋公公回来查了,似乎已经搜出了东西,如今正在顺藤摸瓜问责呢。方才,奴婢进来之时,见着王爷步履匆匆,像是往着正院方向去了。”

    裴宝儿歪了歪头:什么东西?

    只可惜这回北雁没能解读她的表情密码,即便能,她是一直跟在裴宝儿身边的,回府后直接被塞到了齐珩居处的前院,哪里有机会跟府中之人打听。再者,就算能打听,这会儿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有哪里有人敢冒着被认定是下毒之人的风险去八卦、交头接耳一番呢?

    北雁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中心主旨还是谴责那不知名的坏人,并诅咒对方旱天遭雷劈之类的。

    裴宝儿心里像被猫挠似的,十分好奇正院那边的动静,勉强忍耐着又被灌了一碗苦药,摆脱了嫌疑的管家娘子白露才姗姗来迟地报告,并压低声音悄悄告诉她最新动态。

    “那些人心太黑了,做得十分隐秘,居然选在主子不惯用的碧螺春里下药,又在那书页上洒了浸泡过什么毒物的水,再晒干,还有那什么花的,在竹林那边种了一大片不说,还在各个院落的边边角角都种上几株七星草,用来掩人耳目,实在是迂回得很。都知道咱们对主子您的吃食看得最紧,便寻了这么个主意,怪不得咱们都疏漏了呢。”

    得知自己中招的具体途径后,裴宝儿虽身为受害者,却也不禁在心里为这下毒之人的妙计感到有些佩服。

    “这样隐秘的法子,若不是今日碰巧,那位世子夫人身上的香囊里头便有那什么花,和这毒性相冲了。不然,过上个几年,只怕……”北雁心有余悸。

    白露也道,“确是如此,实在是老天保佑。可见主子人心善,总是好人有好报的。”

    裴宝儿也觉得自己是捡回了条命,心里想着,那位安侯世子夫人今日估计也被吓得够呛,赶明儿得打点些礼物送过去表示下谢意。

    只是,此时刚回到自家府上的安侯世子夫人却是惴惴不安,完全不敢以什么救命恩人自居。

    因着齐珩查出了那香包之后,便“请”了她过去“吃茶”,当时秦太后脸色变了好几变,像是要拦,和来请人的宦官不软不硬说了几句,只是到底没拦住。她过去之后,前前后后被盘问了好一通,齐珩却也没给她透露什么信息。问完了,齐珩便让她和其他女眷一道出宫了。

    所以,安侯世子夫人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猜测自己那香包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让裴王妃当中厥了过去人事不省。至于

    为什么其他人没事,多半是裴王妃身子更柔弱吧。

    安侯世子夫人委委屈屈地迎接着自家公婆、夫君以及一干兄弟妯娌的审视,满腔怨言却不敢朝人发,只得噙着泪再三解释。

    “儿媳真的不知那香囊有什么古怪,更与那摄政王妃晕倒之事无关。那香囊亦不是儿媳的人所做,不过是外头铺子里买来的罢了,还是二弟妹那日与我一起去的铺子……”说着,她朝旁边一个年轻妇人看了眼,后者僵着脸只能点了点头。

    安侯世子夫人又道:“儿媳不论是出阁前,或是嫁进府来,都和裴王妃无甚干系。既无私交,更无仇怨之说,哪里能生出相害之心呢?再者,若是真有什么,儿媳今日怎能全身而退,父亲、母亲,你们可不能信了旁人离间的话啊……”

    在她之前发言最为踊跃的三房登时便跳了出来:“长嫂此话何意?莫非是……”

    “行了!都给我闭嘴!”

    安侯夫人觑着丈夫脸色,也板起脸来,斥退了两人,又道:“老大媳妇,你身为长房长媳,掌家亦有些年头了,这次居然在这等贴身物事上栽了跟头,实在叫我失望。我看,这家你也不必管了,还是回去清理好身边的人事再说。至于管家一事,就让老二、老三家的一并先管着吧。”

    安侯世子夫人脸上火辣辣的,心底十分冤枉,却说不出个不字来。

    她甚至在心里嘀咕,不是都说那裴王妃身子差,日日都要喝药汤的么,兴许是那香包里某种东西跟裴王妃吃的药相冲,也未可知。怎么就能全赖到她头上呢?婆婆实在是偏心。

    摄政王府,正院。

    齐珩端坐上首,神情冷肃,旁边奉上的茶盏动也没动过,目光只落在眼前的微湿书本和半罐茶叶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报:“启禀王爷,宋公公带了三人前来回话。”

    齐珩嗯了一声,这才将眼神移开,看向小碎步行来的宋岩背后几人。

    “如何?都招了?”

    被揪出来的几人神色各异,但相同的是眼里那股深不见底的恐慌,以及,对自己可以预见的未来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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