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程远回到家,无论爸妈怎么问被谁欺负了,怎么淋湿的,伤口怎么划的,他都只是摇头。聪慧的母亲看出孩子似乎有心事便也没再继续多问,只是细心地帮张程远包扎好了伤口,换了干爽的衣服,像往常一样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父母两人看电视,张程远自己温习功课。可是这一晚张程远真的看不进去书,他脑中总是浮现出一个倩影,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赤着脚的xiǎo仙子对他发脾气,和他打闹……还有那蜡模,因为他泼水的原因,女孩儿不xiǎo心摔倒,把蜡模打碎了,她一定很难过,那个蜡模她一定雕刻了很久了吧?她会恨我么?可是她不xiǎo心把我手划伤了,她是不是有些关心我?她叫什么名字啊?她爸爸喊她汐汐,她叫汐汐么?

    “儿子,想聊聊么?”张程远的妈妈走进张程远的房间,看着孩子在发呆,温柔的问。

    张程远虽然没见过猪跑,但是猪肉是吃过的。八、九岁的孩子再懵懵懂懂,自己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自己还是很清楚的。有喜欢的女孩儿对一个男孩儿来説,不是什么值得跟家长炫耀的事情,所以张程远也不会跟母亲説这件事儿。

    “妈,我有个好朋友,他是男生,他喜欢做雕刻。我今天不xiǎo心把他的工艺品打碎了,不知道怎么办啊。”张程远编瞎话还挺有一套。

    “你们这代人什么时候开始时兴玩儿雕刻了?”母亲倒是显得有些惊讶。

    “也不是流行,就他喜欢。”张程远回答。

    “那要看他用的是什么材料的胚子了。”母亲想了想,随口説。

    “蜡模胚子。”张程远説。

    “蜡模胚子就好办了。”母亲露出一脸自信的笑,那像是一种久违的自豪感。

    “妈,你知道怎么办?”张程远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

    “你妈妈我以前可是雕刻的行家,当然知道了!”母亲微笑着看着儿子。

    “妈妈,收我当徒弟吧!我想学!”张程远显得特别兴奋,仿佛从来没有这么自愿的想学过什么,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想学。

    “老公!我要收徒弟了!”母亲显出一脸的骄傲,召唤隔壁房间看电视的老爸。

    张程远老爸从隔壁房间过来,一脸郁闷的看着媳妇説:“老婆,咱不能强人所难是不是?咱就这一个儿子,不要逼他学你那些xiǎo手工好么?”

    “切!”母亲趾高气昂的説,“老公,可是咱儿子自愿拜师的,才不是我求他学的呢是不是?”母亲説罢,转头看向儿子。

    张程远拼命的diǎn头。

    老爸一愣,diǎndiǎn头説:“行,行!真是你亲儿子!”

    “别光diǎn头啊!”母亲得意的吩咐着,“把我的教具都取出来啊!”

    老爸无奈的diǎndiǎn头,回卧室在床底下翻了半天,掏出一个整理箱,抱了过来,对儿子认真的説:“儿子啊!咱知难而退哈,你妈要是逼你学,你可以上我这儿来投诉!”

    母亲一听生气了,低声对老爸説:“好了!这儿没你事儿了,你回屋吧!”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张程远每晚放学回家做完功课就着了迷一样缠着母亲教自己雕刻。

    母亲是大学里的电气自动化专业老师,可不曾想,她讲起雕刻来,也是头头是道。前两天先是综述了一下雕刻的种类,按照工艺方法分为雕、刻、塑,按照被加工材料又分为软雕刻和硬雕刻。软雕刻包括石膏、树脂、粘土、石蜡等;应雕刻包括玉石、玛瑙、金属等。原来雕刻曾经是母亲的一大爱好,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越来越忙,就再也没做过。如今翻开母亲当年雕刻的工艺箱,里边放着生石膏、粘土、树脂、石蜡等胚子,还有一套黑色玉石装饰的精美手工刀。

    出于心底的期盼,张程远想先学腊雕,可母亲偏偏不让。母亲説粘土雕刻是入门,先得雕得好粘土才教别的。

    张程远借口要修好哥们儿断开的蜡模,母亲却説以他目前的手艺不可能修好,倒是可以带回家让母亲帮着修。

    可是张程远当然不可能把那个女孩儿的蜡模带回家,所以也只好耐着性子先从粘土雕刻学起。

    从握刀的姿势,用劲儿的方向到雕刻的方法、速度、力道都是学问。母亲用粘土雕刻了一个大印章,刻着张程远的名字。张程远也照猫画虎练习起来。可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自己的学问,一个看似简单的雕刻,真正学起来才知道有这样那样的困难。

    一个不xiǎo心,就把粘土雕坏了,往胚子上补土的时候,张程远对补土量和力道的掌握远远不及母亲,每次不是补不上,就是用力过大把雕好的部分又压变形了……

    这要是放在平时,张程远觉得这门学问不适合自己,一定也就放弃了,可是这一次他不知哪儿来的定力,硬是不停地练习。大概用了一周的时间,他才终于掌握了雕粘土的入门技巧。

    张程远刚入门就吵着要学习雕石蜡。而石蜡的雕刻真的比粘土的要复杂的多。母亲跟他讲,石蜡材质脆,虽然软,但是易碎,在雕刻的时候如果想保证精度的话,一定要热雕。

    所谓热雕,便是每雕刻一刀,都先用火加热手工刀,再与蜡模接触,蜡模遇热会变软,就不会变脆碎掉。但是加热的火候也要掌握好,过热也会把蜡模直接融化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玄机,就是水雕。有的时候为了想保留蜡融融状态的样子,就需要用到水。

    母亲亲手操刀做示范,她花了三天的时间,用蜡模雕出了一个美丽的洋娃娃,最后她用几块儿碎蜡加热成液态,像水柱一样滴在洋娃娃的脖子上,然后迅速用喷壶喷上水雾,石蜡就以水珠的形态凝固在了洋娃娃的脖子上,变成了一串美丽的项链。

    这些看起来美丽的东西实际上并不好操作,张程远虽然有一个心灵手巧的母亲,但是男孩子手总归要笨一些。他光是加热美工刀的火候就掌握不好,下刀的时候一犹豫,刀的热量就不够了,而刀与蜡模的接触时间一长,蜡模就化开了。

    大概用了两周的时间,他才终于掌握了热雕的入门技巧。

    至于修复蜡模的方法便是先用碎蜡融化,站在断裂处的表面,然后用加热的金属针管插入断裂处注入液态蜡,最后还需要整体将断裂处在火上熔融再冷却,再修光洁表面。

    张程远并不是个手巧的男孩儿,但是男孩儿只要是用心、专注的做一件事,很难做不成。

    张程远每天练习蜡雕,从不间断。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才终于把蜡雕做得像模像样,虽然赶不上母亲的精致,不过相比于那个女孩儿的作品,应该是更出色一些。因为那个女孩儿没有他这么心灵手巧的母亲,也不知道热雕和水雕的窍门。

    这个周二的晚上,张程远难以入眠,他满脑子都在想着明天的计划。明天是周三,下午放学早,他想把苦学了这么久的技艺在女孩儿面前展示一番。

    带着甜美的想象,张程远进入了梦乡。

    柔和的夕阳照进女孩儿家的后院,张程远和女孩儿坐在游泳池旁,而程远正用着他那刚学到的技术为女孩儿修复蜡模。

    女孩儿的脸上充满了惊喜和崇拜的表情。

    张程远又兴奋又紧张,感觉心中砰砰乱跳。

    “谁教的你雕刻?”女孩儿忽然用空灵而冰冷的声音问道。

    女孩儿的脸上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而冰冷的审问。

    “我,我妈……怎么了?”

    “你手中这把雕刻刀是你妈妈的?”女孩儿的声音更加的低沉而空灵。

    张程远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雕刻刀,刀的轮廓由模糊变得清晰,刀把手上镶嵌着黑色的玉石,是的,他确定这把雕刻刀正是妈妈给自己那一套雕刻刀中的一把。

    张程远再抬起头,可他面前的女孩儿已经消失了。

    “你不能雕刻!”张程远背后响起了空灵的声音。

    张程远感到背后冷风吹袭,他猛地转身,发现自己的背后正是那恐怖卫生所的大门,封在门口的石头已经轰然坍塌,大门缓缓地打开,阴风不段从里边涌出。

    “再説一遍,不能雕刻!”

    一阵汹涌的风将张程远轻盈的身子吹起,带他飞速的漂移,一直带他飞到床上。

    张程远从梦中惊醒。

    神经有些恍惚,他记得自己刚刚做了个梦,梦中似乎有人不赞同他的一些做法,可是具体的梦境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迷迷糊糊中,张程远再度睡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阳光明媚,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这天下午放学,卓越联盟的伙伴们相约去高校区操场上玩儿,张程远放学后匆匆跟冷长河説:“我今天有事儿不去了,帮我跟朱哥説一声。”转身背着书包就往家跑。

    冷长河觉得张程远的行为怪怪的,让他摸不着头脑。

    其实不止冷长河觉得张程远奇怪,卓越联盟的伙伴们都觉得奇怪。首先是张程远传奇性的捡回了足球,这是谁都每曾想到的;然后就是他平时的表现,大家一起玩儿的时候他总是没状态,玩儿着玩儿着就发呆了;平日上学在校园里的时候,没事儿就四下张望的像是在找谁;而且放学之后的卓越联盟活动他很少参加了,每天都説有事儿回家,也不知道他在家都忙什么。

    张程远一口气跑回家,看看时间才下午三diǎn,张程远欢喜的狂叫一声,然后把书包里的书本一股脑的全都倒了出去,把火柴、酒精灯、xiǎo喷壶、一整套的美工刀和一大块儿蜡模装进书包里,背上包就跑了出去。

    他这是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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