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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日光阴(54)

    “都住手!”向党压抑着嗓子喊了一声, 然后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 幸好当初回来的时候, 好的宅基地分完了,才找了这么个地方, 离最近的邻居也得五六十米远。又是这么一个大年初二,走亲戚的都从不远处的大路上直接走了。要是放在其他时间,有下地的人从门口路过, 那才是真的完蛋了。这场景哪怕叫人瞧见一眼,这家子人得彻底的完蛋。

    他一把先把愣住的李月芬推到里面,然后反手就将门关上,直接从里面闩住。转过身来, 看着儿孙一个个那样, 脸都气白了。但还是控制着脾气,压着声音:“你们!都给我进来!”

    一个个的你推我搡的,反正是都对到手的东西不撒手。

    向党进了堂屋,看看扯下来的画像掉在地上, 他猛地扭头朝跟进来的有一个算一个的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是不是都不想要命了?”

    只顾着要金子了, 谁注意到竟然把那么重要的画像给弄到地上了。上面还踩满了了脚印。

    李月芬就哎呦一声, 赶紧的过去跪下把像捡起来, 用衣襟, 用袖子尽量把上面的浮土给擦干净。

    向家的这些儿孙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的朝后退了两步, 露出几分惊恐来。

    向党看了看李月芬, 就说:“这幸亏就我跟你妈看见了, 这都是嫡嫡亲的人,要不然,你们这样的……叫外人看见了,可怎么得了。”

    李月芬心里就笑:什么嫡嫡亲的亲人?要真是嫡嫡亲的,又需要说这些多余的话吗?他这么说出来,就是在给自己这个向家的外人捎话呢。话说的好听,就是为了叫自己心里舒服,保证不把这事跟别人说罢了。

    心里明的跟镜子似的,她就斜眼看了向党一眼,然后轻哼一声:“我跟你是领了结婚证的,真要是出事了,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也别说这样的好话来填糊我。要真是嫡嫡亲的,怎么会……”她指了指砖缝里的金戒指,就冷笑,“怎么会你们家的人个个都知道藏金埋银的事,就我不知道!老向啊!我这么大年纪跟你过日子,就是图身边有个说话的人!你说你连一句实在话跟我都没有,处处跟我藏着心眼……那你当初又是何必。不用的时候不把人当人,这会子用到我了,又说什么嫡嫡亲的话来恶心我!老向啊,真没想着你是这么一号人!怎么?怕我知道了要分你们家的东西?”她‘呸’了一声,声音都大了起来,“我要你的东西干啥?我两二两女,可都成家立业了!大闺女丧夫,日子是难过。可我那大外孙长大了,孩子也上班了,拿了工资就交给她妈。我二闺女呢?姑爷在矿厂干临时工,但大儿子却是正式工。爷俩干活,家里还有地。两闺女日子过的不宽敞,可两人有能干的兄弟,老四肯给补贴,现在过的好着呢。我家大儿子,在铁路上巡路,我家大儿媳妇,在农场的食堂里当管理员,两口子就一个孩子,缺啥了?就更不要提老四家两口了,人家本来日子就好过,我那儿媳妇还有个好爹好哥哥。他们这边孩子多,多是林家补贴他们的。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你就是拿着金子,你现在能买到肉不?我儿子出去一趟就能拿回肉来!凭啥?凭人家有依仗。他有依仗,我那几个孩子就有依仗。我稀罕你家的钱?”

    絮絮叨叨的,带着几分生气,几分气愤,几分不屑,还有几分伤心,当着向家儿孙的面,把向党好一顿数落。

    向党就拉李月芬起来,“这事先放一边,等我把这些不争气的料理明白了,我再跟你解释。”

    李月芬轻哼一声,就拿着画像上了炕,细细的擦上面的尘土去了。看似低着头,可两只耳朵却支棱着,听着那边动静。

    就听向党淡淡的说了一声:“把从堂屋拿了的东西都交出来。”

    拿到手里的怎么能交出来?

    一个个的往回缩,就是不往出拿。

    老三就说:“爸,您可不能只顾着您的长孙啊!这些东西,该我们哥三个平分的。给天天疏通关系可以……但是,您不能把一家子的家底子都搭进去。”

    “就是!”老二跟着也说:“咱都是拿了自己的这一份。爹啊!您到底填进去多少咱也不问,以后还要贴进去多少我也不管,但是……如今我们拿的这些,就归我们自己个了。”

    老大媳妇不乐意:“你们一个个的,都长着贼的心眼子。爸的钱放在哪里,我是什么也不知道。要是不今儿碰见他三婶抱着金子从堂屋出来叫我给撞破了,我们两口子还都蒙在鼓里的。”她指着老三媳妇就说:“爸,你得问问她,她是咋知道您藏东西的地方的?”

    是啊!怎么知道的?

    老三家的这下慌了:“爸,这可不赖我。我也不知道您这房里藏着这么多的宝贝……”

    李月芬就接茬:“别说你了,我都不知道。”

    老三家的大腿一拍就道:“妈,您不知道,可二嫂知道啊!我上茅房的时候,从后头的窗户那看见我二嫂开柜子取东西的……那我二嫂是咋知道的?”

    李月芬又冷哼:“怪不得呢!叫我回家去别急着回来。”

    老大家的猛的反应过来:“他二婶呢?”

    是啊!

    人呢?

    都看老二,老二摇头,“我哪知道那婆娘跑哪去了?”

    老二家的小子不知道大人争吵个啥意思,直接接了一句:“我妈回我姥姥家去了。”

    李月芬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这要是还在家,就算是藏了东西,但只要翻箱倒柜的找,肯定是找的见的。这差额一对,别人未必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可现在好了,老二家的机灵,直接回了娘家了。

    这金子一旦带出去,出了向家的大门,那你带出去的到底是多少你还说的清吗?

    就算是你没藏奸,没隐瞒,说的都是实话,可谁信?

    向党咬着牙:“都拿出来,拿出来我给你们平分了。你们都这么藏着,我能知道你们拿了多少,别弄的东西都跑到别人家去了,咱一家子还跟傻子似的蒙在鼓里。”

    这话也对!

    于是,这个掏一点,那个掏一点,可金条,只两根。

    不用问,都是藏了奸了。

    向党就冷哼:“我光是金条,就是二十四根,还不老实?”

    李月芬心说:你吹牛。顶多十三四根。

    可那些儿孙是不知道具体的数的。猛的一听那么多根,顿时相互对视一眼。

    老大说:“我这边才一根,你们吞了这么多,都赶紧的交出来。”

    老三也说:“你一根,我难道就多了?我也就拿了一根。”

    说着,两人就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老二:“你到底拿了多少,掏出来。”

    老二手里有两根,没法子,只得拿出来,“就这么多了。真没有了!”

    向党在心里算计:桌上两根,老大一根,老三一根,老二两根,这一共是六根。

    柜子里有十四跟金条,减掉这六根,还有八根。

    这八根去哪了?

    向党就看老二,然后亲自过去把老二上上下下的都搜了一遍,见确实是啥也没有了,这才道:“马上去,把你媳妇给叫回来。”

    老三媳妇就说:“人家是两口子,藏了钱,是人家的。这不是叫人去打掩护吗?”她就指了指老大家的:“还是我跟大嫂子去吧。一准把她给弄回来。”

    家里如今只有六根金条,可公公说一共二十四根,也就是说还有十八根。

    十八根呢!

    这个不要脸的娘们,真敢贪。

    向党想了想就点头,叫李月芬:“你看看她俩身上还有啥东西没!别叫钻了空子。”

    李月芬才不去,她一副气还没消的样子,只道:“要搜你去搜,我不去!不管在谁身上,那都是在你们向家人身上,我何必沾手?我也劝你,别太认真,好歹啊,是肉烂在了锅里。没便宜外人。”

    把向党给噎的:有做公公的去搜检儿媳妇的吗?

    那边俩儿子伸手把媳妇身上摸了摸:“真没了!爹!”说着,就各自推自己的媳妇,催促:“还不快去,十八根金条呢?”

    两人麻溜的走了,不用看都知道,身上肯定藏着东西呢。

    哪怕不是金条,那是金首饰。

    女人对这东西天生就痴迷,拿到手里还想叫吐出来,那是做梦。

    两人走了,剩下的人也别闲着,相互抄检。叫孩子们来!

    老大家的孩子查老二家的全家,老二家的孩子查老三家的全家,老三家的又查老大家的。不光查身上,还查各自的屋里。

    然后又是各种金饰检查出不少。

    向党看了看,不说金条,首饰算是找回来七成。

    今儿一家子就不出门了,等着吧。等着那三个媳妇回来。在她们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踏出家门一步。

    而刘铃铛呢,拿着金条,在屋里转圈圈。最后小心的在厕所里挖了一个坑,找个个破罐子,用稻草把金条裹住,在用厨房的灰活成泥,把稻草团子裹住,塞到破罐子里埋到那个坑里。还怕别人看出那个坑是新挖的,赶紧把炕洞里的灰都给掏出来倒在那片新土上。一般家里掏出来的灰都是堆在厕所边上,旱厕嘛,都用那个灰垫厕所的秽物呢。

    把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才叫赖床的疙瘩起来:“今儿上你四叔家呆一天,好好跟弟弟妹妹玩,知道没?可别瞎跑。”

    疙瘩应着,他乐意去四叔家。总能吃到好吃的。

    在这孩子眼里,谁给他好吃的,谁就是亲人。

    至于他爹过年值班不回家,他娘今儿要去干啥,这些他统统都不管。

    刘铃铛把孩子送过来,疙瘩就自己找朝阳玩去了。她赶紧避着孩子低声跟林雨桐把事情说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金条,我这心里不安稳。这钱肯定不敢动的,我都藏好了。”

    林雨桐估摸是李月芬偷的。

    向家的孩子干的那事,以现在对这种偷盗粮食予以重罪的规定,他这种组织偷盗,有目的有策划的可不在情有可原的那一类里。

    之前曾有过偷了两袋子粮食被抓了现行,给判了十二年的。

    那他这种要是以之前的例案为参考的话,说二十年一点也不过分。

    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一进去就是二十年,哪怕减刑吧,那出来也得到三十大几的年纪了。一辈子一晃就过了一半。

    向党肯定会想办法的。

    这钱露出来难道是为了找人求情的?

    要是这么着,那也还罢了。

    可这么要紧的东西,李月芬一直都没发现,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恰好发现了呢?

    她这么问刘铃铛,刘铃铛的心咯噔一下:“娘那边不会出啥事吧?”

    林雨桐就说:“这么着,你先回娘家,下半晌回来。到时候,叫疙瘩找他奶去。”

    也是!谁去都不合适,都会叫人觉得奇怪,只有疙瘩去不会有人觉得什么。

    刘铃铛回娘家,就是在娘家转了一圈,被老娘兄弟挤兑了两声,她连坐都没坐,直接起身就走。本来只想在村口转一圈的,可想了想,要是万一李月芬那边有事,自己是不是回娘家了就变的很要紧。想到这是婆婆交代的,她到底是忍着去娘家转了一圈。放在两个走礼的馒头就直接回家。

    到家的时候,刚吃完午饭。

    林雨桐见她回来了,就叫疙瘩,“……跟你奶说,四婶给了你一条鱼,你叫你奶回家一起吃……”

    疙瘩眼珠子滴溜溜转,叫奶奶吃,奶奶肯定把她那一份给自己。

    他笑的没心没肺:“我这就去!我跑的可快了!”

    确实是有鱼的。

    不是鲜鱼,是大垚寄过来的熏鱼。

    刘铃铛先回了,林雨桐真拿了两条一斤多重的熏鱼,给她家送去了。

    刚进门一会子,李月芬就回来了。她一听说老四家的给送鱼,心里就明白。只怕大媳妇把啥都跟小媳妇说了。那小媳妇心明眼亮,这是想法子叫自己回家来说话的。

    做都做的,她就说了。

    “当时就是没忍住。”李月芬低着头,“拿了就没法子还回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那钱你们看着分去,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可千万别露出去……最好都别在家里藏。我都想好地方了,等烧纸的时候,去陵地里,把那东西,埋在你们公公脚顶头……”

    按照葬礼的习俗,脚头的位置是放墓碑的。

    所以,她指的的是放在墓碑的下方。

    “顺便把墓碑给立起来!”她说着就叹气,“叫你爹看着,我安心!”

    林雨桐却反问她:“你怎么不想想,您跟了向党那么长时间……这房子盖起来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到屋里还藏着那么一个地方。可见人家藏的很紧。压根就没想过叫你知道。盖房子的时候,隐藏是多难的事?还要往里面放东西……这么多道手续呢,你都没发现。肯定是人家想办法支走你了。如今人家要从里面取东西,再把你支走不就完了。再说了,听你的意思,他半夜也没取东西,就是打开看了看。不取东西,有什么理由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察看呢?”说着,林雨桐顿了一下,就问了她一句:“……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说打开就打开了!上面的锁呢?”

    李月芬一下子捂住嘴:“你是说……那老东西是故意叫我看见的?”

    要不然呢?

    谁家要紧的东西不上锁呢?

    藏的那么严实,跟李月芬一个屋子住着,也不怕李月芬发现,可见其巧妙。

    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无端端的去察看,发出各种声响,然后还忘了上锁了。

    怎么解释?

    李月芬不解:“这老东西……他为啥呢?”

    “他孙子的前程在咱们手里攥着呢。”林雨桐耻笑,“只要这边松口,那边未必不能叫那个叫向天的躲过这一劫。他不想求人,露出这钱来,就是叫你看的。钱财不管什么时候都动人心。”

    只是他没想到,这太动人心了。直接把李月芬的心思搅动活了。

    李月芬想的不是给四爷透风报信,说那家有多少钱,你松松手,钱就到手了。她想的是要是那钱,给我的金疙瘩攒着该多好。然后直接偷了,偷了之后处理的后续问题,堪称是精彩。

    所以啊!娶一个女人回家,就得真心善待人家。要不然,女人带给你的,那就是一场你都说不清楚从何而起的灾难。

    男人永远都在小看女人,可小看女人的结果,往往是他们所承担不起的。

    就比如向家,这一场折腾下来,人心散了。

    之前可不是,人家那三个儿子不说亲密无间吧,但有李月芬这个共同的敌人在,还算是团结一致。

    如今,这属于分赃不均。

    向党为了诈出金条的数目,又夸大了总数。那这各人的心思,只会越发的不平。

    彼此猜疑,反目成仇,势在必然。

    而这么一说,李月芬连拿了人家的金条之后最后一点愧疚和不安也没了。

    心里满是愤懑:这老东西竟然敢算计我?还想借着我算计老四!

    对儿子再不满,那也是亲儿子。

    自家的孩子自己怎么打都行,别人碰一手指试试?!

    她跟林雨桐说:“我知道了,肯定不会上套。”

    刘铃铛就说:“要不借着这次的事……干脆跟他离了算了。”

    她不喜欢跟婆婆住,也不喜欢这婆婆在家里呆。可要是婆婆在向家那边会给小叔子小婶子那边惹麻烦,那就不如干脆回来。

    自家的依仗就是孩子他叔叔婶子,他们出事了,家里谁也别想得好。

    心里算着这一笔账,她就给了这么一个建议。

    可李月芬不愿意了:“不离!我有我的打算。”

    那老东西别人对他许是不了解,但自己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在一个炕头睡着,他那性子,自己也摸出几分来。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自己都明白,他只有更明白的。所以,他手里绝对不止那一笔钱。

    说是二十四根金条,这话许是压根不是假话。

    在别的地方,肯定还藏着呢。

    他早年就在车站干了,没解放以前,火车走货运,那是相当有捞头的。那些商家,不给点好处,货就能给你扣了。还能给你扣上各种罪名,所以,没人敢不给。

    那么些年了,有钱有本事,他为啥不想着活动个地方往上走一走?

    现在想来,肯定还是觉得在车站能得到实惠呗。

    这些钱那老东西藏哪了?

    想拿那钱想办法给他孙子找路子,没门!

    他孙子害的是谁,当自己不知道呢!

    “行了!”她起身,“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这心里就有数了。”

    说着,又把衣角翻开,拿出一个金戒指递给刘铃铛,这是捡画像的时候顺便偷着捡起来的:“跟那些金条放一起。这事,你们妯娌知道,跟老四说也行,别告诉老三。他耳根子软,心里不藏事。等啥时候觉得安全了,你们看着分吧。把你两个姐姐也算上,要是你们心里过不去,多少给点也行。”

    话一落,人就往外走。

    刘铃铛拿了一条熏鱼递过去,“省的向家人问……”

    李月芬这才拿了,特别利索的就走了。

    看得出来,她之前嘴上对刘铃铛不满,可心里,也知道这个儿媳妇比儿子能干,心眼也不歪。别管跟疙瘩咋说的,但至少没对疙瘩不好过。她就放心了!再耗上几年,疙瘩就大了。他们就是再有孩子,疙瘩也能分出来另过了。没啥大关系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叮嘱李月芬:“这东西别往出拿,十几年的藏着吧。只要还有办法,能活的下去,就别打这东西的主意。”

    还回去肯定不现实,这么留着,其实最困难的时候压根用不上了。等能拿出来的时候了,那时候的日子就好过了,有这玩意没这玩意的,日子也照样过。

    李月芬是花不上,就是刘铃铛,这辈子还未必一定用它。

    这么动心思来动心思去的,其实为的还是儿孙。

    林雨桐回去跟四爷把这事说了,四爷就皱眉:“她那是想不开!”

    可不是想不开嘛!

    要是想离婚,如今的机会正合适。闹的不愉快,对方又有求于自家,这边一提要求,那边肯定就利索的答应了。不外乎是提点条件。这都是小事,向天栽这一下,这辈子就是污点,往后的十几年,他都别想翻起来。

    可李月芬不愿意,那行吧。

    且由着她去吧。

    看这向党怎么处理如今这局面。

    向党算计来算计去,就是为了救孙子的。

    二儿媳妇给弄回来,死活就只承认,拿了四根金条,剩下的,真不知道。

    向党心里清楚,这就是还差了四根呗。

    对二媳妇的话,他也不信。

    肯定还是藏私了。

    但看老大家的媳妇和老三家的媳妇把儿媳妇打成那样了,也不吐口,就知道,这金条是要不回来了。

    他看了看在锅里煎熏鱼的李月芬,然后打发儿子媳妇出去,就说:“……依你看,哪个媳妇没说实话?”

    “哪个都没说实话!”李月芬就道,“儿子娶了媳妇,你还想把他们拧成一股绳,那是做梦。都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依我看,干脆给分了吧。看你那些金啊银的,珍珠玛瑙的,都给你的儿子孙子分干净了,你也就放心了,省的还得防着我,看我是贪图你的金银财宝……”

    这是气还没消。

    向党就说:“那些东西……都是惹祸的根苗,也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你可别真就往心里去了。我想说的是向天的事……”

    “那你更得分家。”李月芬就说:“如今都反目了,你再拿那东西给你孙子铺路,老二和老三还不以为你偏着老大,只顾着给大房这个那个的……给分利索了,你拿大房的那一份救他们的儿子,谁都别不满,也省的他们哥仨心里猜疑……”

    要说起来啊,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他点头称是,又提起向天,不免说了一声:“咱就是拿着东西,也不知道找谁送啊!”

    李月芬偏不接话,想叫我说找老四去!我偏不!

    她就说:“拿着钱,还怕找不到人?!这种事,找生人比找熟人好。熟人的话,彼此知道根底,利益牵扯多。这会子拿钱买路,人家还担心往后什么地方做的不到的,再被反咬一口。要是我,我就找生人。人家收的放心,我还送的安心。就是以后出点啥事,相互扯不上关系。”

    这话倒是叫向党沉吟起来、

    他不觉得李月芬有这水平,能说出这样的话。

    反倒是以为今儿李月芬回去,她家那个儿媳妇跟她说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家也在传达一个意思,从他们这里走门路,是走不通的。

    也是!厂里那么多人看着呢,自家跟他家的关系又都是知道的。要是真是给放出来,那么些人会怎么想?

    所以,这事还真是找熟不如找生。

    紧跟着向家分家,向党找人,这些四爷和林雨桐都不知道。

    总之,出了正月,结果就下来了,向天被判了十三年。

    这还是花了钱找了关系之后的结果。

    要想要减刑,向家就得继续找关系,继续找人,然后继续花钱。

    这背后还藏着的李月芬虎视眈眈,想来这日子一定过的非常精彩。

    这些事,关注的人不多了。

    为啥呢?

    如今下来新精神了,要总结‘大跃|进’的经验教训,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这些事情,主要是赵平和计寒梅在管。今儿开会,明儿开会,反正是天天开会。好些人都说,这坐的痔疮都犯了。

    如今得痔疮的人确实是多。没什么调味,盐醋辣子就这几样,搭着红薯吃。

    一个个吃的胃里泛酸。

    今年开春了,陆陆续续的下了几场雨,但种的东西,大多数还是红薯。

    怕啊!

    怕今年又是风不调雨不顺,不是旱了就是虫吃了,别管多厌恶红薯吧,还是觉得种这玩意最保险。粮食肯定是种了的,上面是给规定了粮食任务的。但这一部分粮食,交了公粮就不剩啥了,农户吃的最多的还是红薯。

    如今家家都有吃商品粮的,每月一家都有点粮食,红薯管饱,不饿肚子了,觉得日子一下就好过多了。

    这头正忙的脚不沾地呢,晓星来了。

    一个人来的,大包小包的,就这么来了。

    “咋的了?”林雨桐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两口子吵架了。

    林晓星把包塞给林雨桐:“沉死了,先接过过去。”

    也不知道拿的是什么,鼓鼓囊囊的,确实是沉手。

    林雨桐就说:“真忙着呢。有啥事就赶紧说。”

    “看我外甥我外甥女行不行?”林晓星白眼翻着,端着杯子就喝水,“你们也是狠心,来了就不回。”

    林雨桐才不信:“要是带东西,你姐夫一周得去几次,你早叫捎来了。”事实上也确实老是叫捎东西。赶上烙饼带烙饼,赶上蒸包子就给车上塞了包子。也没少给这边捎带。这次又是大包小包的,看的出来,自从范云清去了农场,晓星的日子好了不止一成。

    林晓星嘿嘿的笑:“我想找姐夫,给我们开个后门。我们想调过来,行不行?”

    “咋突然想调过来了?”林雨桐就问,“在厂里谁该给你们小鞋穿了?”

    “那不会!”林晓星干笑了两声:“真的!姐,叫我们调过来了吧,行不行啊?”

    “你这好端端的……跟苏瑾商量过了吗?”林雨桐就问,“是不是跟你婆婆不想在一块呆着了?”

    林晓星就低头,脚蹭着的地面,“在一起过,我不嫌弃他们吃喝,就是吧……对援华和爱华不好。尤其是他奶,不管啥啥东西的,就说给建华留着,让着点建华。姐!你说这事,这对孩子好吗?不管儿子闺女,那都是我生的,我一样疼。偏着建华,你说建华小,家里也过的确实是紧,大的让着点小的,也就让了。可这种因为性别的偏心,不光是对援华和爱华不好,就是对建华也不好。老这么下去,叫建华觉得俩姐姐就比他低了一等?那这兄弟姐妹还怎么相处?建华也能送托儿所了,我打算跟苏瑾过来。这边的条件,就说暂时不适合带着那么多人,等孩子们大点了,懂事了,再把老人接到身边照顾……那也行。现在,我除了能找个调动工作的借口跟他们分开,我还真想不到其他办法。至于苏瑾,我跟他提过,他说也行。但每个月得给他姐一点钱,叫他姐帮着照看照顾父母,我觉得这行。多给点都行。所以,这调动工作,只有找你跟姐夫了。我们那边的房子,叫大哥大嫂帮着看着就行了,谁还能把房子偷去?”

    可这如今调动工作,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处都在精简。给定的任务就是:上半年全国城镇人口再减少七百万,职工五百万。下半年继续减少六百万。而且,国家机关现有的二百六十八万多人,要精简九十四万多人。还专门成立了机关编制小组和中|央精简小组。

    对于这边的重工机械,没有明确的给出指标,但也说了,严格控制名额。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要调自家的妹妹妹夫过来,这肯定不是啥好时机。

    林雨桐就说:“……也不一定非得调动。叫孩子们在熟悉的环境生活到底是不一样。要么,你跟你公公婆婆说说,像是他们这种的,依靠子女不在县城生活的,很可能会被当成精简对象。”

    她说的是真的,不是说为了帮助晓星哄骗人家呢。

    这话也叫晓星吓了一跳:“真会精简掉?”

    “真的!”如今都出台各自的办法了,确实是有一条。说是提前退休,尚有劳动能力,依靠子女有生活来源的,就在被精简的范围之内。一旦被精简了,也就是说国家不再给退休金了,更糟的情况还有,不到退休年龄很可能被取消城镇口打发回农村种地去。如果真这样,那老两口必然就成为子女的负担了。家里平白多了两口子人要吃饭,这可不是小事。

    晓星吓的也不敢多呆了,只说:“里面有我给几个孩子织的毛衣毛裤,我表姐他们那边有大毛纺厂,能弄到这种有点问题的毛线。我都给织好了,都织的大点,肯定能穿。”

    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几声,赶紧走了。

    这事可是大事。

    而林雨桐和四爷这边也遇上了大事。

    什么事呢?

    国家原计划给予的拨款,如今大幅度压缩了。之前的几年,工业的大跃|进和农业的自然灾害,使得两者之间的比例严重失调了。那么接下来,控制压缩工业生产建设阵线,加强农业战线,增加农业生产便势在必行。

    在这种情况下,压缩工业投资,也无可厚非了。

    没钱了?

    怎么办?

    钱从哪里来?

    如今这种时代背景下,除了拨款就没别的了。

    厂领导开会,商量这事情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四爷点了点规划图上的农业机械生产基地,“今年,咱们的重点得放在农业机械上。只有如此,才会申请下拨款!”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当初以为只是巧立名目设立的农场,原来担负着这么重要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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