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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日光阴(49)

    跟这样的人, 你讲道理,是讲不过她的。

    她的标准那得是圣人的标准, 可圣人是不会有瑕疵的。

    所以,你不光是不能讲道理,还不能讲人情。

    在大家看来最朴素的道理,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在她这里都是错的。都是有私心的!

    可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这样的道德模范存在,也敬佩, 但说句那什么的话, 从来没想着能跟她看齐。

    这会子她就说话了, 带着几分胡搅蛮缠的架势:“……计大姐!”

    计寒梅又恼了:“你爹管我叫大姐, 你也管我叫大姐!谁教你这么论辈分的?”

    林雨桐的心里微微松了松, 这对林百川有意见,但还认可林百川管她叫大姐。也就是说瞧着有意见, 但香火情也在哪里放着呢。

    只要还有点香火情的意识, 这就好办。

    她就说:“计副厂长……”

    这次计寒梅好像还是有点不满,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

    林雨桐就说:“……您说的都有道理。可我们不是您啊!您也不能要求我们人人都跟您一样。您站的那么高,眼睛只往远处看, 哪里都看到了,却唯独没看见您脚下的这一片地方。我们呢?是到不了您这个高度, 也看不了您那么远, 就只能看的见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我就看见厂里的孩子多的人家, 粮食给了孩子, 大人都开始吃观音土了……还有些这样的人家,大孩子说是出去玩去了,其实就是去外面讨饭去了……还看见有三五岁的孩子,跑到人家农场偷豆苗吃,结果把毒|草塞到嘴里差点要了性命……我不像是您一样,也真看不见那么远,我就只看得见眼皮子底下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已经三五岁的孩子都快活不下去了。您说的对,咱们是工人阶级,咱们得支援农民兄弟,所以咱们可以只讲贡献这说奉献……但是咱们的孩子不是工人阶级,他们是国家的未来……m主席也说,归根结底,世界还是他们的。孩子不光是每个家庭的,他们也是国家的。为了国家这些未来的主人,我有两个提议,第一,孩子们的口粮确实不够,厂里要是能想办法叫上面给咱们调拨一批给孩子的救济口粮,那咱们私下种的红薯,怎么交,交给谁都行。第二,如果不能争取到……或者是没有把握争取到,我建议,这一部分口粮,分给全厂十岁以下的孩子。若是觉得日子尚可人家,如果自愿放弃的那部分,可就把这部分拿去捐献。”说着,她就举起手来,“我家的孩子还有两个不满十岁,这俩孩子该分的那部分,我全部捐出去。”

    你要么答应去争取救济粮,要么就把粮食留下分给孩子。

    要是两者都不答应,那你就是不顾孩子的死活。

    众人就彼此对视一眼,也就是林主任敢这么怼了。你给我一顶帽子压我,我反手就送你一顶帽子反压,看谁压的过谁。

    事实上两人的说法呢,一个是高大上的,在吃饱饭的前提下那话确实是有动人之处的。一个是接地气的,在任何时候都不敢有人枉顾孩子性命。如果真那么做了,别说是g产党人,就是人都不配做了。

    计寒梅哪里不明白硬压过来的帽子有多重,她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也看不出来。只见她对着林雨桐轻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接起身离开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就散了。

    而计寒梅从办公室里出去,走到没人的地方,这才捂住胸口,“孩子……”

    孩子是她心里永远的痛!不说,不等于真的就跟表现出来的这样,好似从来没有为此痛苦过。

    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心疼吗?心疼的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

    后悔吗?悔!悔的透透的。

    可后悔又能怎么办呢?

    林百川家的丫头说的是对的,孩子是每个家庭的最柔软也是最重要的一环。触及了他们,那就会有人跟你拼命。

    她给了自己一个没办法反驳的借口……后生可畏啊!

    这天之后,计寒梅见了林雨桐就没了笑脸,面对面碰见都不搭理。

    不搭理就不搭理吧,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计寒梅也很有意思,这次之后,她提议给厂里开一个小食堂。不是供应领导的,而是给十岁以下的孩子的。到了吃饭的时候,大的带着小的,去食堂排排坐。红薯汤就着红薯,糊弄着能吃个六七分饱。

    如今这种年景嘛,这种程度就不错了,大家都挺感激的。

    可这感激的对象不是计寒梅,而是林雨桐。都觉得要不是林雨桐豁出去得罪人,哪里能给孩子们争取到这样的福利。

    赵平就跟林雨桐做工作,“很多人都没办法理解计大姐。可是在当年,要是没有这么多将自己的生死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的人,就没有我们如今的生活。你们可能很难去理解这种情怀,但不理解,却得学会尊重。就是你爹,对这位大姐,也是极为尊重的。当年,你爹打仗,那一向是多吃多占。只要是他们的缴获,他能在地上跟领导撒泼打滚就是不上缴。是出了名的山头主义。检查做的啊,摞起来得有两米高。但是你爹呢,就是那种有错就认,死活不改的样子。在当时,这是非常可气的事。计大姐呢,能给别人做通工作,就是从来没有把你爹的工作做通过。回回都是你爹把计大姐气跑为结局。看看,如今又来个你。有什么话,可以私下沟通嘛。再这样直面顶撞,我跟你说,我回头就得跟你爹告状。”

    嘚!这是被批评了。

    批评就批评吧,有什么关系,两人气场不和嘛。

    因着林雨桐两度拂了计寒梅的面子,她最近在厂里比较低调,很多大的场合,都没有主动讲话。

    但是很快的,她又高昂起来了。

    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算得上是国际大事。

    苏国撤走了专家。

    毫无征兆的,突然之间的,就将专家给撤走了。

    而之前一直被视为香饽饽的这些翻译,全都成为要改造学习的人员了。

    可计寒梅,是第一个在苏国没有撤走专家之前,就提过取消给予翻译人员优待的人。可以说,她是旗帜鲜明的表明了她的立场。

    现在这个事实说明,在大事上,她又是正确的。

    她在上面讲话,钱思远是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时候那个决定,当时看着是够二百五的,可现在看看,怎么就那么英明。庄婷婷掐了钱思远一把,一脸的心有余悸。钱思远哼了一声,满脸都是‘看你以后还听不听我的’的那种表情。

    苏瑾呢?更侥幸。要不是想着还人情,跟在姐夫后面打转,这次也逃不过去。

    反正是这么一伙子翻译,彻底的放到车间第一线,干活去了。

    而四爷,等的机会是终于来了。

    首次从苏国引进的设备,之前就基本完成了仿制的工作,马上进入测试阶段了,结果直接被打断了。当时洪刚等人提出要请苏国专家介入此事,赵平就将这事给隐瞒了下来。

    如今,几年过去了,终于可以重启了。

    在会上,赵平就说:“……咱们的有些同志,从思想意识上,还是太依赖别人。觉得专家走了,我们的生产就会倒退甚至于停滞!我来告诉大家,不会!永远不会!我们的科研人员,这些年从来没有放弃研究,他们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抽出空余时间,完成了很多大家想都不敢想的设计。我们一一五,生产压力大。大家总说,产能提不上去了。为什么提不上去?是我们的工人不肯干吗?不是!是我们的次品率高吗?也不是!那是因为我们的设备就这一套,全负荷运转也不过如此。可我现在要说的是,设备的事,我们再不用依赖别人了。我们可以自己生产我们需要的设备,我们还可以给兄弟单位提供设备……我们的科研水平是够的。我们现在缺的是钢材,缺的是场地厂房……”

    等在临时搭建的厂房里,将自家的设备安装起来测试过之后,全厂为止欢呼。

    这个意义是非同一般的。

    在苏国撤走专家之后,一一五报上去的消息太鼓舞人心了。

    批复的很快,不过批复的不是一一五钢铁厂,而是一一五重工机械总厂。下辖子厂其中就有一一五钢铁厂。

    而地址呢?

    你们选,选好之后往上报,上面再批复。

    这个选择的余地就不大了!总要根据科学的原则吧。

    铁矿就在省会下辖的县城三合县的云棋镇。

    而云棋镇又是在三合县和省会永平市中间的位置。到县城和到省城的距离差不多。

    无疑,这个云棋镇是必选的地方。

    从省城就有开往灵台车站的火车,而灵台到云棋镇步行也不过个把小时。而如今,上面更是有意将灵台的火车铁路往矿山的方向延伸。这就更方便了。

    为了更统一的管理,云棋镇被从三合县划出来归入省城的临北区。

    然后四爷就被邀请谈话了,一一五重工机械总厂牵扯到核心的问题,撇开谁也撇不开他啊。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就是厂长。这个厂长的任务自然是把一个大企业从无到有的建设起来。

    如今还是全民大炼钢铁呢,所以,这件事就是大事情。

    上面的态度就是: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

    很多有眼光的人都看的出来,虽然是重工机械厂挂着一一五的牌子,但这将来,谁隶属谁可就说不清楚了。

    把矿山矿石变成机器设备,这中间多少个环节,就得需要多少个厂子。从矿厂、到选矿厂,再到烧结厂,然后才是炼铁厂,出来之后才是炼钢厂。而不同级别的钢铁还需要不同热轧……这又是一个厂。钢材出来了,连锁的才是机械加工。而这加工又不单纯是加工,还有研发有设计,这又是一个团队。这些连在一起,得多少工人?一万两万?只怕初期就得这么些人。而工人来的职工家属又有多少?配套的职工医院,职工大学,职工子弟中小学等等的单位都会应运而生。

    一一五跟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呵呵……

    所以啊,大家都想着,能不能跟去那边啊。

    当然是行了!

    厂子的骨架得搭起来,非从一一五抽调人员不可。

    “……那是不是咱们也得搬家了?”丹阳问他爸:“咱是不是得搬回老家去住?”

    嗯!还真是。

    就是得回老家住了。

    老家的条件可是比城里艰苦多了。当初来一一五的时候,这边是啥也没有。十来年工夫,这边终于发展的成熟了,觉得生活在这里挺舒心了,然后又得走了。

    绕了一圈,又得从零开始。

    很多双职工家庭都是只愿意去一个人。

    男人去,女人还在厂里。反正也不远,周末回来都行。

    对自家怎么安排呢?

    “都回去。”四爷是这么说的,“都回去,有些事情,亲自经历一遍,对你们来说,那就是财富。”

    端阳也跟着回去过,知道老家的情况,就说:“老家还有一处院子,收拾收拾就能住。”

    能住吗?

    谁知道呢?

    入了秋的时候,林雨桐带着孩子,重返老家。一一五的房子,叫大原两口子住着呢。为了住着不叫人说闲话,辛甜从托儿所的医务室,又调到一一五的职工医院。如今这医院也缺人,因为有一部分人员被抽掉走了。所以,她的工作基本不怎么费劲就调成了。也算是一一五的职工了吧。住在这地方,谁想说闲话也白搭。

    钱思远是好说歹说的,说动了庄婷婷,两口子带着孩子,一块儿走。对于钱思远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这次,林晓星和苏瑾都没跟着。两口子倒是想调过去的,可是苏瑾的父母不答应,“在省城的日子过的好好的,瞎折腾什么呢?”哪怕是范云清亲自给做思想工作,也是白搭。

    意外倒是苗家富,他是坚决要跟的。他跟四爷是这么说的:“在厂子里是保卫科的科长,那了那边还是保卫科的科长,级别并没低。可我估摸着,要不了几年,我就是保卫处的处长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其中的潜力。

    就比如赵平,人家不当厂长了,调过来说是保驾护航,然后成了重工机械总厂的厂d委书记。级别不变,依旧是一把手。

    书记管人,厂长管生产。四爷乐意有这么一个人在上头,他能省很多的事。

    而一一五,还是那个一一五,十多年的企业,已经有了自己的人才梯队,抽走就有足够的填补。

    相比起别人来说,林雨桐这次的调动,在一定程度上,工作也有了变动。

    之前是财会科的科长,这回没戏了。前科长于友光刚好被摘了‘右’pai的帽子,他跟着一起调动了。科长他干,林雨桐压根就不能在财会科呆着了。

    为啥呢?

    避嫌!

    你家男人是厂长,财务还得你管。一个抓权,一个抓钱,看把你两口子能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厂子是你家的呢!

    瓜田李下的,没法子啊,得避嫌。想干财会这一行,除非是调离这个厂。

    但是显然的,这不现实。

    之前是妇女主任,如今还兼任妇女主任。只是工作嘛,调到了人事科。

    人事科科长。

    听起来权利好像也不小,但这个上面还有管人的书记呢,能自己做主的不多。也因为如此,倒是不存在避嫌不避嫌了。

    这个工作,比起财会科来说,是在厂子成立初期,其实意义是非同一般的。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了招工啊!

    多少人想往里面挤,一言可定多少人的前程?

    能说权利小吗?

    云棋镇,受益都大的就是三林屯。

    建厂的消息传出来,真是乐疯了都。整个云棋镇划归到永平市临北区,这相当于是农转非了。以前是农业户口嘛,靠天吃饭。如今这成了城里人了,就有粮食配额了。只要有工作,能挣到钱,过的就是城里人的生活。

    所以啊,一个个的,都盼着呢。

    金家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好些人就说了,说着金大山没福气,看人家儿子出息成啥样了,可他呢?就是等不到。

    不知道多少人来走关系,对李月芬说一些奉承话。

    李月芬爱听啊,也听出来这意思了,是说儿子又要回来了。

    打心眼里说,她是高兴。

    儿子出息了,不用看林家的脸色了。回老家来,在自己这个当娘的眼皮子底下,她还能真不管这个亲娘?

    这么想着,跟人说话的时候,就不免有些拿腔拿调。

    刘铃铛也就是看看,然后不言语就出门了。直接找了村长林千河。

    三林屯本来就是林家宗族聚居的地方,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姓林的。这林千河跟林百川是属于比较近枝的堂兄弟。林雨桐管人家叫六叔。

    那刘铃铛自然就称呼亲家六叔了。

    这个称呼林千河比较喜欢,毕竟这么叫着,能叫人觉得他跟林百川的关系很近。

    “咋的了?”林千河堪称是和蔼的问。

    刘铃铛就说了:“亲家六叔,这不是我家小叔子小婶子要回来了吗?我想找几个人,把他们那个小院子给拾掇拾掇,好歹能住人不是?”

    林千河心说:还真是,真把这事给疏忽了。

    一说是给谁拾掇屋子的,全村老少爷们都上手了。不光是把四爷这边给重新盖了,就是林家那边,也重新拾掇了一遍。

    如今农村盖房,其实很简单。不用砖瓦的,只用土坯子。各家都用备用的土坯子。这玩意又不要成本,只要下力气就能自己做。所以没有谁小气的不叫用。

    所以这个收拾房子,是花了两天的时间给重新盖了一遍。

    而且土坯子都是干燥的,只有墙皮那一层是湿泥,所以烘干起来,特别快。

    正房带厨房的小院子,在林雨桐回来的时候,就能住进去了。

    有住的地方当然是好了,至少孩子们能安顿好。

    哪怕房子是新盖的房子,可这土坯房子怎么能跟一一五那边的小院相提并论呢?

    端阳还罢了,毕竟什么样的地方都住过。可叫其他三个看来,这地方怎么这样呢。

    可不住这里,就得去住帐篷了。

    厂里一起来的,都在西沟那地方,搭建起了帐篷。

    大帐篷大集体,男女分开住宿舍。打地铺!

    办公的区域也是帐篷,就在帐篷里办公吧。

    到的第一天,林雨桐这边连收拾都没没顾得上。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这个说虎妞你回来了?

    那个说妞妞啊,这回能常见到了。

    然后几个孩子终于知道他们妈的小名了。这可把几个人逗乐了,还问呢,说:“妈,你哪虎了?”

    晚上厂里紧急召开会议,招工的事情可以着手了。

    另外,确定下这段时间的任务,主要是搞基建。

    条件不允许嘛,就是先盖土坯的平房。家家都带着一个壁炉烟炊取暖的这种。这种房子凑活住个三五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林雨桐跟四爷开完会,一起往家这边走。

    边走两人还边商量着,说是将来住厂区那边的平房,还是住家里这边。

    四爷的意思是住厂区,住在厂区是非少。

    怕是非,结果是非就上门。

    李月芬来了,在屋里坐着呢。

    而四个孩子,都在院子里呆着。

    这都深秋了,夜里多凉啊!

    林雨桐就皱眉:“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朝阳朝屋里瞥了一眼,委屈巴巴的:“我奶来的时候我们正吃桃酥呢,她管我们要桃酥了,还把一整包都塞给他那个金疙瘩叫他抱回家了。连骄阳吃了一半的那个也一块收了。”

    李月芬也挺尴尬的,她进来的时候看见四个孩子,拿着桃酥在吃。吃的时候还挑挑拣拣的,说是太干了,没有奶喝了。想喝羊奶之类的话。

    这些孩子也太娇惯了!

    吃桃酥和得配羊奶,你们知道不知道还有孩子几年都没尝到过桃酥的味道了。

    既然你们不喜欢吃,那就别吃。惯的这毛病!

    她把骄阳手里的桃酥收了,并没有收朝阳的。可谁知道,倒是孙子先告状了。

    这会子她从堂屋出来,就说:“不是我说你们两口子,惯孩子也不是这么惯的……”吧嗒吧嗒的说个没完。

    四爷和林雨桐耐着性子听完,四爷就问说:“说完了吗?”

    李月芬愣了一下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半天才说:“那今儿先不说孩子得到事,先说你三哥的工作……”

    “就这事啊……”四爷打断她,然后打发她,“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李月芬看不出来儿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啥,只道:“那你们先歇着……明天……”

    四爷不等她说完,在她一脚踏出门之后,就将门从里面直接给关上了。

    骄阳有些不安的拉了拉妈妈的衣角:“……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当然不是你们错了!

    这种从孙女手里把吃的抢走塞给孙子的人,林雨桐觉得不需要忍耐。

    不是要工作吗?

    给他工作!

    从灵台车站往矿山的车站已经动工了,两段铁路之间,是有调度站的。当然了,也需要巡路员。

    第二天,四爷就问老三说:“铁路工的待遇也不错,如今又正在招工。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路上巡查,你要是想去……”

    “想去。”老三赶紧道,“当然想去。”

    自家村里这个说是什么钢铁重工,这个他又不懂。但一开始,还不是挖矿盖房子?

    不管是盖房子还是挖矿,都是累死人不偿命的工作。他当然不愿意干了。

    如今能当铁路工,他特别愿意。

    “那就回去等通知吧。”说着又强调了一句,“可以带家属!”

    老三刚想说这么近带啥家属,可抬头跟自己的弟弟眼神一对上,他一瞬间明白了,这个弟弟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弟弟了。工作可以给自己安排,但前提是,必须带走老娘。他的嘴角动动,一肚子话最终只变成了一声叹息:“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回家去跟刘铃铛商量:“……娘肯定不愿意走,你说这事咋办?咋跟娘说!”

    咋说都不成的!

    刘铃铛心说:不光是她不想走,我也不想走呢。

    但话不这么说,她想了想就道:“就怕咱这一走,跟小叔子这边的关系更远了。我的意思,倒不如我跟疙瘩留在家里。我呢,哪怕是去食堂帮忙呢,总也算是一份差事。至于疙瘩……不是我说,这以后没文化可怎么得了。咱们村以前还有个小学校,这两年也不办了。孩子上学,都得去镇上。可娘呢,舍不得疙瘩,愣了这么大了,一天学都没上过。我不知道你跟娘是咋想的,我只问你,你见朝阳和骄阳了吗?人家那俩孩子不比疙瘩小?可你们人家读书写字,哪怕没有学校,人家在家里也是不用人催,该学就得学。人家那孩子吃的好喝的好,看那样子,是当爹妈的不心疼吗?不是!真要是心疼孩子,就得叫他们学。小叔子如今那级别,都跟县长差不多了吧,人家是没见识的人吗?有见识的人都督促孩子学本事呢?咱不会有样学样吗?你看人家这边的厂子,住宿的平房跟学校是同步盖的。人家抓孩子学习抓的紧。叫疙瘩去上学吧,不能再由着妈娇惯了。这会害了孩子的!”

    老三就不说话了,抽了一袋旱烟这才道:“你的意思,是想叫我带着妈走,把你跟孩子留下。”

    没这个样的!

    见老三不像是能答应的样子,刘铃铛又说:“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你准不准。要不是你说是去铁路上,我还想不到这上头去……这也是为了你好。”

    “啥事啊?”老三不解。

    刘铃铛将窗户关了,声音更低了,“……娘的那个表弟,不是在车站那个职工食堂干活嘛……娘给疙瘩淘换细粮的时候,去找过你那表舅……这事你记得不?”

    老三点头:“嗯呢。咋不记得,好些年不联系了,过年还过来了一趟。来也没吃饭,留了半袋子白菜叶子走了。”

    “对!”刘铃铛就道:“我都偷听了。人家为啥来的?那话是咋说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人家那是有事!他想给他儿子安排工作,就得巴结他们那站长。咋巴结呢?他想出来了,老站长六十了,死了老婆了。他过来是想着把咱娘说给那老站长……”

    “胡……”话没说出口,被刘铃铛一把给捂住了嘴。

    “你别出声。听我把话说完。”刘铃铛瞪了老三一眼,“你瞎喊啥?!当时妈可是说了,要是那边愿意给你安排个工作,哪怕是临时工,她都愿意。”

    老三‘啊’了一声:“娘她……想改嫁?”

    不是想改嫁?!

    是如果给你安置工作,就不排斥改嫁。

    但刘铃铛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含混的道:“……这两年咱们的日子也难过,娘肯定是得想办法吧。要是你有个工作了,一家子就能过的好些。再说了,爹没了。娘又是一个人。那边那个老站长怎么说也是当官的。手里管着人管着事,这条件别说娘这样的,就是再年轻个二十岁的,都不是不能找来。当时我觉得这事成不了,娘这条件人家要是答应都算是咱们占便宜了。可等来等去,没见那边有动作,估计是人家还不乐意呢。不过如今又不一样了,我想着那边八成能答应。而这事对你对咱们,肯定是有好处的。你说,你总不能事事都回来求小叔子吧。小叔子又不直接管铁路……可这个站长再怎么着,想提拔一下你,也是容易的事。哪怕只提拔你一次,当个小领导,咱这辈子,疙瘩这辈子,都跟着受益了。”

    老三就有几分为难:“娘……只怕如今未必会答应。”

    有个能干的儿子,谁会走改嫁那条道。

    刘铃铛低头笑了一下:“那你去问问表舅,咱们是做儿女的,不好跟娘说这事。但是表舅他……跟娘到底是姐弟,许是娘有些啥话,愿意跟他说呢……”

    心里却想着,表舅只要不蠢,就会促成此事。

    果然,老三跑到灵台车站,找到表舅,就问了:“您跟我妈提改嫁,我妈当时是咋说的……”

    提了一堆条件,其实就是婉拒呗。

    这表舅刚想这么说,一想不对,表外甥不会这么平白无故的来问这话。

    就说:“你妈……孤零零的,也是可怜……”

    这不算是回答,但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承认。承认李月芬确实是有要改嫁的想法的。

    这叫老三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别的话也没提,直接到工地上的临时指挥部找四爷:“老四……找你说点事……”

    这么多人呢,只能到离大家稍微远点的地方。

    林雨桐正在组织人给前来报名的发报名表呢,就看见四爷跟老三走了。她还以为李月芬又出啥幺蛾子呢,结果追过去才发现不是。

    老三一脸要哭的架势说:“咱娘也不知道是咋想的。这把年纪了还想着改嫁。之前你嫂子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今儿我专程去问了一下表舅。表舅那意思……娘就是想嫁人。”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了。

    四爷的意思,是把老三这一支另外安排到外处。

    铁路那工作是真心不错。像是刘铃铛跟过去,都是可以给安排的。什么售票员之类的,绝对可以。铁路这样的大单位,又有自己的学校,孩子上学很方便。将来孩子就是长大了,他们那个也是优先安排内部子弟的。李月芬离不开孙子,自然就跟着去了。灵台是离村子不远,可这哪怕是不远,想要经常见面也不容易。要不然这进进出出的,总见到。她对孩子又是那么一个态度,偏又是亲娘。能怎么安排呢。

    林雨桐也觉得四爷这个安排就挺好的。

    远香近臭。

    不想相处,那就支远一点。

    可这绝对没有想过相处不来就把当娘的推出家门叫她改嫁。

    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林雨桐也不信啊,儿子出息了,谁都得奉承着,干啥非得嫁人啊!

    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她就说:“肯定是弄错了!”

    这事说起来还真不是小事,两人就跟老三往回走,别整的到时候叫人家说,儿子出息了,反倒逼的老娘改嫁了。

    三个人到家的时候,门口停着一辆偏斗摩托车。

    还没进家门,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特别爽朗的笑声。站在门口,能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身影。一身不怎么新的军装,身子挺拔魁梧,一头的银发倒一点也没显得年纪老,反倒是有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长相嘛,浓眉大眼四方脸面。一看这长相,就属于那种老帅老帅的老男人。

    林雨桐和四爷就同时止步了,没进去,只给老三说了一声:“想起来有点急事,就不进去了。”

    然后直接转回来了。

    这种的男人,要是想哄一个女人,那真是怎么哄都能哄到。

    要是李月芬没见到之前,这事就拦了。可是显然,对方很积极,也极力的在讨好李月芬。只看李月芬站在屋檐下笑的那样,这边两口子就啥都明白了。

    金大山那样的男人,一辈子窝窝囊囊。要不是旧社会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月芬这样的人是看不上他的。如今老来了,遇上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人。她会干脆的拒绝吗?

    难了。

    可这男方呢,这么积极的一种态度。四爷和林雨桐就觉得,这麻烦就跟滚雪团似的越滚越大了。

    对方是冲着李月芬来的吗?

    不是!

    那是冲着李月芬有个能干的儿子来的!

    可这冲着我来,我就得拉拔你吗?

    林雨桐突然有点怀念计寒梅了,她觉得或许可以把这位老大姐请来当门神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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