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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岁月(46)

    上个学期过的轻松, 这个学期老师似乎没有再放任自流的意思。所以相对来说, 繁忙了很多。

    林雨桐几次提起提供实验经费的事, 都被老师拒绝了,“再等等,真不急。”

    实验的事被搁置,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正精力充沛的将之前的实验所得整理出来, 准备出书呢。

    可说实在话,如今这整个社会的氛围就是, 出书真心不容易。

    老师是拿着特殊津贴的那一类人,所以住房这些条件还算是顶好的。像是周扬这样的,在学校都工作了好几年了, 之前一直住的是集体宿舍, 现在好了, 终于分了筒子楼了,这还是人家给老师的面子。

    像是严格爷爷那样的, 属于返聘回来的。没有点好的待遇, 凭啥叫人家从京城过来,是不是?像是高洁的父母, 这是在国外攒下家底的,因此都能有不错的住房条件。可大部分人来说, 还是一家几代人在筒子楼里缩着呢。

    像是老师这样年纪的, 心还都稳得住。可更年轻的一些老师, 心就有些晃荡了。

    都想着办法出国呢。

    好些人都来找林雨桐, 问这英语怎么学?以前的英语资料能不能借来用用。

    这段时间,林雨桐没干别的,就是再图书馆帮老师查找英文原版的资料了。然后翻译出来送过去。因此很多人都知道别看这位是自学的,可是功底那是真扎实。

    可林雨桐从哪给找资料去。

    她给了一个最绝的答案:背英语词典。

    呵呵!

    要是谁都有那记性,那干嘛费事来找你?这不是找捷径呢吗?

    谁都不信林雨桐能背下词典,可林雨桐真能背下来。

    以前其实是真背不下来的,可如今不是陪孩子呢吗?孩子每天背诵词典一页,不光是要背诵,还要听写,听写完了再默写。四爷也不是总在的,所以林雨桐晚上得陪孩子学习吧。

    本来就会,孩子背一遍,她跟着记一遍。给孩子听写的时候,她又再看一遍。完了给孩子检查,这又对照一遍。再来是孩子默写完了,她又得继续订正一遍。

    这就记住了吗?

    肯定是记不完全的。

    但是四爷交给的方法比较变态。一星期为一个周期。这个星期背诵七页,下个星期又背诵七页,等第三个星期,开始重复第一个星期背诵的。第四个星期重复第二个星期背诵的。第五个星期你得达到这十四页的内容抽出任何一个单词你能说出位置,而且内容又不带出错的。要不然,就一直不进行新的背诵,就复习这七页。

    反正孩子小嘛,有的是时间。

    这么折腾了半学期之后,林雨桐发现她都被训练出来了。

    这些人不信,不信你就考嘛。

    把词典‘随手’一翻,刚好是自家闺女的学习进度之内,呜哩哇啦的一通背诵,才两页这些人就败退了。

    这么下去,啥时候才能出国呢。

    其实出国跟英语好坏压根没关系。真把一个一句英语也不通的人扔国外去,半年啥也会了。

    可出国的指标,紧的很。

    真不是谁想争取就能争取到的。你说英语你有优势,可人家背后的腿粗,你能怎么办?

    老师手里倒是有指标的,但这位压根就没推荐的想法。

    你要说你想出国,他能立马跟你绝交。

    这天又打发了一拨来打探消息的,出门就见周扬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又咋了?”林雨桐以为是老师给布置的任务多,“有为难的地方,拿过来我帮你……”

    周扬的英语也属于自学来的,哑巴就不说了,有时候对词义的理解有些偏差,翻译出来的东西就有些差强人意,老师一见这东西就牙疼,说是拿过去他得跟修改中学生作文似的,不光要修改语法,还得订正词汇。

    周扬还真不是为这个,他左右看看,跟做贼似的靠过来,“师妹啊……你这毕业以后,想过去向没有?”

    现在就想去向?

    有点早吧。

    周扬一副你读书读傻了的样子,“这都研二下学期了。后半年咱们就正式进入实习期了。这一实习,可就是一年……”

    还真是!

    这个时期的大学生,都特别注重实习,更何况是研究生,为期一年的实习期,时间不算短,但相对的也不算是长的。

    林雨桐能去哪?

    她的去向都是定了的,肯定得回原单位的。单位发的工资就没断过,拿着工资上学,养家糊口没有后顾之忧,完了学成了,两脚一蹬,飞了!这翻脸不认人的作风,那是绝对不行的。

    她这么说,也是这么问周扬的,“你不是该留校吗?”

    周扬直搓牙花子,“师妹啊,别人说起来,都说是大学老师有多好有多好,你说心里话,这大学老师是不是比不上你在县城上班舒服?分房子了,至少都是两室一厅的。要是不在县城,在乡下那就更好了,大院子住着,那是什么滋味。你知道筒子楼的滋味的。以我如今这资历,至少得在筒子楼里猫十几年。我的天啊!”他抚额,做出一副仰天长叹的样子,“就那么一个单人间,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说这个就很尴尬了。主要是厕所太远,在楼外面,家家都有尿盆,晚上在尿盆里解决。

    是这种情况,靠里面的墙放一张床,这边紧靠着床放文件柜之类的东西,刚好做个格挡,把内外分开。

    这外间是书房、是客厅、是餐厅、是活动室,反正是什么功能都兼具。做饭呢,灶具就放在楼道里。屁股大的一点地方。

    周扬如今那也是有家小的人,老婆的工具好容易给调来了,在学校的后勤工作。孩子在附属小学念书。工资不高,还得分出一半寄回老家,家里兄弟姐妹都需要帮衬。

    跟林雨桐这边的情况差不多,反正老家来人是家常便饭。一个月没两回,这都得稀奇。

    如今看似物资供应好了,但看跟什么时候比。要是跟之前那种拿票吃饭的情况比,那简直是好了太多了。但这也主要集中在生活物资上。比如粮食供应、布匹供应、蔬菜肉蛋的供应等等,考虑的先是肚子的问题。

    可还有很多生产资料,其实供应是不足的。

    比如说,化肥!

    早些年,刚生产出来的化肥是氨水。这玩意当年也是要凭票才能买到的。买回家是液体的,挖窖保存。等到浇地的时候,给水里一滴一滴的滴上,通过这样的方式上化肥。

    近几年,开始有了碳铵。这种肥料一袋子也就十几块钱,很多人家也是买不起的。可就算是买的起,那也未必就能买得到。

    这玩意紧俏的很。

    有了肥料,人们对沿袭数千年的农家肥有些不屑一顾,盲目的认为肥料就是好东西。

    的确是好东西,对于短期内增高作物产量,成效相当显著。

    好些人都是借债了,买几袋子给地里追肥嘛。

    等家家都等着用肥料的时候,供销社差不多就有很多时候是供应不上的。

    镇上没有,县城没有,那就上省城。

    然后上省城容易,可这谁知道省城哪里有卖化肥的?

    不知道没关系啊!有人知道啊。

    这人特别得意的说了,“没事!我们村那谁谁在省城呢,找他去……”就跟他们村那谁谁谁是化肥厂厂长似的。

    四爷遭遇过这事,村里来了好几个,意思就一个,给咱们弄点化肥去。

    能咋办?

    手里的活先扔下,然后安排这些人吃喝玩乐一条龙,叫他们可着劲的玩吧,他得偷摸的先去找哪里有化肥。从哪里能弄来化肥。

    最后还是林雨桐出面的,毕竟是农大嘛,跟这些跟农业先关的单位都存在一定的关系。大学里给人家做一些技术支持的。

    无故有偶,林雨桐找去的时候,就碰到也在走后门的周扬,他也在给他们村想办法呢。

    一人弄了两车价格低了一块钱的化肥,才把人给打发了。

    其实不光是化肥难买,其他的比如想买个拖拉机上的零件轮胎,对不住,县城很多时候都是配不上的。得叫人自己去省城去。

    你说这搭上的何止是时间,钱都先放一边了,这人情得欠多少?

    林雨桐能说钱这事不考虑,但周扬不能不考虑啊。钱搭上去就算了,这欠的人情拿啥还?人家家里有事,你那礼金少了好意思吗?算来算去,最直接的还是钱。

    家里的媳妇闹了不止一次了。工资本来就不高,完了七八成都得搭在别人的事上,有病还是咋的了?!

    这还真不是有病!

    当年出来上学的时候,那是家家户户给凑的钱才有了路费的。

    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能帮上的,那一定会帮。帮不上的,想办法也要帮上。

    是这些人的善念,给了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还是那句话,良心上过的去了,却亏了家里人。

    周扬是谁也不想亏着,那唯一想到的就是改变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处境好了,就没有这些为难了。

    因此,本来该留校的,如今却也心思活动了。

    “我来就是问你……”他吸吸鼻子,有些拿不准的样子,“你说我要是跟老师说,我不打算教书了,老师会不会也一脚把我踹出去……”

    老师一脚把李怀踹出去过。

    李怀在国外,给老师寄过来的东西,但这位说啥都不收,怎么邮回来的,还怎么邮回去。

    就是这么固执!

    林雨桐眨眨眼睛,这个问题还真把她给问住了,“那你想好了去什么单位了吗?”

    “你说去……卫生厅怎么样?”他小声的问了一句。

    别说去卫生厅了,如今这头一届研究生,去卫生部人家都敞开大门的要。

    如今大学生抢手的很,招聘单位哪个不是大衙门?

    “要不你把你的情况跟老师说说……”估计老师还是会生气的。好容易带出来三个学生,没一个愿意踏踏实实做学问的。

    果然,秦国皱眉看着老大不小还跟犯了大错的小学生似的学生周扬,沉声道:“你跟林雨桐的情况还不一样。她是不适合做学问,你是不适合当官。”

    林雨桐只觉得冤枉的不行,不是自己不做学问,是真不能留校的。

    这里面牵扯的问题有些复杂。

    很多单位送出去进修的人,学完了立马飞了,不想回单位。那单位也不是都没脾气的人。不是想走吗?那就走吧。人走了,可很多组织关系却压着不给办。

    没有组织关系在新单位人家怎么对待你?活该干还得干,但是吧,一切与升职有关的,跟你都没关系。

    尤其是这种进修名额,当时大家争的头破血流的,不知道多少人心里不爽快呢。出了这事,你把当年一力把你往上送的领导的脸面往哪里搁?下面的人说的难听,领导的面上好看吗?你不给他脸,他凭啥给你脸。

    有些人觉得是奔前程去了,事实上被这么一动手脚,耽搁上三五年时间,等终于理顺了的时候,完蛋了!啥都晚了。

    当年回单位的,这三五年倒是起来了。

    有堂堂大道走,为什么要另辟蹊径呢。

    做人,守信这是最基本的底线吧。

    认认真真,一步一个脚印,好好的做好自己就行。

    不管别人说啥,反正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当然了,这也跟心境有关。毕竟对他们而言,踏踏实实的做一点事情,比权利这东西更诱人。

    周扬那边心里也挺委屈的,“老师……”有点撒娇的意思。

    秦国叹了一声,“周扬啊,听老师一句话,踏踏实实的做学问,老老实实做人。为什么不叫你去政府部门呢?”他说着,就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叫两人都坐了,然后伸手五指当梳子,把头发梳理了几下,也不管是不是还毛躁,就放下手,随即又抬起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叠纸过去,递给周扬,“你看看这样……”

    林雨桐在边上瞄了一眼,有些惊讶,这是自己的论文。上学期没在学校,但该有的作业还是得有。

    周扬看了一眼,见上面署名是林雨桐,也有些惊诧,不解的看了老师一眼,“这是……”

    “这是林雨桐写的。”他这么说。

    周扬心说,我认字!我就是想问,为啥叫我看师妹写的论文。

    秦国不等他问,就道:“你们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心境不同。她真要去当官,没有功这个不说,但绝对不会有过。再者,她有一颗公心。”他点了点那份论文,“添加剂与食品安全,这个命题,在现在,人人都在迷信这玩意的时候,她愿意发声给人们敲敲警钟。”说着,他反问一句,“她是靠什么起家的?饲料!饲料里有添加剂没有?有!但是敢自己拆自己的台,这样的魄力你有吗?她要去政府机构里,不是因为想当官才去的,她是因为守信才回去的!而你呢?你告诉我那些想说明什么呢?你嫌弃在大学里待遇低,那我告诉你,你就是去了中央部委,拿的工资也不会比现在高多少。如果是这样,那你再告诉我。你渴望中的优渥的物质生活,是通过什么途径满足的?”

    这话犹如洪钟一下子就敲在了周扬心里,他蹭一下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老师!我错了!”

    林雨桐心道,良言一句醒终身啊。

    身上披着一层官衣,为的却是追求物质的高品质。那这就很危险了。

    周扬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老师……”他深深鞠了一躬,“老师我知道错了。”

    秦国摆摆手,“诱惑嘛,谁都有经不住的时候。受过穷,就知道钱的好处,我明白。咱们做学问的,都讲究个安贫乐道。安于贫困,是心境。却也未必就真要裹挟着一下老小跟着你吃苦受罪。这么着……”他提笔写了一串地址,还有一个电话,“跟他们联系。他们找人做顾问呢,我哪里有这么时间?你去兼职吧,一个月去个一两次就行了。我会跟他们打招呼的。放心,秦国的得意门生这个招牌还是好使的。”

    是一家股份制食品公司,做生产顾问,一个月给的可不少。

    “老师……”周扬的脸更红了,“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秦国哼了一声,“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也从来不接这样的活。这是一个老朋友推荐过来的……股份制公司嘛,跟国营的还是不一样的。很多部门都不好打交道。卫生、防疫、质检等等……找我呢,做顾问是假。想用我这块招牌是真。去吧!没什么大问题。现在不都流行这一套吗?不管什么单位,都愿意请上一两个拿的出手的有学问的人装点门面。”

    好说歹说,周扬还是跟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秦国又是一脚,直接给踹出去,然后直接关门,林雨桐吓的赶紧站起来。这位的脾气有时候是不怎么好的。

    秦国皱着眉头,手往下压一压,“坐下。也有话跟你说。”

    林雨桐乖乖坐回去了,双手放在腿上,等着训话呢。

    “放松!放松。”对学生这姿态不甚满意,皱眉道:“你的论文我细细的看了……”里面不光是添加剂的事。更有违反规定用药时间、使用禁|药,没有检测等一系列的问题。他有些烦躁的掏出一根烟来,刚要点上,又看了林雨桐一眼,“可以吗?”

    很绅士。

    如今这样的男人在国内还属于稀有物种,抽烟会考虑到是不是有女性在场。在国外的生活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林雨桐点点头,“没关系。”

    一款很老旧的打火机把烟点着了,深深吸了两口,并没有朝外吐烟圈,声音也变的更加低沉,“利益所驱啊!杜绝不了,却得警惕。咱们这几年太抓产量,却把质量给丢了。却不知道,等回过头来的时候,这质量可比产量难抓多了。”

    是这个道理。

    所以,打从一开始,这事都得从上面动,规范行业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得立法。得加强管理的力度。

    而这些事,都是林雨桐撬不动的。

    唯一能打开一个缺口,说的上话的就是老师了。

    师徒两个说了好几个小时的话,等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林雨桐一出来,就见四爷在楼底下坐着,他是来接她的。

    初夏的天气,白天有些热了。晚上却舒服的很,凉风习习,骑自行车回家去,是一件特别舒服的事。

    路上汽车少,偶尔过去一辆公交车,但却有不少上下夜班的都是一样骑自行车的。

    没有多少路灯,偶尔会碰见一个卖豆腐脑和馄饨的摊子,林雨桐不想吃这个,却叫了四爷拐到一条巷子里去买了一大份的臭豆腐。

    四爷对外面卖的这玩意,不是很感冒。

    只接过碗来,小心的放在车子前面的筐子里,“买多了,这也不能当正经饭吃。”

    这时候要买吃的带回家,是没有塑料袋或是一次性的纸碗的,都是多压一毛钱,把碗端走。等明儿把碗送来,我再把一毛钱还给你。

    林雨桐见他放好了,这才推着车子,也不骑了,四爷的车子前面放着碗呢,也没法骑了。反正离家不远了,就推着走吧。

    她跟四爷说,不多,一点也不多。

    等到家的时候,四爷就愣了。

    家里一窝孩子。

    原来只带着严格和高洁回家,现在呢,院子里更小的小朋友,都被清宁给招回来了。

    明天是星期天,不用去学校了,就整个都玩野了。

    一碗臭豆腐不够他们分的,争着抢着吃。

    八点半一过,就有人敲门了。都是来接孩子的。

    有的家长就不好意思了,说叫你们破费了。孩子在这边又吃又拿的,多不好意思。

    有的家长来的时候还带着点水果,半兜子草莓什么的,觉得不能占便宜吧。

    但有的就是客气的笑,嘴上客套的很,但明显,有些小嫌弃。

    比如严格的奶奶,隔着门都能听见她训斥孙子的声音:“吃的什么?外面卖的怎么能随便吃呢?多不卫生!”

    高洁的妈妈是这么说的,“……作为女孩子,吃臭豆腐,多不优雅!这是个淑女该做的事吗?”倒不嫌弃臭豆腐不干净,主要是嫌弃清宁是假小子吧。

    林雨桐心里怪不得劲的。

    我家啥时候被人这么嫌弃过?!

    那干啥还叫你们家的孩子跟我家的孩子玩?!

    扭身回去,见自家闺女半点都没有被嫌弃的自觉,就忍不住道:“闺女啊,你知道你被嫌弃了吗?”

    清宁半点都不以为意,拿了半个馒头,蘸着臭豆腐里里剩下的酱汁吃,含混的道:“我也怪嫌弃她们的,这不是扯平了吗?你看我从来就不去他们家玩,想跟我玩行啊,上咱们家来……”

    哦!你是这么想的啊。

    心态倒是老好了!

    这边林雨桐夸她的话都到嘴边了,人家孩子把这一茬直接就扔过去了,关切的问一个好像对她很要紧的问题似的,“妈,这臭豆腐在哪买的。明天还买吧。我自己去就行。把碗还了,用咱们家的盆,我能端回来……”

    清远蹬蹬蹬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出溜出来,对着他姐就嚷了一句:“就知道吃。”

    这是清宁对清远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如今被原样给还回来了。

    清宁瞪眼,原地跺脚吓唬清远,“你说什么?等我抓到你要吃你的脚丫……炖猪蹄最好吃了……炖了吧……”

    清远一声尖叫,咯咯笑着又窜了:“……没洗脚……臭臭的……熏死了……”

    真怕吃掉他的脚丫子。

    “傻蛋!”清宁都没动窝,又自顾自的吃她的去了。

    四爷在书房,淡定的把两个棉球塞到耳朵里。这俩小祖宗不睡,这家里是消停不了的。

    清宁小的时候,有金大婶看着呢。等没金大婶看着了,却又蔡姥姥帮着搭把手,孩子到处跑一跑小老太追不上,蔡姥姥是大脚,她行的。可如今到了清远身上,没人搭把手了,小老太确实是有些管不过来了。

    这个林雨桐太知道了。

    孩子没生下来的时候揣在肚子里,难受的啊,就盼着卸货呢。觉得卸货了日子就好过了。好家伙,等生了孩子就知道了,饿了渴了尿了拉了哭了闹了,你才发现,哦!原来这货装在肚子里是最省心的。只操心自己根本不用操心他了。这个时候又判呢,说等孩子大点了,会走了就不会这么累了。

    呵呵!做梦呢。回走了就更得累死个人。大人根本就陪不住这种小妖怪。就像是这样,跟着地串子似的,到处跑。大人跟在后面,有几个人陪的住?

    就更别提小老太了。

    多大年纪了!

    林雨桐就跟四爷说了:“要不……找个保姆?”

    这是正事。

    可这上哪找去?如今还没有做这个的中介。城里务工的也少,根本就没地找去。就算有,不知根不知底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敢用吗?

    说到底,还是得从老家找人。

    怪不得城里这些小阿姨,说起来都是老家的亲戚。根子就在这里呢。花钱也找不到人。

    两人下学期就该实习了,这实习估计还是会原单位。这雇人怎么着,就算马上有人选,到城里来,也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又得回去。

    还不够折腾的呢。

    可不管是再哪边看孩子,小老太一个人都是不行的。这个人还是得找。不光要找,还得提前找。

    打电话去邮局,叫给老二那边捎个信,叫帮着物色一个靠谱的。

    消息从一个嘴里传到另一个耳朵里,不知道有多少耳朵在边上听了个只言片语。好些人家就心动了,找上门自荐来了。

    年纪偏大的,肯定不行。也说了孩子闹,估计是撑不住。

    不是勤快人的,也不行。告诉人家,不光要管孩子,还得做家里的家务活,洗衣服做饭整理屋子,啥活都得干。

    如此几次,把好几拨人都给打发了。

    却没想到,这天晚上,忍冬带着她家燕儿来了,“……我家孩子做饭还做不好,打下手行。洗衣服打扫屋子,都会。特别会看孩子。你们问问桐,要是行,我们只要一半的工钱就行……”

    那这肯定不行。

    “不能雇佣童工。”清平伸手拉了拉燕儿,“人家不叫雇佣童工。”

    不知道从哪知道这么一句话。

    她马上拿出啦维护燕儿:“……雇佣童工是犯法的!我叔我姨肯定不敢。也没人敢!人家还说不叫孩子上学也是犯法的……”

    燕儿难堪的甩开清平,低着头朝后退了两步。脚尖不停的蹭着地,也不吱一声。

    清平露出一丝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有些恍然的躲在她爸身后去了,拽着她爸的衣襟,偷眼去看燕儿。

    燕儿的手上都是泡,是不小心被锅里的蒸汽给烫的。咋都这么会干活了,还不叫燕儿念书呢。

    她想不明白。

    忍冬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有啥办法呢?家里挣的都填给医院还不够。这学期的学费到现在还欠着呢。老师都催了几回了,昨儿还说了,要是再不交,就叫孩子回来……我们拿啥交啊……”

    燕儿只觉得难堪极了,尤其是当着清平的面说出这些话,她只觉得头头抬不起来了,哀求的叫了一声:“妈!”

    别说了行吗?

    忍冬瞪了一眼燕儿:“闭嘴!你知道什么?”说着,摁着燕儿的头,“跪下!求求你叔你婶,就说叫他们行行好,搭救搭救吧……”

    燕儿小小的身子,扑通一声被摁的跪下了。那声音听得英子难受的不行。

    她赶紧拦了:“忍冬姐,你这是干啥呢?”她把孩子扶起来,塞了五十块钱过去,“叫孩子回去上学去吧……”

    实在看不得这个样子。

    这叫她想起她小时候的事。

    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清平高兴了,觉得燕儿能上学了。挺好的。

    第二天起床上学去,拿了两个饼干,一个吃着,一个拿着,到了巷子口了,就在门口喊燕儿,“燕儿——快点,迟到了……”

    燕儿从里面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过去拉清平的手。而是沉着脸低着头从清平面前直直的走过去了,手里攥着的那五十块钱烫手的很。叫她的脚步怎么也不敢停下来,越走越快,慢慢的小跑,再从小跑到大跑,越跑越远了。

    清平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半的饼干放在嘴边,另一只手拿着完整的饼干还伸着做递送的动作。

    燕儿为什么生气不理我了?

    她这么想,就觉得很委屈。我妈妈都给你钱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向来没有燕儿行动利索,这跟性子无关,就是不擅长跑跑跳跳的活动。喜静不喜动,于是越发不擅长动了。

    一个人慢慢的走着去学校,有点孤单,心情不是很好。

    下课有时间就去看燕儿,但燕儿一扭脸眼光不跟她碰触。

    她还听见燕儿说:“……谁说我妈不叫我上学了?胡说!我妈可疼我了,这不把钱给我了吗?谁说是借的,是我爸回来了……以前没交不是没有……就是我爸干活没回来才没交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清平去看燕儿,燕儿瞪眼,恶狠狠的,大有你敢说出来,我就咬你的架势。

    清平扭脸啥也没说,放学收拾东西先走了。燕儿从后面追上来,一时走在她的前面,一时走到她的后面,她也跟没看见一样,只走她的。

    回去跟谁也没说,却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页纸,把事简单的写了,不会写的就用拼音嘛。然后等到星期天的时候,自己带着信偷偷的去邮局了。

    四叔在省城的住址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人知道,邮局里有个小舅舅,他一定知道。

    玉龙失笑:“寄给清宁?”

    清平点点头:“有点事想不明白,清宁比我聪明,我得问问她。”一本正经的样子。

    把玉龙萌的不行,“行吧!舅舅给你寄。”

    清平摸出一毛钱来:“够不够?”

    八分钱的邮票,难道还收外甥女的?

    玉龙没要,还拿了一版次品的邮票递过去,“拿回去玩吧。下回写信自己贴。”还附带了一大堆公家用的办公用纸和信封来。

    清平不要,“花很多钱。”

    “舅舅用不花钱。”谁家不偷着拿纸回家给孩子用?自己拿点没事。

    清平收获不少,回家等清宁的回信去了。

    而隔了两天,林雨桐收到一封封面是给她的信,但打开又套着一个信封,署名又是清宁。

    嗯?

    谁给这丫头写信?

    看着稚嫩的字迹,林雨桐就笑,才认识几个字,就开始写信了。

    一个个的都成了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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