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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旧影(85)

    四爷在院子里跺了跺脚,这大雪天的, 在外面说了半晚上的话, 谁受得了。这位杨团长的年纪可也不小了, 硬是撑到了现在。他现在不想继续探讨下去, 直言道:“郑东这个人, 既然透露了消息说是乔汉东有动作,那他必然是已经知道乔汉东要干什么了。他们相交了也有十年了, 牵扯的利益关系比较深。既然有利益, 这里面就免不了相互要提防, 省的被彼此算计了。所以要说了解, 郑东一定是最了解乔汉东的。你想……这么长时间, 他们两个人的身边人,大概也是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所以,对于咱们来说,需要花费精力来打听的消息, 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他故意露了个口风给我, 不是通风报信,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将他的事给办了, 就休想他把最后的底牌交出来。所以, 咱们还是很有必要帮他一把的。从京城取道香江,或是台弯, 都行。对咱们来说, 这并不费事。”

    杨团长好似还有疑虑, “主要是那设备,不知道他说的那个藏匿的地方是真是假。还有设备的完整性,成色。就怕咱们抬手了,反被他给利用了。我的意思,还是得先看看那东西……”

    “被盯着这么紧,怎么动作?”四爷反问了一句,“不怕被人顺藤摸瓜?”

    这倒也是。

    四爷笑了笑就又道:“您这么想,光是郑东肚子里那些京城军政人员身上的隐私,就够咱们的价钱了。他们身上不能叫人知道的事,捏住了这个把柄,很多事情倒是好办了。他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哪边都够得上,凭的是什么?一是利益,二就是相互捏着短处。这才算得上是利益链。谁也离不开谁。您再退一步想想,即便咱们什么利益也得不到,他告诉咱们的设备藏匿这些消息都是假的,我对他后续动作的猜测也出现了偏差。可咱们还有一个不能不送他走的理由,就是咱们在京城的老窝被人找到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这他关注咱们的人员不是一天两天了,不送走他,对于咱们的人就跟身边按了一个□□一般。靠着这些消息,不说别的,他反卖给乔汉东,咱们将会面临怎样的损失?”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于晓曼,于晓曼如今的位置,对言安的安全有很重要的意思,甚至是不可取代的。只为了他,送走这么一个人付出点代价都是值得的。更何况并不是多难的事,d内本就有通往香江的渠道。“在咱们不能动手杀了他灭口的前提下,还能怎么办?”要是如此,这位老先生还不能同意,他就得想办法通过私人的关系将郑东送走了。当然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做。跟这么一个人有私底下的交易,对将来可没有任何好处。

    杨团长深吸一口气,“我今晚得先发电报请示。但是原则上,我是同意你的意见的。”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不是谁都跟这位老先生一样谨慎的。

    两人分开,各自回屋里去。

    林雨桐将门窗关好,给四爷倒了热水,“先泡脚。”然后又给倒了一杯热茶,等他洗了手脸,将脚也放在水盆里了,才递了热茶过去,“暖着手吧。怎么说了这么久?”又不是什么大事,三两句就能说清的。

    四爷朝外指了指,“前两年审干的时候,收了点牵连,听说是关了一年多,后来才放出来的。在这些问题上,他比较胆小,谨慎的有点过头了。”

    “一直站在院子里说话?”林雨桐拿了干帕子过去给他擦脚。

    “可不在院子了吗?”四爷将杯子贴在脸上暖了暖,“这老爷子真是能扛。”

    这还真是……这屋里没什么猫腻的话谁也不敢说。林雨桐只能说自己这屋子没有什么,但别人的屋里,万一要死有呢?要是今儿没有,明儿有了呢?所以,谁敢去劝呢?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两人躺下,林雨桐才说起了铜锤那里知道的消息,“……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遇上这么个人呢?杨子也是够倒霉的。”说完又道,“真要揪着不放,我也是够倒霉的!亲娘成了汉奸婆子。上哪说理去?”

    四爷翻了个身,将被子往身上紧了紧,“这个事……咱们只当是不知道。咱们临走的时候,去悄悄见见岳父……”

    找他?

    “行吗?”林雨桐皱眉。

    “把‘吗’字去了。”四爷笑了,“岳父是什么人?年轻的时候就是纨绔,到后来家道没落了,做纨绔他没资格了。可这没钱的纨绔不能叫纨绔,变成老无赖了。带了这么些年绿帽子,是男人都不能忍。更何况他骨子里就有几分贵姓出身的优越感,以前那出去都是满大街的叫爷的。这后来吃了那么大的闷亏,心里能受的住?不发作,那是因为大舅兄。要不是槐子,要不是他知道要靠着儿子,岳父能容得下岳母?今时不同往日了,只要露出点意思,他就知道怎么做。再说,大事上,他可从来不糊涂。叫他处理,又名正言顺,又不留把柄,再好没有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这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无赖的道未必就不好用。

    这个事就这么暂时搁置了,四爷将她的头往怀里一摁,“都两点了吧。赶紧睡。明儿还得忙。”

    可不是得忙嘛。夜里睡的晚,早上起的就晚了点。再加上雪大,也出不了门,十点的时候,两人才起床。这起床收拾妥当,四爷去找杨团长了。林雨桐则要精心的收拾了。今儿是记者招待会,京城各界都会去。这梳妆打扮,总得看的过去才行。记者招待会之后,又是晚宴,说是接风洗尘。之后又是酒会舞会,估计不到凌晨是回不来的。

    要真说起来,还是在言安舒服。不用交际应酬,那种忙碌才最充实。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正在换衣服,“快把门关上,冷死的。”这些酒会宴会举行的地点,可都是有暖气的。这穿衣服就得有讲究。不能在大衣的里面穿棉旗袍,要不然那就真丢人了。得选夹旗袍,颜色不能太艳,要不能过于素净,穿上得叫人觉得庄重。她拿了一件咖啡色的和一件黑色的,“选哪个?”黑色的穿着至少不会出错。

    四爷指了指咖啡色的,“我记得你有银灰色的大衣,再选一条米色的围巾,也可以当披肩的……”说着,他自己就去换林雨桐准备好的衣服,男人的一副不管怎么搭配,也就那样了。西装不会出错。

    林雨桐将衣服搭在身上看了看,倒也行。她利索的换衣服,“现在就走吗?”

    “车来接了。”四爷扭头朝外看了一眼,“也别急,先吃了饭再说。”

    吃了午饭,一行人在大厅里集合,杨团长重申了一遍纪律,大家这才上车。因为是社交活动,并不害怕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因此像是白元和铜锤就都不带了。临走的时候,四爷将铜锤叫到一边,安排了一通,这才拉着林雨桐除了院子上车。

    接待中心,有好几个相互连着的别墅组成。是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建筑群。

    林雨桐和四爷的车跟在最后,车停下来的时候,四爷又故意拉着林雨桐没有下车,给林雨桐整理衣服领子,和袖口本就不存在的褶皱。

    车窗户上的帘子拉着,外面也看不进来。司机扭头看了几次,四爷和林雨桐都无动于衷。先是四爷给林雨桐整理衣服,后来又换成林雨桐给四爷整理衣服。这两人磨磨唧唧在车上消磨了十几分钟时间,等记者都跟着下车的众人一起涌先大厅了,两人才施施然的下车。外面就剩下他们二人了。

    进了大厅,就见杨团长面带微笑的跟一个对方的人一一握手,然后握着手让记者拍照。而大厅的外围,摆着长桌子,桌子上放着点心,酒水,还有来来往往的穿着西式或是中式礼服的人。等侍者上前将两人身上的大衣接过来,两人才不动声色的进来。

    一抬眼,就看见宋怀民带着他的夫人姚华女士迎了过来。

    四爷跟宋怀民握了握手,林雨桐则自然而然跟姚华一起,去另一边女人扎堆的地方说话。

    “可算是见到你了。”姚华看起来很激动,“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挺好的。”林雨桐朝姚华致谢,“上次见宋校长,还说起了您。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姚华拍了拍林雨桐的手,“如今多好,把小鬼子赶出去的。咱们也就能经常见面了。”

    “当然!”林雨桐笑道,“谁都不会盼着战争。战争是要死人的,是要又牺牲的。”

    姚华的脸色有些黯然,“谁说不是呢?涛飞那孩子……可惜了。”差点成了自家的女婿。虽说最后没成,可这孩子真没了,她还真没有替自己女人庆幸的心思。她勉强笑了笑,“如今好了,和谈了。不打仗了比什么都好。”

    林雨桐跟着附和,“我也盼着能早一天回来。闲暇的时候能跟夫人说说话。”

    姚华就笑:“肯定能的。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不等林雨桐答话,就带着林雨桐过去,“你都有小十年没在京城了,很多故人都不在了。有些出国了,有些天南地北的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了,前些年还有联系,后来这世道一乱,也就没有消息了。如今这很多人你都不认识,我给你介绍介绍去。”

    正求之不得呢。

    跟宋怀民夫妇交情不错的人家,都属于知识分子民主人士社会名流这一类人,认识和接触她们,正是这次来的目的之一。

    林雨桐笑语嫣嫣的跟她们交谈,就有人道:“你跟传说中的工党不一样。看着跟咱们也没什么区别吗?”

    林雨桐就笑:“都是华夏人,有什么差别?本来就一样。”

    “那你说,这回和谈,能成吗?”又有个夫人都给林雨桐递了一杯果汁过来,问道。

    林雨桐苦笑:“我们来,不就是为了促成和谈的吗?这本就是态度。谁不怕打仗,谁没有亲人上战场?这刀枪不长眼,自家人跟自家人,什么话不能坐下来谈?打仗在我们看来,自然是能不用就不用的手段。”

    这些夫人其实才不管是不是真的要打下去,她们更多的是关注她们自身的利益,是不是要被共产等等。

    林雨桐就指着一位夫人手上的戒指,“我看您手上的戒指是新带上去的……”手指上还有旧戒指留下的痕迹,“您原来的戒指是金的吧。”

    这位夫人一听,就懊恼的直摆手,“可别提了。我那金三事,虽说是不时兴了,但那时当时进门时我婆婆给我的。这一戴我就戴着三十年。不管是我们家先生给我添置的,还是后来孩子们孝敬的,我都没换。那是老人的一片心意,我戴着念想。可是如今呢?银行说是要收金银,你说说,这点东西都不能给我留下。”

    姚华就低头解释,“这位夫人家的先生在银行工作,要以身作则。”

    意思就是暗地里留了没有这个别人也不知道,但是明面上是绝对不能留的。

    所以,今儿出来的各家夫人,身上不是翡翠就是玛瑙,或是各色宝石的,就是没金质的。

    女人在一起的话题,最是难以把控,一歪楼起来,谁也拉不住。才说了金银,这会子又说起粮食,三说两说,又说到了吃杂粮是好是坏的话。

    林雨桐这才趁机谈起了养生,又给几个人号脉。这些夫人身上都是有些富贵病的。打麻将打的颈椎有问题,爱吃辣吃的得了痔疮,还有肥胖带来的老血压等等的问题。只要一说起来,谁还没点不舒服。这些病对穷人就不叫病,对富人那是半点不舒服都不忍着的。何况林雨桐只是稍稍用了点推拿和按摩,这身体里马上感觉就不一样了。再加上心理上对神医的追捧,不大功夫,就跟她们约好了上门的时间。

    吃饭的时候,姚华低声问林雨桐:“你以前可没什么耐心这么应酬的。这次……你的目的可不单纯。”

    林雨桐压了压姚华的手,“说到底,还是为了和平。夫人,以宋校长的眼光,我想也不是看不明白如今的局势。”

    姚华点了点林雨桐,“你们呐!叫我说什么好呢?可能还是你们的胜算更大些吧。至少你们弯得下腰。肯让你们两口子出来做这个工作……看来不管着和谈成不成,你们都成不了过错方了。”

    这话不怎么动听,但站在她的立场上能说成这样已经算是客气的说法了。

    林雨桐没就这个问题跟她多说什么,说什么在她看来都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的。虽然自己确实是带着目的的。但这里谁没目的呢?她朝今儿的宴会来回一指,“这般声势,难道不是做戏?不也有目的?”

    这话倒也是。

    姚华叹了一声,“我是不怎么热衷于政|治的,其实一点也不想掺和。你知道的,我跟上面那位夫人又几分交情。宋家这两年做的越发的过分了,我也是极为不赞同的。可是你知道,我是人微言轻。而且又有疏不间亲的话。这事谁能管呢?谁也管不了。那些罪过,条条都是要命的,可还不是那位枕边风一吹,就过去的事。倒是那位姜姓的公子,如今有些励精图治的意思。不过也难。说这些呢,也没别的意思,只能以私人的身份帮你这么些了。剩下的,还得你自己跑。”

    “就这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林雨桐拍了拍姚华的手,“谁都有信仰的自由。没有强迫您的意思。”

    话说开了,有时候交流起来,反而更自在些。

    晚上的酒会,众人觥筹交错,舞池里也是成双成对。大厅里灯光明亮,歌舞升平。林雨桐手里端着红酒来回的摇晃,耳边传来动听的歌声:“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轻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衫翠盖碧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暖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林雨桐的手搭在酒杯上跟着拍子轻轻的敲打着,眼睛在场中来回的巡视,这里的灯光再亮,还是不由的想念起窑洞里的那盏油灯。她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口给喝尽了。

    “林先生真是好酒量。”酒还没咽下去,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林雨桐将酒咽下去,抬起眼睛看向说话的人,不由的就笑了,“我说着声音怎么像是在哪里听过呢?原来是乔站长。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乔汉东真是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了,见到自己能这么的坦然,还真是不一样。他举了举杯子,“林先生,您可是辜负了我了。”

    这话说的,还以为两人之间有私情呢。

    林雨桐却不以为意,她知道对方说的当初于晓曼奉命保护她的事情。想起这事,她不由的笑了一声,刚好有侍者端着盘子过来,盘子上放着七八个倒了酒的杯子,很有眼色的在林雨桐的身边停下来了。她将空酒杯放到盘子里,顺手又端了一杯递给乔汉东,自己又端了一杯,“借花献佛,谢谢当年乔站长为抗战做的一切。”当日防备的可是倭国人,这是应该应分的。

    乔汉东哈哈一些,轻轻的跟林雨桐碰了一下,“林先生,我一直觉得您跟金先生还是留在京城更能发挥作用。可惜啊,您是不知道,当年知道你们可能遇难的消息,我是多难过。国失栋梁,痛煞心肺啊。不过现在也好,和谈了嘛。大家彼此是一家人,不分你我。你说对吗?”

    林雨桐没言语,只是举杯又致意了一下。

    乔汉东抿了一口酒,突然道:“林先生和金先生归来,就没见一见故人?”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挑眉道:“乔站长明知故问。这京城的地盘上,什么事能避开您的耳目。我们见了郑东郑先生,一起喝了一壶茶。不过他好似对您有些忌惮呢。好似怕您误会什么。不过乔站长,不用这样吧。您现在跟我在这里说话,就不怕由人也说您通工啊?”

    乔汉东点了点林雨桐:“林先生,您这张嘴,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回避了林雨桐问的问题,转脸指了指四爷的方向,“看来金先生还是一样受欢迎,我也过去打个招呼去。不管怎么说,咱们曾经也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嘛。”

    战友个屁!

    目送乔汉东离开,林雨桐就将场中的情形又看了一遍,这里所有的侍者,只怕身份都不简单。他尽可能的记住这些人的面孔,然后回去得画下来,也许对京城的地下工作者有些帮助也不一定。

    酒会结束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在这样的场合,谁也不可能真喝醉了。四爷穿好衣服,给林雨桐将围巾围好,这才拉着他出门,两人进来的最晚,出去的确实最早的。这是事先就说好的。两人没有跟任何人寒暄着说分别的话就退了出去,上了第一辆车,给了司机两块大洋,车就直接开动了。

    司机是别人的人,路上当然是不可能说什么。林雨桐喝了点酒,在车里这么个密闭的空间里一摇晃,瞬间就有点犯迷糊。她靠在四爷的肩膀上,“我眯一会。”

    四爷将大衣敞开,将她裹在衣服里,“睡吧。”

    外面下雪,车根本就走不快。这路上得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林雨桐刚有点迷糊的睡意,车猛地一个刹闸,惯性的她就往前的跌,四爷一把抱住她,在他耳边道:“醒醒,好像不对劲。”

    林雨桐一下子就清醒了。刚坐正,就听司机的骂声:“哪里来的乞丐,怎么走路的?不想活了?”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打开车门,“我去看看,这人撞伤了没有。”

    林雨桐点点头,对司机道:“好了,师傅。都不容易。这是又冻又饿的,人大概糊涂了,没出事就是万幸。”

    那司机回头说了什么,林雨桐也没听清,她手按在枪上,死死的盯着外面。

    四爷下了车将大衣裹住,一手放在兜里,枪已经上膛了。他三两步走过去,左右看了看,这人还是没动,不过再靠近,他就见这人的手有规律的敲打着,这是极为机密的密码。他眼睛眯了眯,过去将人扶起来,“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这人一副摇晃的样子,低声道:“尽快离开京城,要变天了。在半个小时前,重青刚结束了一场军事会议,会议上确定,六个月消灭工的方针。这消息如今只怕已经传回来了,动手是迟早的事……”

    四爷眼睛一闪,“还是去医院吧。”

    “不去……不去……”这人嚷道,“给两块钱买粮食就行。”

    林雨桐不知道四爷跟这人说什么呢,只隐约的听了两句,就见四爷过来伸手道:“拿几块钱来。估计是买不起粮食了。”

    不管是不是,林雨桐抓了一把钱递过去,四爷也没看就直接塞过去,“实在不行,就去医院瞧瞧……”复又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汇报的。你们转移之后就静默吧。”

    等看着这人走远了,四爷才上了车,后面已经远远的传来灯光,想来是后面的车快追上了。“走吧!”

    司机车才发动:“还真是个碰瓷的。真是对不住,是我没安排好。”

    林雨桐就笑道:“到哪里能没这样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不会跟你们的长官告状的。”

    到了地方,两人从车上下来,一进院子,四爷将刚才的事情跟林雨桐交代了一声,“你先回去歇着,我跟杨团长说一声,这接下来的事情,还得商量之后再决定。”

    林雨桐以为有了这消息,京城不会再停留了。可最终的结果,杨团长的意思还是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第一,咱们的保护消息来源。”这么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会议刚一开完,消息就传出来了。不光传出去了,还传到了京城。这要真查起来,这条线好找的很。保护消息来源,确实有必要。“第二,在对方没有彻底的撕破脸之前,咱们维持现状。”

    这倒也对。这消息光自家知道不行,得叫大家都知道。可这消息即便说出去,对方不认,也是白搭。反被倒打一耙的可能反而更高了。

    随后的日子,四爷和铜锤好似在跟郑东秘密接触,而林雨桐带着白元,挨个的拜访有可能争取到的人。

    如此过了差不多十来天,林雨桐将能想到的人都拜访了一遍,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四爷这时候却提出:“晚上去看看岳父吧。”

    这是打算要走了吗?

    四爷摇头,“今儿已经将郑东送上飞机了。他果然是留了一手。他手里有一份名单,这份名单很要紧,是乔汉东安排的特务,渗透到各行各业,另外,还有派遣到根据地和进步学生中间的……他把这份名单事先放在岳父那里了。”

    啊?

    这人做事也真是够狡猾的。

    于是两人换了不起眼的衣服,晚上跟杨团长打了一声招呼,从墙上给翻出去了。

    小院里的只有一扇窗户透着一线光,屋里不时的传来林德海咳嗽的声音。那咳嗽不能算是病症,抽烟的人都是那么咳的。

    四爷轻轻的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答的声音。紧跟着,四爷手上的劲又打了几分,这时候里面终于有动静了,“谁啊?”是林德海的声音。

    “是你儿子叫我来的。”四爷没说自己是谁,只说是槐子叫他来的。槐子如今在做什么,这个京城里知道的人还真没有。

    这话一出口,屋里静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什么被撞倒的声音。

    紧跟着一个女人道:“你这是做什么?大晚上,谁知道是什么人!要万一是歹人,我一个妇道人家,你又这么大年纪了。这不是等着出事吗?别出去了……”

    “起开!”林德海的声音有些焦急,“老娘们知道什么?要不是槐子的面子,你能在这里有吃有喝万事不愁。不出出去看看,多少人都要饿死了。”

    骂骂咧咧的,院子里传来开门声,应该是堂屋的门给打开了。接着就是脚步声,还有女人的叮咛声:“你倒是慢点,外面雪厚,滑一跤可不要了你这老狗的命。”

    林雨桐心说,这刘寡妇的嘴不好,也没有之前对林德海那么服服帖帖的,但至少关心是真的。这些年要不是伺候的精心,这老爷子也活不到现在。

    正想着,门就动了,一身响声之后,门被打开了。

    借着雪发出的那点光线,彼此算是看清了彼此。林德海看到林雨桐的脸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愕然,林雨桐嘴角动了动,刚要叫人,林德海却将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然后摆摆手,大声道:“槐子的生意做的大了,光送东西有什么用?也不说回来看看老子。”说着话,就先转身,直接到了堂屋门口,伸手将门一拉,关上之后利索的上锁。

    林雨桐一愣,他这是将刘寡妇给锁在屋里了。

    林德海朝屋里道:“你睡吧。槐子叫人送了点东西。”

    刘寡妇自然听见锁门声了,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这些年我白伺候你了。你儿子捎点东西你都不敢叫我看见。你说,你是藏起来打算给哪个狐狸精送去。我告诉你,你要跟我说不明白,我跟你没完。”

    林德海这才指了指边上一间杂物房,叫两人进去说话。

    一进去,林德海就将墙上挂着的马灯给点亮了,这才看向林雨桐:“闺女啊,你咋回来了?别在城里呆了,也别惦记我跟你额娘,赶紧走。别看他们说什么和谈,谈的屁!一山不容二虎啊!不分出的胜负来,这仗且打不完呢。你不是跟着工党……不管是不是吧,我也不问。反正人家觉得你是,那你就是。你阿玛我没本事,如今这世道也不是当年了,你老子我也给你帮不了什么。我跟你说,门口那青石板下面,有我这些年藏在的私房,大概要又几十个大洋,带上!有多远走多远,只要还是国党的天下,就躲着别出来了。”说着,又看四爷,“姑爷,我这闺女就托付给你了。赶紧走吧。不是我不留你们,是这人心难测……”他朝堂屋指了指,“这女人对我还行,但我的闺女到底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叫她知道你们回来了,谁知道要紧的时候她会不会把你们给卖了。”比起女人,还是亲闺女亲姑爷更可信一些。

    林雨桐突然觉得,哪怕没有要办的事,也该回来一趟的。她鼻子有些酸,伸出手搭在林德海的手腕上,“您还是少抽烟,您康健了,就还能等到团聚的一天。”

    林德海一听这话,反倒呜呜的哭起来,“我是怕啊,怕我明儿死了,连个半身后事的都没有。我就说,我得活着。我得等到我儿子我闺女回来啊。你哥他……”

    林雨桐摇摇头,“不能说,但是挺好的。”

    林德海马上就明白了,他们是一路的,“也好!也好!都活着,那就好。”

    林雨桐拿了二十个大洋出来,塞到他的衣服兜里,“这些拿着领用,我出去的时候,给青石板下再压一根金条,以备不时之需。这京城,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大好过。”

    “我还能活几天,有吃有喝饿不死就行。”林德海叹了一声,“你们那边都穷,有拿钱,赶紧帮你哥说一房媳妇。我就是死了,也都瞑目了。到了下面见了你玛法,我也有个交代不是。还有你们将来要是有了孩子……”

    林雨桐心里就不由的念起了常胜:“您外孙也大了,您好好的,将来我们带着孩子回来。”

    林德海这次才是真笑了,“老了老了,临闭眼最想看见的还是儿孙,知道骨血没断,比什么都强。”说着,就扭身,从杂物房墙壁的裂缝处,掏出一个棉花包来,然后打开,从里面取出个小盒子,塞给四爷:“前几天,在胡同口的酒馆里见到了那个郑署长,说是槐子叫我存的东西,用不了几天就有人来取。我给小心的收着。门一响,我就知道为了这个。不过没想到回来的是你们。收好吧。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问。”

    四爷接过来,凑到林德海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林德海面色一变,咬牙道:“你们只管走你们的,剩下的事情不用你们管,看我怎么给料理利索了……杨子这小子算个有种的爷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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