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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归来路(34)

    学问再是要紧, 老太太来了, 宝玉还是过来了。

    如今的宝玉叫人瞧着, 跟过去的宝玉还真有些不一样。以前是跟女人们呆在一起, 就见他上蹿下跳了。如今一屋子的女眷,他倒是显得不自在了起来。

    人一进来,贾母还没说话,湘云便问道:“二哥哥,哪天不好做学问, 偏今个来做学问, 太太老爷又不在, 难不成指着谁夸你用功不成?”

    宝玉只是朝湘云的方向笑笑,然后作揖, 一副讨饶的样子, 脸微微有些红,却不说话,只走上前跟贾母见礼。贾母嗔怪道:“不怪云丫头说你,你如今是越发会作怪了。古里古怪的,你们太太总说你如今这样好,但叫我瞧着, 反而是比以前更不省心了。”

    “叫老太太担心了。”这话说了, 就呐呐不言,竟是没有别的话了一般。

    林雨桐就瞧见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这种反应倒是也不奇怪, 一手拉拔起来的孩子, 好似一瞬间就跟她生分了, 心里怎么能好过?

    张道长有眼色,见贾母有些不欢喜,忙又夸起了宝玉,说是宝玉像国公爷等话。

    贾母就有些伤感:“宝玉随了国公爷,娘娘和桐丫头的容貌,也是随了国公爷多些。我常说,这都是有造化的。宝玉以后还不知如何,只看娘娘和如今的桐丫头……可不正应了我的话。”

    呵呵呵!

    事后诸葛亮当的,这话也就听听。

    不过人家老太太夸自己了,林雨桐少不得也奉承人家:“宝玉有老太太疼着,以后的造化自然也就大了。”

    “只盼着能被你言中。”老太太说着,就又拉站在一边的宝玉,上下的摩挲他的脊背。林雨桐觉得宝玉整个人都是僵的。年纪不小的男孩子了,人前这个样,正常孩子都不能舒服。

    张道长瞧宝玉,就道:“哥儿也不小了,亲事可得了?前儿见一小|姐,十五了,倒是好相貌……”然后门第根基的说了一通的话,又言道:“小道不敢造次,等请了示下,才敢去提。”

    他能在哪里见到人家小姐,见到的又是谁家的小姐。没问过女方的意思,他敢再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吗?必然是女方有意,他才敢这么说出来。

    说到底,他是受人所托,推脱不过。

    能受谁所托又无法推脱呢?

    自然是贾家的人。

    他在别人面前还是老神仙,可在贾家人看来,这里跟家庙差不多,里面的老道还是自家养的道士,跟奴才是一样的。

    所以,作为族长的贾珍要真来请托,他是不好推脱的。

    为什么别人不请托就请托张道长?一则他的身份是老国公的替身,要不是这么一层身份,这老道长也不敢说瞧上了就瞧上了,只来问问贾母的意思,‘请了示下,才敢去提’,话说的是谦让,可这谁上门提亲敢这么说:我瞧上一个姑娘挺好的,跟你家的孩子般配。你要说行,我这就给你们提亲的。

    你谁啊!你是不是得说说谁家的孩子,家里是干啥的,那闺女啥样之类的。

    就那么笼统的一说,就说要提亲。要么,这人觉得能拿人家的主意,要么,就是彼此都明白,这说的人家是谁家,孩子大概是什么样的,对彼此的家世人品都是熟悉的。

    而如今张道长这么说,是有些自矜在里面。估计坐在这里的也都心知肚明。更有原因就是今儿那女方就在现场,他不好明言。

    来之前,人家薛姨妈就没在贾母的屋里,宝钗也说不来。她们是不是知道这有提亲这一茬事呢?如果知道,人家就是故意避开的。王夫人也找了借口没来不是?薛姨妈和宝钗是没打算来的,结果贾母不由分说的将人拉来了。

    这提亲这事,是贾珍跟张道长说好的。如今当事人女方也在,因此张道长在进来的时候,一定问过贾珍,今儿我是进去还是不进去,这其实是问,说的事今儿还办不办?

    毕竟情况有变嘛。

    可贾珍叫进来了,他就隐晦的提了提。

    贾母直接来了一句:“上回有个和尚说,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

    这话一听就知道,贾母心里不愉快。张道人人称老神仙啊,老神仙都看好的,能说提亲的亲事,偏贾母说,‘有个和尚说’!当着道士夸和尚,还是这么一个声名赫赫的道士面前夸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和尚,还不打脸?这就是已经迁怒了。

    紧跟着又来了一句,人家和尚说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

    听听这话,大有那种你道士说的算个屁,我就信和尚说的。和尚说不该早娶,我们就不早娶。

    把这位十五岁过了及笄之年的小姐一下子给支开的远了。

    林雨桐都忍不住去看薛姨妈和宝钗的面色,这母女俩没多余的表情,想来被强行拉来的时候,心里多少都是有数的。

    贾母一开口这两句,可见其心里的火气。不过紧跟着,也知道这话说的也是过了,真又怪不到张道长身上,于是又把话给说回来了,就说:“你如今也讯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儿配得上,就来告诉我……”

    这是又把张道长的脸给捡起来了:不是不给你脸,实在是你说的这家不行。

    好似怕这样的话还不足以打消对方的念头,又说了一句:“就是那家里穷,也不过帮他几两银子就完了……”

    我家不在乎有钱没钱的,这就差点了薛家的名了。

    这就很尴尬了。王熙凤这才像是没听见这事似的,直接就给转移了话题,也给了张道长一个台阶下,问起了给大姐儿的寄名符儿。说说笑笑的,把这一茬给岔过去了。

    说笑着,少不得在道观里逛逛,然后上楼听戏。

    林雨桐就说王熙凤:“老太太自不乐意老太太的,宝玉说谁家的姑娘,与你什么相干?怎么瞧着你,好似也不乐意。”

    王熙凤便道:“你当那位姑娘是好打发的?这家里真叫她进了门,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她不比林姑娘,林姑娘是嘴上来的,心里却不见半点不好的心思。而如今说的这位姑娘,她是修的好口德,却心里却是有谋算计较的。倒是那云丫头……”她轻轻的摇头:“口齿厉害,偏真没多少正经的心眼子。长点心眼,全用在小地方了。且看看吧,许是老太太说不上林家,倒是更瞧中史家也说不定。”

    贾母有没有瞅中湘云这个不清楚,只是宝玉再从外面逛回来,身上就挂了一个麒麟。

    湘云瞧见了,就嚷道:“二哥哥怎么拿了我的麒麟。”

    翠缕在后面忙笑:“姑娘的麒麟我收着呢……”说着从怀里掏出来,“瞧瞧……”

    众人都不免惊疑,就是湘云也扑过去拽了宝玉身上那个挂着的那个看:“从哪里得来的,瞧着倒是跟我的一般。”

    王熙凤就笑道:“都拿来我瞧瞧。”然后将两个麒麟用手托着叫贾母瞧:“您跟瞧瞧,这可不是一件奇事。”

    道观里好些道士精穷精穷的,就是不穷,也没有看见这么一大块金子视而不见的。怎么偏叫宝玉给捡了呢。

    两件麒麟一大一小,竟像是一对一般。

    贾母便道:“既这么着,便都带着吧。”招手叫了湘云跟宝玉到身边,给两人都挂上了。

    一个带着麒麟的哥儿,一个带着麒麟的姐儿,金玉一般的品貌,跟金童玉女一般的被拉着站在贾母的边上。宝玉面色不自在,但也没挣扎,倒是湘云,面若红霞。

    林雨桐嗔怪王熙凤:“才说叫你积些阴鸷,你偏又作浪,撺掇的老太太乱点鸳鸯谱。将来你们家反悔了宝玉许是没事,可那姑娘一个孤女,要如何?”

    “就你菩萨心肠。”她轻哼一声:“这事我心里自有计较。”

    王熙凤跟林雨桐在侧面的楼上看戏,咿咿呀呀的,林雨桐只看了一出,就说累了,过去跟贾母打了一声招呼,就直接回了。

    这会子王熙凤也忙了,这家来送礼,那家来送礼的。都当贾家在摆祭坛做正经的道场呢。

    喧闹的也听不成了,反倒是要应付这些来请安问好的人。

    回去之后好好的洗了澡,睡了一觉,起来也不想吃别的,只送进来的水蜜桃正好,一口气吃了俩,连饭也不想吃了。

    这不吃饭也不成啊,四爷回来就说:“想吃凉面了,叫人做上来。你陪我吃一碗也行啊。”

    蕴哥儿‘嗯嗯嗯’的:“娘也陪我吃,我要吃绿面……”

    是说菠菜凉面吧。

    林雨桐叫人做了五色面来,想吃哪种吃哪种。

    用蒜汁子拌了,酸酸辣辣的,倒是吃了俩碗。

    晚上又把四爷带回来的甜瓜洗了吃了两个,这甜瓜不是京郊种的,而是进贡来的,甜的很,吃了两个还要再吃,被四爷给拦了:“上火,明儿舌尖又疼。”

    见林雨桐这次害口,只贪图瓜果,四爷便又到处给踅摸了起来。

    又有今年早育苗出来的西瓜,头一茬下来也没多少,四爷愣是从太上皇那里讨要了十多个,放在家里慢慢吃吧。

    其实西瓜拿回来,林雨桐能吃多少?主要是被蕴哥儿和泽哥儿两个分着吃了。别瞧着年纪不大,吃起来谁也不让谁。一天一个大西瓜,两个人能分掉大半。

    贪了水果,自然就不贪饭了。泽哥儿在这边连着住了半个月,邵华来接的时候,就见孩子瘦了一圈,掉膘了!

    林雨桐不好意思,给人家把孩子养瘦了呗。

    邵华反而不在意:“抽条了,长了个子肉自然就掉了。”

    纷纷杂杂的,今年春闱早完了,殿试的结果也在这个初夏的季节里出来了。

    杨哥儿没中状元,而是中了一个探花郎回来。

    林雨桐还不解:“不该啊!这都中了两元了!”

    想什么美事呢。四爷就说:“一则,不能因为凑祥瑞,就点状元。那以后这世人看科举,该怎么看呢?越是这种情况,才越叫人觉得,这科举公正。再说了,三元多了,就不稀罕了。二则,状元年过三旬,却是正隆帝潜邸老臣的儿子,难得的文采华然,偏又人品端方……”

    这里面有政治因素的考量。

    杨哥儿也不错,但年轻的后生小伙子,长的又是那样的人品样貌,偏林如海又是中过探花的,一门父子双探花,又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这么一想,好似也对。不管是状元还是探花,这都是大喜的事。

    林雨桐和四爷亲自登门,贺喜嘛。

    林如海瞧起来都能年轻十岁,这两年在京城里,他是低调到近乎了于隐形。如今儿子出仕了,他才像是放下心头的担子,整个人瞧着轻松了起来。

    四爷跟林雨桐在前面说话,林雨桐去了后院。

    后面林家姐妹在接待女眷。林彤玉在安排琐事,林黛玉在陪着来贺喜的女眷说话。见林雨桐来了,林彤玉打了个招呼就又去忙了,这边黛玉接了林雨桐进去:“我不好登姐姐的门,姐姐也不常来看我……”

    黛玉没有女性长辈带着,不好出门做客。而林雨桐呢,又不好老往林家来,主要是来一次,撞见闻天方一次,次数多了,总归是不好的。

    她就笑:“咱们就这么三不五时的通通信,我瞧着妹妹的字越发的进益了,也欢喜……”

    客人多,也不好多说话。林雨桐叫她去忙着招待别人,自己就去坐了。黛玉细心的叫人给林雨桐换了惯常爱喝的茶,又撤了桌子油腻的干果,只端了水果放着。

    才坐稳了,那边闻家的侯夫人又来了。彼此又见礼。

    闻家夫人心说,请这位总请不去,也不知道是府上哪里得罪她了还是如何。便试探着道:“家里一池子的荷花要开不开的,正是得趣的时候……”要请林雨桐去赏荷花。

    推辞肯定是要推辞的,但这不能叫人家对自己有意见吧。

    林雨桐就亲昵的坐到她身边,低声把有孕的事说了:“……折腾人的很,前些日子才出了一趟门,结果半路上撇下主人回来了。有时候坐在饭桌上拿着筷子都能打盹。这也就是姨夫家,又是这样的大喜事,我才来坐坐……”

    这倒是不好怪了。人家又这么亲近的拿自己当个亲近长辈,没对外说的事,都这么亲昵的对自己说了,你说要怪人家也怪不上的。想想也是,年轻的小媳妇,家里没个长辈妯娌帮衬,孩子又还小,得不错眼的盯着,这肚子里又怀上了。她偏不比别人,隔三差五的,又得应付宫里的人,离开一时半刻的,宫里不定又有什么事叫呢。

    她表示理解,又说一些孕期的注意的事。

    正说着呢,琉璃急匆匆的进来了:“……皇后娘娘打发人来了……宣您进宫……”

    可不说什么来什么。

    林雨桐对着侯夫人笑了一下:“您得见谅。”

    闻家夫人表示理解:“快些去,路上稳当着些。”

    那边林家姐妹得了信,又把林雨桐往出送。林雨桐就道:“又不是外人,打发个带路的就行了,只管忙你们的去。大好的日子,我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林彤玉搀着林雨桐:“你对咱们的好,咱们心里都记着呢。这么说,可就是把咱们当了外人了。”

    林雨桐进宫去了,四爷还是留在了林家。对林家说,这是大事中的大事,那别人不重视就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四爷在门口叮嘱了半天,才把林雨桐送走了。

    杨哥儿陪着呢,回去的时候还跟林如海说:“要是未来的妹婿能有姐夫和表姐夫一半好,那便是咱们家的运道。”

    却说皇后叫林雨桐进宫是为了什么的?

    一见忠顺王妃在皇后宫里,林雨桐就明白了。这就跟榜下捉婿是一样的,怕女婿被人抢了,上皇后这里来要人来了。

    林雨桐给见了礼就笑:“皇家的女婿是谁想抢就能抢的?王妃也太着急了。”

    皇后就笑:“谁说不是?”她倚再榻上,叫人给林雨桐端了果盘,才说:“那孩子,皇上也瞧了。殿试的时候,皇上专门叫到跟前说话呢。回来还夸,说是果然家学渊源,林大人家的公子,真真有林大人的风范。我还问了,说给咱们家大郡主做女婿如何,皇上连连说好。都应下的事儿,偏她心急,才发了榜,风风火火的就跑来了。说是要叫赐婚,可这赐婚也不能这个时候赐不是?”

    林雨桐就明白这意思了,是得有媒人上门,然后两边把婚事订下来了,皇上再给圣旨,这叫锦上添花。所以,这次叫自己来,便是做媒的吧。

    她笑着看忠顺王妃,对方已经坐到自己边上了,殷勤的用银叉子插|了果子递过来:“你是有儿子的人,不知道这有闺女的人这心情。我跟王爷呢,是左悬心右悬心,要是能留孩子在家一辈子,真真都想搁在家里护着一辈子。可闺女大了总是要许人的。我跟王爷是怎么选都觉得心里不安稳。饶是林家,是比来比去的选出来的,可真说就放心,那也未必。心说,人口简单,孩子好摆布吧,又忧心家里人口单薄,将来有事了无人能帮衬。权衡利弊,怎么想都觉得难。王爷就说,这事上哪里有那么多四角俱全的事……我想想也是,林家这孩子,是比了不下百家选出来了。错过了这个,只怕想再找一个也难了。横竖就他了,这又新点了探花,关键是这孩子有那么一个外家,我这又怕他们横|插一杠子……”

    “您是关心则乱。”林雨桐口里含着果子,含混的道:“林大人可不是那么糊涂的人。林家只这一个儿子,娶媳妇且小心着呢。再说了,之前已经透过话了,他心里有数。”

    林家没有帮衬的人,只有一个张家还只是林如海的堂舅舅,再说了,张老大人毕竟是年迈了,下一辈的当家人成了杨哥儿的表叔了,人说一表三千里,那关系可就远了去了。

    所以,这婚事必是要找能帮衬上的人家。贾家不脱后腿就不错了,林如海疯了才答应。闺女都不愿意嫁过去,更遑论娶媳妇这样的事。

    皇后就笑:“也不光是贾家,她怕那些不长眼的王府……”

    是说四个外姓王府吧。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过了今儿,我们两口子去提。”

    一个人肯定不行,林家没有主母。还是得四爷去跟林如海说的。

    忠顺王妃马上道:“你以后的鞋我都包了。什么样式的你只管言语,我打发两做鞋的丫头,一年送两车好料子,专给你做鞋。”

    是说谢媒鞋。

    林雨桐知道她是说笑话,但还偏应下:“那我可省了。府上有几位郡主,婚事我都包了吧。瞧上的我上门去说,这以后一家子的鞋都有着落了。”

    皇后只笑:“越发像两个会算计的破落户了。”

    从宫里出来,四爷还没回来。林雨桐打发人给四爷捎了口信,四爷又给林如海递了话。这事其实也就八|九不离十了。之前闻家的夫人也在林彤玉面前夸过那位大郡主,再者,在赏花会上,林家姐妹也都见过这位郡主,感觉也还都不错。林如海压根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况且,这是皇家。人家事先透话了,便是不言语,直接下了旨意,你还能不听了?

    整个的夏天,林雨桐都在跑林家和忠顺王府的亲事,古代这媒人不好当,不跟现代那一样,介绍个对象,就是帮着约个时间,约个见面的地方,或是帮着双方交换一下手机号码,剩下的你们自己接触自己谈。如今这媒人,要双谢媒鞋一点也不过分。真真是鞋底能磨穿了,这个那个的,琐碎的很。

    谈的差不多了,都知道要做亲了。人家忠顺王才进宫去,请了圣旨。

    反正是得叫人家知道,是林家求了他们家大郡主去,他们家觉得林家还不错,应下了婚事,求了圣旨,就是为了体面一点的,仅此而已。

    虽然大家都知道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

    这婚事一定下来,贾家对林家就更热情了。贾母是三不五时的要接黛玉过去。之前黛玉还总说要忙着家里的事,毕竟姐姐要忙着操办给忠顺王府那边的各色礼。等赐婚了,借口都不好找了。

    见林雨桐的时候,黛玉就说:“原祖母叫呢,我过去伺候也是应该的。只舅舅家如今越发不成个样子……”

    林彤玉就说:“在家从不见病,倒是去上一日回来,身子反倒是总有些不合适的。”

    那便不去就是了。

    林雨桐就说:“今儿说斋戒了要抄经书,明儿说跪经呢要祈福,要找由头,总是能找到的。”

    尤其是林如海对外的名声是‘身体虚弱’的情况下,子女为父母祈福,这可是正经事,便是传出去了,那也是孝女,反倒是有利于名声。

    林彤玉一拍手:“我怎么没想到呢。”拉着林雨桐愈发的亲密了,“要么妹妹总喜欢跟您亲近呢……”

    这事必然是叫贾母心里不痛快,听说动不动就不舒服,只说是有些症候。反正每次借口从林雨桐这里要点东西,其实还是传话说她病来,叫林雨桐去瞧呢。

    林雨桐都显怀了,每次那边府里打发人来,她都在炕上歪着,只说是怀相不好,走路都发虚,就是不过去。等人走了,就送点吃食过去,至于吃食进了谁的肚子,她管不着。以前还送药材,可她这么作下去,一个月里光是药材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后来干脆连药材也不送了,只送吃食。今儿做的糕点松软,去,给老太太送去吧。明儿做的这个羹汤入味,去,给老太太送去。谁也不敢说自己对老太太不好,这就行了。

    因着自己这边传递的意思是怀相不好,贾家那边也就有人来瞧了。

    原本以为还是王熙凤来,林雨桐也没起来。却不料,王夫人亲自来了。

    林雨桐赶紧就起:“怎么连您都劳动了?”

    王夫人伸手就拦了林雨桐:“本就是瞧你的,反倒叫你招待就不好了。骨肉至亲的,你只管坐着便是了。”

    林雨桐心里警铃响着呢,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大事都不上门的。今儿还不定说什么事呢。

    说了一会子闲话,主要是问自己这个怀相不好的人,觉得怎么样啊,要不然介绍一个相熟的太医之类的话。

    说完了,王夫人才一声三叹:“你跟梁哥儿的媳妇,都是有造化的。进了门就生了个哥儿,这就算是立足了。孩子,这女人在世上立足,靠家族,靠男人,可终归,还是要靠孩子的。”这又不免的说起来了王熙凤:“凤丫头就是太好强了些。如今也没生下个儿子来。我虽是她姑妈,可从心里说,好几次都想劝她。偏又怕她想左了,只以为我偏着琏儿,不向着她。照我说,抬上两房姨娘,生个哥儿先抱在屋里养着,这就把别人的嘴给堵上了。谁也没的说了,这以后有的是日子,难道就真怀不上生不了了?这么着下去,她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如今瞧着,跟琏儿的情分也还好。可等再过两年,膝下荒凉,再好的情分,也比不过子嗣的。”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凤丫头这边的心操不完,宫里娘娘又……更是!凤丫头还有个姐儿呢,可娘娘是一儿半女也没得。哪怕是像周贵妃那般,生个公主呢。皇家的女儿贵重,这也是个依靠啊!可……唉!”

    话题果然又绕到了这里。

    林雨桐剥着松子,就说:“太太这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在外面可千万不能如此。叫人知道了,还倒是娘娘对皇上有了怨怪之心呢。”

    王夫人的眼泪一收,恍然明白了过来。这皇家生不生孩子,全看皇上的恩宠。又不能以寻常的夫妻论之,更何况元春不是正头的娘娘。于是,她赶紧道:“也是我糊涂了。也就是在你跟前,才说这样的话。”

    林雨桐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来:“太太,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给什么,这便接着什么。给了,这是恩典。不给,可千万不能有怨言。盯着的人多了,不知道哪里一句闲言碎语传出去,就给娘娘惹下祸事了。”她脸上露出几分真诚来:“不是我说,太太也太爱操心了。宫里的事,太太便是操心,又能如何呢?再者,娘娘能有今日,太太更该信娘娘的能为才是。您着急娘娘没有生育,可娘娘未必就觉得如今是生育的好时机。说到底,对宫里,咱们又不熟悉。妄自替娘娘做决定,难道一定是对娘娘好的?”

    这话纯粹是哄王夫人的,想来元春一定没把避子汤的事跟家里说。

    王夫人果然一愣,想起每次在娘娘面前说起这事,娘娘都打断了,不叫说,又叮嘱自己少操心些这事,她自有主意。又叫自己多盯着宝玉上进,如今想来,却跟桐丫头说的是一个意思。

    她有些懊恼:“我的儿,多亏了你。我这可不是关心则乱,入了迷障了。”

    好吧!这一茬终于糊弄过去了。

    这一个事揭过去不提,王夫人又左右看了看……林雨桐恍然,这是不想叫屋里留伺候的人。

    刚才说皇家那么些个话,你倒是不避讳,如今反倒是避讳起来了。

    她挥手叫人都退下去,才道:“太太有话只管说。”

    王夫人便道:“娘娘有话传下来,你帮我参详参详。这事搁在心里,好几个月了,想问娘娘,偏这两个月递牌子,娘娘也没允了进宫……”

    这哪里是元春不允,明明就是皇后配合着忠顺王,把贾家的人隔绝在宫门外,叫消息无法互通罢了。

    林雨桐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不漏声色,只听王夫人怎么说。

    王夫人低声说起了元春的意思:“竟是叫跟薛家结亲。宝丫头不是不好,只是薛家如今的境况,哪里是结亲的好选择。我这又不能进宫问娘娘的想法……”

    “那我进宫的时候,试着问问?”她这么应着,但问不问的,全在自己。不过是虚应着,先把人打发了。谁知道这里面的坑有多深,少接触一些便是一些。

    王夫人满意了,觉得这丫头到底是没辜负自己对她的好。

    等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又跟四爷说这事:“竟是一家子的脑袋绑在一起,都没琢磨过来这门道。”

    可这话却叫四爷越发肯定了:“荣国公府里,只怕真不知道所谓的秘密。”

    那这又能如何呢?

    最后的结果也就是比宁国府好一些罢了。

    四爷却手指敲着桌面:“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

    四爷叫林雨桐到跟前,低声说了一通。

    林雨桐诧异的挑眉,别说,这事还真成。

    这事不能急,连着进了三次宫,都没碰见元春。等到第四次进宫的时候,元春估计是老见不到家里人,也慌了,主动在外面偶遇林雨桐了。

    两人一块走了一段路,元春就问:“府里可有事?”

    想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可定下了没有。

    林雨桐故作不知:“除了老太太小病了两次,倒是没什么大事。”

    元春就皱眉,扭脸看林雨桐:“妹妹替我传句话,只催太太,上次叫办的事,还是得抓紧了办。”

    林雨桐摇头:“娘娘也是迷障了……壁虎尚能断尾求生,何况人呢……”

    元春眼睛灼灼的看向林雨桐:“你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笑了一下,然后福了福身:“娘娘好自为之,臣妇告退。”

    元春瞧着林雨桐的背影,怅然半晌。不管对方知道不知道,但她刚才说的办法应该都是可行的。

    抱琴就问:“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元春扭身往回走,没急着回答抱琴的问题,而是像自言自语一般的问道:“你说她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吧。”抱琴低声道:“别看她是表小姐,贾大人还是娘娘的族弟,可从心里来说,跟娘娘和府里只怕不亲近。若是知道了,还不得邀功请赏去。”

    所以,这是不知道。

    元春有些后悔自己鲁莽,当时知道这事的时候被吓的失了分寸。本来不引人怀疑的事,反倒是自己反常的非要促成那个婚事,而显得可疑了。只怕这位表妹就是从这里猜出其中有猫腻的事的。

    要是如此,她给自己这个断尾求生的主意,就不算错。

    因为,她不光是要救自己从这个尴尬的局面里出来,也是要救他们自己。

    这所谓的断尾求生,说到底,就是分宗!

    趁着事发之前分宗,只要分宗了,宁国府就是宁国府,荣国府就是荣国府。虽说自己面上是没有两个国公府的娘家瞧起来那般煊赫,但从长远来说,是好的。宁国府犯事,牵扯荣国府有限。

    而这分宗,不光是两府的嫡枝,便是所有的族人,也在划分的行列。

    要是没算错,珩哥儿这都第六代了。这一分宗,他们自然的就被分到了宗族之外另起一宗。

    能给自己出这个主意,可见,这贾家最出息的两口子,对府里只怕已经很不耐烦了。而他们的根本目的,其实就是借自己的手,达到分宗的目的。

    可这个套,她能不钻吗?

    不就是分宗吗?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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