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不知时日,与武无敌的一场精神交锋后,西门便一直处于假死状态,期间险险地醒来数次,只来得及匆匆咽下几颗血菩提果腹,便再度昏睡过去。

    终于,想是身体强大的自愈能力产生了作用,抑或血菩提的逆天药效帮了大忙,西门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火麒麟宽阔的背上,青红色的火苗柔柔地灼烧着他的身体,奇怪的是虽然火焰加身却连他的一丝毛发都没有烧掉。

    举目四顾,之前暗青色的岩石已然被火红的熔岩取代,虽然感觉不到,想必此刻的凌云窟已然如同熔炉,西门瞬间了然,这火麒麟竟然是在保护他!

    西门刚想伸手拍拍火麒麟的脖颈,谁知,甫一用力,就感到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经脉,都如寸断一般,剧痛难当,显然是受创不轻。就连丹田中原本不弱的真气,此刻也是贼去楼空,那不容于世的一剑虽然只是在精神空间中挥出,却已然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更是连续月余未曾恢复,着实可怕!

    勉强抬手咽下一颗血菩提,努力沟通真气恢复着身体的伤势,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甚至面上已有丝丝的凉风迎面吹来,这火麒麟显然是想将自己送出洞外,蓦地,天光大亮,一人一兽已然夺洞而出!

    火麒麟打了个响鼻,俯身将西门放到了地上,血菩提药效极为神奇,药力虽真气循环全身之后,伤势已然好了许多,恢复精神的西门拍了拍火麒麟硕大的头颅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这山洞里很无聊吧?”

    西门与火麒麟的友好度已经高达八十多点,仅差一线便能达到收服宠兽的标准,西门很希望这头通灵的奇兽能够跟自己一同出洞,非是他心存奴役火麒麟的邪念,只是不愿这心思单纯的奇兽在那孤寂的地心深处独活下去。

    然而火麒麟沉默片刻,却是摇了摇头,伸出舌头温驯地舔了舔西门的手心,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回洞里,显然是不愿就此随西门离去。

    眼见火麒麟越行越远,西门只是微微一叹,兽类有时比人更单纯,只要对其善待以诚,它们也会用善意来回报,可惜一人一兽终究缘浅,此时已是分别之时。

    西门长身而立,俯首远眺,肆虐苍生的大洪水已然散去,大地业已满目苍夷,西门目力所及之处,全是搁浅的房屋碎片,零零星星的数具已然开始腐烂的尸体挂在树杈之上。

    “浪儿,你在哪……”

    乐山一带突遭大水,洪水肆虐之下受灾范围难以估量,岷江流域仅剩一昌平镇,因坐落地势远较一般村镇更高,且又四面环山,这才才得以幸免。

    故此,不少原居于乐山一带侥幸生还的灾民,惟有舍弃洪水肆虐后难以收拾的家园,纷纷逃往昌平镇,一时之间,大大小小的灾民尽充斥于镇内之大街小巷,形同一列一列向前进发的乞丐,蔚为……奇观?

    不!

    这满目苍夷的惨状怎可能算是赏心悦目的奇观?

    这原是神州子民代代受洪水为患的苦况与悲哀!

    天意如刀,凛凉的北风呼呼地摧残着灾后的大地,它就像一批人生死的判官,不管迎风而来是老是少,是大侠是走夫,它都照吹无误。垂头丧气的灾民们,在不得温饱之余,更是饱受苦寒,单薄的身体在北风中不住地颤抖、瑟缩。

    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数天没有东西下肚,更有些人染上了疫症,面对饥饿和疾病,大人们也还能够勉强忍受,可是……

    “噗”的一声,在蚁行着的灾民当中又有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女童昏倒在地上。

    “啊!琴儿,你……怎样了?你……别吓爷爷啊!”

    灾民之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急忙抱起昏过了的女孩,一探她的鼻息,但觉她已气若游丝,慌惶向周遭的灾民高声求救:“来人啊!我孙女儿染上了疫症,又很久没有东西吃了,请你们救救她!请你们做做好心……呜……”

    老人嚷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力歇声嘶。不少灾民亦驻足围观,可也只能黯然地面面相觑,他们自己染了疫症的家人也“无药可救”,天要人死,这根本爱莫能助!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地等候这可怜的女孩就此离世之际,一条高大的人影从人群间抢身而上,毫不犹豫,一掌便抵在女孩背门。

    源源真气立即自其掌心直向女孩体内贯注,可惜女孩已病入膏肓,她只是微睁细小的眼睛,看了看那个正使尽全身真气欲救自己的人,感激地笑了笑,接着回望自己正伤痛欲绝的爷爷,喘息着道:“爷爷……别……哭……”

    话声刚歇,女孩突然浑身一阵绝望的抽搐,眼见已是回天乏术,西门目眦尽裂,残存的圣灵真气悉数勃发,指尖更是一挑,一枚鲜艳如血的果子被他塞入了女孩的喉咙。

    血菩提不愧是稀世灵根,在圣灵真气的辅助下,瞬间药力便席卷了女孩周身气血,女孩胸口一颤,猛地咳出一口黝黑腥臭的淤血,竟是已经回过气来。

    那白发老者泪眼婆娑,朝西门连磕了几个头,嘴上连道:“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西门刚及扶住老者的身子,周遭围观的难民登时哗啦啦地跪倒一片,以头抢地的“吭吭”声不绝于耳。

    “先生也救救我儿子吧,他也染了疫症。”

    “先生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

    西门茫然四顾,大街上面黄肌瘦的难民们正目光狂热地看着他,仿佛在拜着一尊救苦救难的佛,仿佛西门就是他们的希望。他终于知道,原来世人并非全只因江湖仇杀而死,原来世人也会饿死、病死,尤其是小孩子,如果不是适才自己出手及时,想必那可爱的小女孩已然尸冷多时。

    可惜人力有穷尽,纵使西门剑道如神,这真气未复的伤重之躯,又能干得了什么?蓦地,西门钢牙一咬,“我救……”

    话未说完,后街上已然传来一阵阵混乱的惊叫,不少身体精壮的汉子手持竹棍,驱赶着向他们靠拢的难民,就像是拉起了帮派一样。

    “是‘云门’来了!是‘云门’来我们镇上了!”

    本来围着西门磕头如捣蒜的人群一听说“云门来了”,早已失去神彩的目光俱是一亮,蜂拥着朝后街聚了过去,仿佛遇到了救世主一般。

    西门鼻息微动,心下微微诧异,这“云门”或许真是这帮难民的救世主,大灾之后竟然施粥救人,无论用心到底为何,这善行却是半点儿也无可否认。

    眼见灾民越聚越多,一道不大的人影排众跃出,被几个高大的汉子架在肩上,西门眼神一亮,只见那少年背负双剑,脸庞黝黑却略带坚毅,竟然是断浪!

    断浪高声道:“大家都不要乱,大英雄‘步惊云’着咱云门来昌平救灾,断然不会苛待了一人,现在都给我自觉排好队,老幼在先,妇女在中,轻壮最后,谁也不准仗势插队!若是谁敢趁火打劫,我云门必然扒了他的皮!”

    说着,两个汉子竹竿一挑,那竹竿上竟然真的挑了几张人皮,本来喧闹且拥挤不堪的人群登时一滞,在一众精壮汉子的推搡下,畏畏缩缩地站成了方队,半声不敢言语。

    未几,施粥开始,断浪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神情激动无比,登时将饭勺一搁,着一维持秩序的门众继续施粥,自己却从粥摊之后绕了出来。

    果然,街尾正站着他心中所思之人!

    “师父……”

    断浪三步并作两步走,突地跪伏于地泣不成声,西门叹了口气,想要责备他的话也只能暂时咽回了喉咙,抬手将断浪扶了起来。

    “浪儿,这‘云门’是怎么回事?”西门皱眉问道。

    他心知断家几代以来一直没落,断家人无时不刻地不想东山再起,断浪甫一出生就背负了振兴断家的使命,所以才会疯也似地磨练自己。对于此,西门并无异议,凭自己努力获取身份、地位,那是热血男儿应该走的正道,但要是断浪借万民受难之机拉拢人脉建立势力,这是西门所不容的事!

    “师傅明鉴,这正是徒儿所为,但却并无私心!”对于西门,断浪心里极是敬畏,总是知无不言。

    原来当日自把那群孩子暂时安顿在山峰之后,聂风便与断浪立即折返狭道,希望能救回步惊云,可惜仍是没来得及,最后两人只见步惊云浑身泵血,随浪而逝。

    当时聂风与断浪几欲疯狂,洪水刚及平复下来,他俩就找遍了乐山每个有人幸存的角落,步惊云始终踪影杳然,唯一的结论,就是他真的死了!

    两人心灰意冷之下,茫然地随着灾民一直向前走,这批逃难的灾民少说也有数万人,还不计那些坚决留于乐山,矢志重建家园的人在内,一路上饿殍千里,不少孩子妇孺都在迁徙中倒了下去。

    断浪和聂风第一次感觉到钱是如此重要,两人空有一身武功,面对天灾却束手无策,灾民要的,是粮食和药,而这两样,却是江湖中人最为不屑的“利”轻易便能办到的事情!

    下定了决心,两人分头行事,由断浪拉起“云门”大旗,维护灾后秩序,而聂风则进行了一笔无比违心的交易,为灾民换来了足够救难的银钱……

    这是武者的无奈。

    也是世道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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