睥睨万物,神州苍生千百年来最惧怕的事物,不是苛政,不是乱世,而是无论日常还是农事都缺不了的一种珍贵资源——

    水!

    水虽然能为大地带来无限润泽,滋养土地丰沛谷物产量,可是大善如它有时也会一反常态,变得穷凶极恶,一怒之下吞噬千万生灵。

    大洪水如同一条万里巨龙般汹涌腾动,乐山乃是三江交汇之地,这条巨龙,想必是岷江、青衣江与大渡河水势突涨汇聚而成。如此水源丰沛之地,水灾自是家常便饭,夏日雨多之时,通常一月就要开闸泄洪数次,只是未料到这洪水毫无先兆,竟然在这冬日里突然发作,想必沿江一带早已沦为泽国。

    时近黄昏,乐阳村市集内依旧一片车水马龙,买的买,卖的卖,时不时地还有孩童嬉笑打闹,妇女们生火做炊,沿街弥漫着一股饭香勾人食欲,众生懵懂仍不知即将大祸临头。

    倏地,一个身影恍如天神般从天而降,落在市集人口最为密集之处,来人身形刚一着地便高声嚷道:“大家快逃啊,洪水来了!”

    市集内虽是异常喧哗,但这叫声贯注内力送出,声震数里,不仅在场众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连没有出门的其它村民也同时听见了。

    霎时之间,所有或好奇或怀疑的目光尽移往那个落在市集中心的小身影上。

    但见来人长发及腰,一身青衣劲装,面容俊朗无匹,如此出彩的人物自然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于是立刻便有人认出了他,那是昨日里插手老李打老婆的俊朗少年。

    聂风!

    聂风刚喊得两声,未及,人群之中,已有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同时极不礼貌地问道:“我是乐阳村的村长,小子,你刚才胡叫什么?”

    聂风急道:“上游洪水已至,相信不久便会祸及此处,请大家立刻收拾细软,赶快逃往高处吧!”

    此语一出,场中妇孺登时涌起一阵恐慌,当中更有不少人在惊呼:“啊!是洪水来了!”登时就有人转头逃离。

    剩下不少人却是面露狐疑之色,诺诺地把目光投向那白胖汉子:“村长,我们咋办?”

    这年头,水灾便如同死神过境,乍闻突有洪水过境,一些村民已然手足无措,只有那胖村长铁青着脸,挥手喝道:“你们急个甚子!让我先问个清楚明白!”随即胖眼瞪着聂风问:“既然洪水将临,那为何本县的官府并未知会我们?”

    聂风忙答:“这道洪水来得甚至为突然,连我在上游都是突然知晓,想必官府也来不及通知你们!”

    “哦?是吗?”那村长赘肉横生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之色,他上下打量着聂风,厉声叱问:“小鬼,你并非本村村民,你又为何可以来得及通知我们?你到底是谁?”

    聂风闻言为之一愕,没料到自己一番热心赶来相告,居然还会受到如此盘问,他想说自己来自天下会,又觉天下会凶名太盛,此处乃是无双城势力范围,万一那胖村长突生歹意,虽然自己不怕,却是途耗功夫,稍慢片刻,这数十条人命便将就此被洪水掠去。

    他生性仁善,向来不会说谎,错愕之下也不懂该怎样回答,只得支吾:“我……我是……”

    蓦地,但听一个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我认得他!”

    在场众人回头一望,只见一妇人正搀扶着一粗壮汉子蹒跚而至,聂风一看之下,心中暗叫不妙,原来那个男的正是步惊云昨日打伤的粗汉老李,适才说话的人则是老李之妻,那个胡搅蛮缠的泼辣女人!

    “彪嫂,是你?”众村民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呼,聂风脸色微变,只此便知这妇人在村中的地位竟是不轻,万一她胡搅蛮缠,免不了又要耽误功夫。

    原来那粗汉本名李彪,是村中的唯一教头,他的妻子刘翠当然也懂得丁点儿花拳绣腿,而且她更是村长的女儿,故时常恃势欺压村民,甚至欺压自己丈夫,其实昨日老李也是忍无可忍下才会对她饱以老拳,又恰巧被聂风一行遇上,误会更深。

    如今这刘翠扶着老李慢悠悠地步入街心,她不可一世地指着聂风的鼻子,骂道:“我认得这小鬼!他师兄是朝廷重犯,昨日还把老李毒打一顿,后来给我们村里的好汉吓跑了,想必是那个凶人含恨于心,便派这小鬼造谣生事,妖言惑众!”

    “不!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请大家听我说……”聂风慌忙中待要解释,可惜众人并不听他解释,刘翠话刚说完人群中已有人在附和:“是呀!我也认得他了!这小鬼确是那个凶人的师弟,那个凶人可怕极了,这回会不会又有什么企图?”

    “会不会是图谋报复,引大家上山然后放火烧村?”

    “那凶人武艺非凡,难不成还要杀人屠村不成?”

    “不会吧?我看他们也只是闹着玩的!”

    眼见众人七嘴八舌,绘声绘色地编制着步惊云的罪名,聂风只觉人心愚昧不可理喻,幸而此时有一手牵两个幼儿,大腹便便,唤作“祥嫂”的新**,可能因顾虑孩子们的安危,较为理智地出来替聂风说话。

    祥嫂道:“村长,若这孩子只是闹着来玩的话,这玩笑未免太大了!我看他神色真诚,而且脸上那份着急之情看来也并非装出来的,万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真的有洪水淹至,我们再耽搁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才属情理之言,那村长虽对聂风极度怀疑,但村内近百人命若然有失,这等罪名,他可担戴不起,当下不由地犹豫起来。

    那泼辣的刘翠见有人插手,登时满脸不悦,盛怒之下,信手便欲把那个直言的祥嫂推过一旁,岂料使力过猛,竟把她连人带子一起推跌地上,两个孩子顿时撞破了头“哇哇”哭叫,祥嫂有孕在身,吃此一摔亦觉腹痛如雷,骇然问:“彪嫂,你……”

    刘翠狠狠瞪她一眼,面上毫无悔过之意,甚至用力拍着自己心坎,凶巴巴的毒骂:“呸!你这无知妇人懂个屁!老娘敢以人头担保,这长发小子定是在说慌!若这次我真误了大家,就拿老娘的命来偿吧?”

    聂风闻言一愣,这个泼妇怎么愈说愈蛮不讲理?竟然弄至人头担保这个田地,这于她又有何益?而且,就她这赌气之下的一命作保,真就能抵得上村里近百条人命?

    这还是聂风第一次遇见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人,她罔顾村民生死,心地狭小却异常阴毒,然而她那以命作保的话听在一众村民耳内,却有不小的说服力,让本来已经心底意动的他们不期然踌躇起来。

    那刘翠见自己一语得逞,面上不由地露出一阵小人得志之色,就在众村民摇摆不定之际,陡地,传来一个令人心寒的声音。

    “好,那就以你的头来偿!”

    话犹未毕,半空之中已有两条人影飞下,其中之一是步惊云,其二却是断浪,断浪刚一落地却是立刻大喊:“大洪水,真是大洪水来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那些村民骤见步惊云这个公认的凶人突然来到身边,全都骇得向后倒退数步,不少人更是倒头就跑,藏回家中。

    眼见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刘翠骂道:“真没用!你们怕啥?我们合力把他拿下狠狠教训一顿吧!”她口中虽不断怂恿村民上前拚个死活,自己却没有踏前半步,相反退得更快。

    步惊云只是身影一晃,他赫然干了一件令在场所有人侧目,更是让所有正道中人齿冷的事,但见他掌影一翻,已然锁住了那个泼妇的咽喉。

    他竟然要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流?

    步惊云爪力惊人,锁得刘翠几乎翻起白眼,刘翠平日里在村中骄横自负,又何曾尝过如此苦头?但即使受制如此,她嘴上仍不忘谩骂:“呸!魔头!居然连女人也想杀,不过老娘肯定你不敢动手!”

    步惊云徐徐道:“猜对了,我,不会杀你。”

    刘翠有恃无恐地哼道:“哼!鼠辈,你敢杀我,不怕全村人把你打死吗?”

    她太得意了,根本便没注意道步惊云眼中绽露的一丝冷意,但聂风一眼便瞥见了,他知道师兄将要干什么,急道:“云师兄!不要这样!”

    但话未说完,在场众人只听见“嘎”地一声,那是种骨肉被扯断的声音,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声音!

    声音过后,只见那个刘翠“啊”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自其左肘如泉般溢出,随着她在地上痛苦翻滚的身子将血液涂满了整个地面,村民们方才惊醒,刘翠的左臂,赫然给步惊云硬生生撕断!

    面对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村民们俱为之一怔,跟着便是一阵鼓噪、恐慌!

    “魔鬼……”

    “魔鬼啊!”

    “魔鬼”之声不绝于耳,步惊云依旧置若罔闻,大部分村民虽在吼叫谩骂,但终究没有人敢挺身踏前一步,反之更在一步步的向后退,因为大家早给步惊云狠辣无情的手段震慑!

    他们退,正是步惊云的目的!

    无论怎样解释也无法令这帮愚民相信洪水将至,步惊云惟有牺牲一个左右村民的泼妇,以断她的手臂来对他们恫吓。

    这是下策,一个会顾忌自身声誉是否因此受损的正道中人所不会,乃至不敢用的下策!

    然而就是此等辣手的下策,才是对付此种棘手事件最为见效之策。

    “不想被我撕了的就赶快滚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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