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琰喻站在办公室看着汪恒气急败坏的模样,垂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

    “六点了。”汪恒敲敲腕表:“哼,两点离校,至今未归。她真的以为自己没人管得了,进出学校有入无人之境吗!你马上给她哥哥去给电话。”汪恒指了指言琰喻手中的攥着的手机。

    言琰喻刚转身出去,汪恒的声音急切打断了他:“就在这里打!”

    “这样不太好吧?”言琰喻眼睛扫视了一圈办公室的其他几位老师。

    “人都丢四个小时了,还在乎这些?”

    言琰喻轻轻拢起眉头,拿着手机,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姿势,没有说话。

    汪恒盯着他,抑制住内心的暴怒,咬牙道:“你别以为这一次你还能包庇她,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戴罪之身。”

    言琰喻垂着眼睛,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曾变过。

    “我当初让你坐在她身边是让你监督她的,你现在这样,是想我把你们调开吗?”

    就在两个人僵持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汪恒一抬头,脸色就变了。

    苏长安下巴挂着块明显的淤青,太阳穴处有道明显的血痕,凝固在眉梢处,身上的衣服满是灰尘味,头发乱得连整理的时间都顾不得。她一进门就带进来一股子戾气,唯独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还算带点眼力见,眉目放松,面带讨好。

    她直接越过言琰喻,来到汪恒面前“自首”。

    汪恒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言琰喻,差点气笑:“好啊你们一个个的,翅膀硬了,看哪个不顺眼就直接上拳头。三天两头的给我掀桌子打架!说,今天去哪了!”他这话直接连带着把言琰喻也骂了进去。

    苏长安自知理亏,又连累言琰喻。内心疑惑:怎么,上次的事情老班还没释怀?也是,都闹到警察局了,整个高中还没有一个学生闹事捅到警察局的,这言琰喻又是他的第一弟子,这么抹黑他的恩师,换谁都会心里堵。苏长安并不知道她进门一分钟前他们之间的小插曲,班主任厉声斥责之下,还有心思想入非非。这么想着,已经连连往身边站得笔直的言琰喻脸上瞥了好几眼。果然,连带着他受累,那人的脸色冷得覆了层冰。

    这不看还不当紧,三番两次的看过去,汪恒更加怀疑他们是‘共犯’,当下更是愤怒。

    桌子一拍:“苏长安!你没长耳朵吗?刚消停几天就给我惹麻烦!我问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干什么了?为什么逃课?怎么出得校?满头满脸的伤是怎么来的?你是想我把你哥哥请过来吗?”

    苏长安对于他十分不专业的‘审讯’分外看不在眼里,嘴角一撇,嘀咕:“您不是说我是去打架了吗?”

    “跟谁?为什么?在哪里打得架?还有谁跟你一起?”汪恒脸色阴沉,做进椅子里,一发四问。

    “我自己。混混。人和街上。他们先动的手。”

    “他们先动的手,你是正当防卫。好啊,你当我是找不到他们,能推多少推多少。”

    苏长安一向不屑被人误会,她却是没有想到汪恒会这么不信任她。按常理说,他们私交很好。面上骂两句走个过场就算了,还来真的?这话听着不对味啊。

    “我再问你,跟谁一起?”

    果然有诈!苏长安眼睛又想往言琰喻那边瞟,难不成他出卖了自己?

    “我自己。”苏长安又重复一遍,继而笑道:“您还想让谁跟我一起啊?”

    “哦,你的意思是你在教室好好上着课突然知道校外人和街上有一群混混路过,然后把桌子一掀去找他们干架了是吗?”

    苏长安终于轻轻皱起眉头,她细细地看着汪恒的眼睛,想看出来点什么,但是除了愤怒,好像没别的了。这......还真生气了?

    “是楚铮。”

    苏长安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若寒霜的言琰喻。

    “英语课的时候,她们一直再联系。我想,是楚铮遇到了什么麻烦她赶过去救场的。至于怎么出的校......”

    “言琰喻!”苏长安呵斥。

    三字一出,言琰喻有一瞬间的愣怔,很快地,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苏长安以为自己的这三个字奏效了,她看着那张日日相见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从进来到现在,胸口处终于弥漫起火气。只可惜,那人依旧偏偏垂着眼睛,半分不给和她对视的机会。只能让她干瞪着她,又毫无办法。

    同样以为言琰喻被吓到的班主任声音一沉:“苏长安!你干什么?给我站过来。”

    分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汪恒看了看苏长安,纵然再怒不可遏,心中火却散了大半,一个情深义重、又处在叛逆期的孩子最忌讳什么?又看了看面无表情垂眸的言琰喻,惊讶之余还是道:“刚才就该说了。想保别人过河,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自身难保。”

    “你先出去吧。苏长安留下。”

    训话足足持续了三个小时,打破了苏长安有史以来历时最长的持久战。九点,她回教室拎起书包,进去便看见了在位置上坐得笔直的言琰喻。

    苏长安冷笑,拿起书包:“同桌,还没走呢?等着找谁邀功?他已经走了,劝你还是明天再来,不急这一时。说不定我明天早上又干出来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你好一起呈给你上面的主子。”

    她的话很难听,言琰喻沉了脸,不发一言。坐久了的背有点僵。

    苏长安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其实不过是想听他解释。老班的话她不是没有听到,既然在她进办公室之前老师就盘问过他,他三缄其口。为什么她进去面对老班的时候他又要把所有事都供出来?是想当面给她难堪吗?他是哪种做事情这么小气啰嗦的人?可他将楚铮供出来是事实。想到这里,苏长安就忍不住拿话激他。

    见他不讲话,苏长安更觉火大,有些失去理智地冲到他面前,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最烦你这种明明有错却什么都不说搞得人人都觉得你有冤屈的样子!言琰喻,你有什么话你说啊。你敢说吗?”

    言琰喻站起身,依旧沉默。他将书包里的药酒,碘伏,氧化水以及云南白药依次拿出来摆在桌面上。“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抬脚便走,如同几个小时前他从办公室离开的那样子,不近人情的连个眼神都难以留下。好自为之?又是好自为之!她是杀人了放火了还是贩卖毒品了?看着面前的一通药品,更觉火大:她最见不得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死样子!

    两三步追上他,近乎粗暴地扳过他的肩膀:“你少来这一套。”她回手指着那些瓶瓶罐罐:“你什么意思?打我一巴掌再给颗枣吗?你凭什么!我打不打架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是死是活跟你什么关系啊!你有病啊你这么对我!”

    言琰喻依旧要走。苏长安气疯了,猛地扑过去将他整个人摔扔在墙上:“你他妈不跟我讲清楚你今天别想走!”

    也不知道是被逼急了还是被冰凉的墙壁摔疼了,言琰喻突然出手,攥住对面气势汹汹的人的后领子,脚下一送,往后一带。苏长安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阵眩晕,就被用力地甩在墙上。两个人的站位瞬间来了个180度的反转。后背冰凉的瓷砖将苏长安激得一个机灵,冷静回了半数。

    两个人距离极近,言琰喻的手臂还禁锢着她的半个肩膀,急促的呼吸不稳地撒在她的脸上。尽管教室无灯,光线昏暗,苏长安还是在黑暗中找寻到了他额际暴起的青筋和他隐忍的表情。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尽管理论上明明是他出卖在先,可这会,苏长安却突然没有脾气了。他比她高出半个头,目光深邃恨不能和这暗色融为一体。苏长安后背很疼,被硌着的锁骨也很疼,她从来不知道,看起来一股子书生气的言琰喻竟有这么大的气力。

    过了半晌,言琰喻好像才慢慢平复下来,压着她的力道不觉减轻,苏长安刚准备松口气,就听到他道:“别再逼我。”

    嗓音有些哑,声线放得很低,像是隐忍又克制。

    说罢,便放开了她。

    苏长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处响起一阵掌声。

    楚铮伴着夜色倚在门框上,唇角挑起,一时间雌雄难辨、邪魅无两:“果然一出好戏,这三个小时我真是没白等。”她双手掌心朝上,眸色冰冷更甚这夜:“打扰二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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