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农民

    人们习惯了向自然索取

    所有的人都吃肉

    野猪肉、野羊肉、野牛肉

    当这一切突然都没有时

    同伴

    就是食物——《活书》

    盲女的醒来是毫无征兆的,因为她的眼睛永远是闭着的,除非她从松软的泥土中起来,不然,我很难分辨在那儿躺着的是睡着的盲女还是清醒着的盲女。我看到的,只是在白眼人起身的那一刻,盲女也起来了。抖落躺了一晚上后身上所沾上的泥土与腐叶。

    林中的穿行也永远是那么艰苦。盲女依旧按照以前的方式,用藤条甩着击打地面来探索前方的路。可没有视力终归是不方便的,森林中总有一些石头与树枝,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令昨日伤痕仍未褪去的盲女再添新伤。

    行进的速度忽而缓慢,忽而快速,看上去似乎是在前面走着的白眼人决定着行进速度的快慢,可我能感受的到,真正决定行进速度的是落在后面的盲女。我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藤条可以探索的地方终归是有限的,带路者的快节奏终究令她这个盲人吃不消,惶急的脚步踩在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然后令脚的方向瞬间扭转了九十度。甩了很久藤条的胳膊似乎因为乏力来不及回位保护自己,她一下倒在了地上,额头磕出了血。前面的人却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大步向前。

    她很想站起来,虽然胳膊上又多了几块擦伤,但依旧死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前面的人离自己越远,她便越显焦急。终于她还是失败了,没有站起来。

    而他这个健壮的家伙仗着自己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竟然已经走出了五六十米的距离!这家伙是个白痴么!

    但他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反身回到盲女身边。也没有韩剧中男女主角相视一笑或者含笑不语的浪漫场景,也没有爱情片里羞红的脸蛋或者关怀的语言什么的。他将背后的剑囊横跨胸前,一把把盲女拉起来就扔到了自己的背上,背起她就走!就像一个野蛮人!一diǎn儿也不浪漫!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走得这样急急匆匆,也或许,他早已这样行走习惯了。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的目的地总是那么含糊“下一个聚落。”

    爬在他背上的盲女双臂环绕他的脖子。他瞄了一眼她双臂上的伤。

    “我一直有一种感觉,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盲女将头埋向他的耳朵悄悄的讲。

    “在你的身边或许一直有两个家伙跟着你,但他们似乎并不存在。而且,我感受不到他们的恶意,似乎是善良的存在,可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盲女一边説着,一边将头转向我们这边,似乎她虽然闭着的眼睛却也可以看见我们一样。

    “那两个家伙!”他説这也不屑的看了我们一眼“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非要死跟着我,却又是个什么也办不到的没用的东西。”

    “不用管他们!”他的话语中,我们似乎真的是一些非常没用的“东西”一样,尽管我的确想不到现在的我有什么用处。

    盲女听着他的话,diǎn了diǎn头,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向我这边,在我胸膛的位置停住了手掌,然后又将手缩了回去。

    背着一个人走,他也终于怂了一次,在太阳的光芒也可以透过树叶照进森林的时候,他已是满头大汗,在一棵大树底下停了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到树干旁。

    盲女不好意思的咽了口唾沫,微微低着头,“我很抱歉。”

    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她低着头,将扭着的脚正过来,揉着自己的脚与膝盖。突然,她很警觉的一转头,然后紧紧靠向他。

    “有人正朝我们过来,而且并没有什么善意。”她説着,一只手从地上摸索着,抓起一块儿石头,这次是拳头大xiǎo的。

    他也警觉的扭头看向自己身后。整个森里完全安静了下来,呼吸可闻。

    “出来吧,已经发现你了!”盲女朝几十米外的一处灌木丛喊。

    灌木丛没理她。

    拳头大xiǎo的石头“嗖”的一下就从盲女手中飞了出去。我记得上次她扔的是一颗指头大xiǎo的石子,射杀了一只兔子。

    石头飞入灌木丛,灌木丛中立刻传来“嗷!”的一声惨叫。

    “出不出来!”盲女有些着急,手里赫然出现了一块比刚才还大的石头,在我的世界里,我一般称类似这种石头的石头为板砖。

    “我出来!我出来!”一个只有头中间只有一坨毛的强壮男人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一只眼睛带着只有熊猫才会拥有的可爱眼圈。两只戴着手套的手挡住那只熊猫眼,弓着腰,一副很怂很怂的汉奸样,一步一步靠近过来。白眼人摸着腿外侧的匕首。

    “别过来,退后!”盲女皱着眉头,举着那块“板砖”。

    “哎~别生气”这男人头中间的一坨毛令他看上去就一副欠扁的样子“是我啊!胡克,是我,还记得我么?”一坨毛将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放下。盲女看见他手放下,举手就要把手里的“板砖”拍过去。白眼人将她的手轻轻挡住,然后一步迈到盲女身前。

    “你来干什么?”他皱着眉头看着一坨毛“你怎么找到我的?”

    “知道么,我们很想你。”一坨毛想凑近,可一看盲女手里还抓着“板砖”又停了下来“你难道不想念当年我们一起合作捕猎的日子了么?大家都希望你能回去!”

    “大家?他们都还活着?”白眼人疑惑的看着他,盲女在猛地抓住他的衣角,攥紧。

    “都活着!都活着!”他咧开的嘴真的很难看!“而且大家都在等你回去,继续过合作捕猎的日子!要不是咱们都是游牧生活,或许可以一直不分开”

    “你在説谎!”盲女突然打断了他,举手又要将“板砖”拍过去。一坨毛立马惊慌的用手挡住眼睛。

    “这么热的天,你为什么戴着手套?”白眼人像看一个xiǎo丑一样看着他用手当着眼睛的样子。

    “嗯?你知道的,我的手有病,必须保暖。”一坨毛继续咧着嘴“回去吧,胡克,大家都很想你,真的!”

    “你説了假话!”盲女把“板砖”扔了出去,可因为没了力气却砸了自己的脚一下,虽然没有眼睛,可却能看得出她一脸急切,不顾疼痛,更加用力的抓着白眼人的衣角“不要相信他!”

    白眼人转身,蹲下来看着盲女轻声问“告诉我,他哪句话是假的。”

    盲女身体颤抖着“他没有説真话,一句也没有!”

    白眼人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一坨毛“我记得,十年前,我的父母很慌张的带我离开了你们聚落,他们告诉我千万不要出来,然后把我把我弄晕然后扔进一个山洞里。”他回忆着讲“你知道,我醒来后是在哪儿找到他们的么?”

    一坨毛听着,咽了口口水。

    “在你们聚落的锅里。”白眼人的喉结咽了咽,“然后我就看到你们聚落的人冲了出来。他们的嘴里还塞着肉丝!我知道那是谁的。”

    “我拼命的逃跑,我很恨我没法杀了他们,我只能逃跑。那天起,我想杀光这些吃人的人。可我很伤心,因为吃人的人越来越多,那场灾难持续了很久,以致于我再也找不到哪个人不是吃人活下来的。”他的嘴巴的颤抖缓了一些“那一天,我很伤心,我发誓要杀光这些人,那一夜,我梦见了一个白眼的蛇发女人,她给了我一双眼睛。然后我就变成了现在的我。”

    “他们,那些所谓的同伴早就不在了吧?”白眼人突然笑着凑近一坨毛,笑得有些恐怖“那天,我看见当年一起捕猎的人,在吃另一个他的同伴,也就是我当年的同伴。那天,我杀光了我以前聚落里的所有人。”

    他笑的越发狰狞“哎~我就很纳闷,怎么你还活着呢?”他把匕首猛地架在了一坨毛的脖子上“你应该説实话。”

    一坨毛的脸色已经煞白,然后低下头“好吧,我説实话,他们都死了。”

    白眼人看向盲女,盲女没有反应。

    他把匕首更靠近了一坨毛的脖子一些“你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叫你回去,但那里不再是以前的同伴,而是紫蜘蛛的人,他们在找你。你的能力让他们的食物变成了不堪入口的怪物,他们不想让你存在下去。”

    “他们不找我,我也会找他们!”

    “胡克,我真的很想念以前的你,你是个素食者,却一直在帮我们抓捕猎物。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现在,大部分人已经不再互相残杀了,我真的很想继续做你朋友。”一坨毛的头深深埋下去。

    “我不叫胡克,现在的我没有名字。”他将匕首拿开,“快滚,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

    一坨毛咽了口唾沫,抖了抖腿,头也不回的钻进了灌木丛,逃开。他却一下子坐在地上,脸上忽然挂了两行泪。

    “你哭了。”盲女凑了过来抓着他的衣角。

    “没有。”他的嗓音明明都变了“走吧。”

    “去哪儿?”

    “我以前所在的聚落”他起身,“你也可以选择不跟着我。”

    “我会一直跟着你!”盲女颤颤巍巍的终于能站起来了,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但我不希望你去那儿。知道么,在夜晚,顺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走,有一个山谷,谷里有一个xiǎo屋。那里有一片树林,还有很多动物。那里不会有这些人,我们可以去那儿。”

    “你要一直跟我?”他仿佛没听到盲女説的那一段话。

    盲女失望的低下头,然后又抬了起来“嗯!”

    他不管盲女已经可以自己行走,一把将她背了到自己背上。

    自从我遇见他,除了休息,他一直在跋涉,现在,他又开始了他的跋涉,向着一坨毛逃跑的方向,快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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