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片刻的功夫,自己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双暗色绣金龙纹的靴子,在往上自然是象征着天家帝王的祥云纹明黄龙袍,像极了那晚在储秀宫假山边上的相遇。

    “朕每次见你,你总是能卷进各种各样的是非当中去,是巧合还是什么?”声音蹙着寒冰,明明已经是五月里了,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暖意。

    叩首答道:“并非臣妾所愿。”

    禾曦态度沉缓还带着坚定,没有丝毫的惧怕。

    “哦?那你告诉朕,这次你是来寻些什么的?”拓跋琛狐疑,眼前的女子像极了山涧的迷雾,你以为你看见了全部的她,摸清了她的脾气秉性,但是转眼,她就弥散开来,再见已然是另一种形态。

    似乎是斟酌了半晌,禾曦才低低的道:“只是那晚臣妾在储秀宫听到一些动静,便想着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为陛下分忧。”

    “为朕分忧?”拓跋琛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禾曦想来想去会想到一个这样的理由出来,暗沉如水的眸子眯了起来,闪过一丝不解。

    深吸了几口气,禾曦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还是缓缓的到:“那日臣妾在未央宫,听到赵嫔姐姐说,今日陛下去她宫中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臣妾们,要善解君心,臣妾斗胆猜测和这件事情有关,就关,就……就相出这样一个法子来。”

    一番话悠悠转转,就这样娓娓道来,却也难掩其中的酸楚之意来,眸中无意识的涌上一丝水汽。却又强忍着不让它滴落下来。一只手也无意识的不断的按着地面。

    赵嫔……

    拓跋琛了然,在禾曦伏在地上的侧脸上还隐隐的有着红痕,他情绪有些缓和起来,试探的问道:“朕升了许昭仪为妃,赵美人为嫔,你可是嫉妒?”

    禾曦慌忙叩首,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慌乱,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上首的拓跋琛,颤抖道:“善妒是民间七出之一,陛下,陛下难道是想……”

    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但是好像正好是这样的惊慌失措讨好了拓跋琛,他有些怜惜的搀扶起来禾曦,柔声道:“你怎么胆子还是这般小,朕若是真的想要用什么罪名处置你,那晚你还能好好的回到合欢殿?”

    禾曦眼神懵懂,水眸依旧是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怯意,他怀疑她时,她无惧无怕,不卑不亢,但却因为自己说透了她的小心事,担心自己以民间七出之罪论处她,而心生胆怯。

    拓跋琛心中莫名的一软,伸出手指竟然轻轻点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道:“朕知道你心里委屈,赵美人一事,现在你脸上的伤疤还没有好,但是她却升了位份,你可是心里不平?”

    禾曦见到拓跋琛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件事情上,这才放下心来,垂下头,小声的道:“臣妾不敢,臣妾一没有圣宠,二家中没有官僚在朝,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怎么敢心生不满?”

    禾曦当真是这批进宫的秀女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其他的人或多或少,家中都有一些背景,哪怕是赵如雪这样,也有个做常州指挥史的父亲。

    “既然爱妃这样说,你就替朕帮着贤王调查一下这件事情,虽然说贤王是朕的皇弟,但是也终究是男子,在宫闱中行走调查,终究是有避讳,待这件事情了了,朕便给你记一功如何?”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禾曦心中狂喜。

    面上却纹丝不动,犹豫了片刻道:“这……”

    拓跋琛见禾曦犹豫,狐疑道:“朕不许你来的时候,你总是偷偷的来,现在朕下了旨意,难道你又变卦了不成?”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终究是后宫嫔妃,贤王殿下虽然是皇上的臣弟,但是也终究是男子,这到时候有心的人不知道要怎么在背后编排臣妾,人言可畏……”

    “现在你知道人言可畏了?之前看你胆子大的很,不过朕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即是这样的,左右也不过一道明旨的事。”拓跋琛似乎不怎么在意,禾曦却心中有犹疑,拓跋琛未免太过于迁就她了。

    但是话已至此,再过犹豫平添怀疑,总归自己是要想办法调查这件事情的,禾曦思及此处,连忙跪下谢了恩典。

    拓跋琛传旨到合欢殿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时分了,旨意上说:皇后凤体有恙,贤王又初回京城,曦答应聪慧过人,机敏有度,便着曦答应辅佐贤王殿下调查储秀宫一事。

    合欢殿众人欢欢喜喜的随着禾曦谢了恩,禾曦道:“今日还多亏了福公公的提醒。”

    福清笑意渐浓道:“还是小主有法子,老奴见陛下今日那般模样,心疼小主,就随口提醒了一句,不过这事最终还是小主的造化。”

    这句话倒是福清的真心话,就算是他不提醒禾曦,禾曦也能感知到拓跋琛的怒意。只不过能全身而退,还求来了这样的旨意,面前这娇娇弱弱的女子当真是深藏不露。

    “还有一件事情,陛下吩咐了,晚上到小主这里来,小主准备准备?”福清说完,便急匆匆的回了养心殿,马上便是晚膳十分了,陛下身边还有人要服侍。

    笑意僵在脸上,与满宫的欢喜不同。禾曦感觉犹如一道惊雷在头中炸开,如意笑着吩咐了众人好好收拾一下宫殿,转头便看见禾曦站在原地,还是方才的姿势,就连表情都没动一下。

    “小主?小主?”连唤了两声,禾曦才蒙的回神道:“怎么了?”

    “奴婢还想问,小主怎么了呢,陛下要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小主难道欢喜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如意打趣道。

    禾曦牵强的勾起嘴角,她的确不知如何是好,但却不是欢喜,但是她也知道,既然当初做了这个决定,所有的一切便是注定好的,容不得她不接受。

    阖起眸子,片刻在睁开时,眼底已然是一片清明,轻轻的道:“吩咐下去,备上陛下爱和的碧螺春,还有桃酥,梅子酒。”

    一样样吩咐下来,竟都是拓跋琛的喜好,如意纳罕,看着小主平日里不言不语的样子,还以为混不在意,却不想知道的比他们这些精心打探的人都多。

    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拓跋琛到合欢殿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禾曦静坐在殿中,听着更漏的滴答声,时间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进宫的时候,那个时候拓跋琛刚登基,自己本就是皇子妃,自然而然被册封皇后,第一晚,在未央宫,坐到深夜,也没有等到拓跋琛,最后还是夏冬忍不住的告诉自己:“皇后娘娘别等了,奴婢去养心殿看过了,陛下……陛下去了兰妃那里。”

    那晚同这晚一样,亮着满殿的红烛,紫铜蟠花的烛台上凝着红泪,一如自己的心。

    寂静的夜晚,殿外太监们抬着轿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每一步都好像踩在禾曦心口上,闷声的疼,直到有太监高声唱道:“陛下驾到!”

    禾曦合着一殿的宫女太监才柔柔跪倒,口里尊呼:“陛下万福。”

    拓跋琛走进店内,看见禾曦早就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桃花纹广袖长裙,上午见到的梅花妆也卸了去,剩下原本的一点朱砂,却美的更加动人心弦。

    因着是晚上,发上并没有簪多余的金簪步摇,只用了一个小小的桃瓣珠花压鬓,清丽素雅,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俯身拉着禾曦手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昏黄的光线中,声音都暧昧的了几分:“今日养心殿事情多了些,这才过来晚了,爱妃久等了。”

    两人相携走到一旁的案几边,拓跋琛低头扫视了一眼,发现桌上的点心茶水都是自己喜欢的,心中不免更加柔情蜜意。

    “陛下操心国事,难眠劳累,臣妾能等到陛下来,便是臣妾的福分。”素手拿过红梅白玉的茶壶给拓跋琛斟了一杯碧螺春,水汽氤氲在两人中间,一时间拓跋琛竟然看不清禾曦的神色,眼睛却被那双手吸引住了目光。

    柔白的手指旁正是那白玉的瓷碗,丝毫不显逊色,相得益彰。不知为何,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诗词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皓腕凝香,眸色渐深,拉过禾曦坐在自己怀中。

    鼻尖是沉静如水的香气,初夏,衣料都薄了许多,禾曦感觉到拓跋琛的异常,脸色涨红,心中满是苦涩。

    拓跋琛只当她是未经人事,难免娇羞,起身蓦地抱起禾曦往着一旁的床榻走去。

    手指紧紧的握住自己的裙摆,掌心的汗水早就已经浸湿了那裙裾,呼吸急促起来,拓跋琛见到禾曦这般,忍不住轻笑出声:“爱妃不用怕,朕会好好待你。”

    身下一沉,禾曦被放在了床上,身下是繁花锦簇的暗红色软塌,但是禾曦的心却一片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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