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去神色肃然的道:“陛下——陛下——安国郡主说——说她要在西华门前说,要陛下亲去西华门——”

    福清忙斥责道:“放肆,她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陛下赏了脸面,这才给了她尊贵的身份,现如今反而和一些刁民为难起了陛下——”

    吴明凯却道:“臣倒是以为,此举也并非不可,现如今蜀中的那些文人整日在西华门吵嚷,禁卫军只敢驱赶,却不敢动手,但是赶了一波又来一波,这样下去,朝廷的威信何在?”

    福清被打断了说话,也不敢再开口,毕竟是朝堂之上,他也只是个宦官而已,然而方才的那几句话,已然让拓跋琛对他更加的信任了。

    听到了吴明凯的话,拓跋琛愈发的气恼,现如今他便好似那被人绑缚着手脚的提线木偶,十分的被动。

    他沉吟半晌,便对福清使了一个眼色道:“也好,既然如此,这场闹剧也算是有个了断了,福清,你去慎刑司,提了那罪妇来,他们闹出的事情,也该他们跟天下人交代——”

    福清心中一凛,便点了点头,道:“是——奴才遵命——”

    拓跋琛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那是先帝给他的,在他极度焦虑和紧张的时候,他便会不自觉的做出这样的动作来,福清显然知道了他的情绪,微微的垂了眸子,低声道:“陛下放心,奴才必然会办的妥当的,对了,是否带惠贵妃也前来——”

    拓跋琛略一思索方道:“带来吧。”

    福清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站在下首的拓跋玥,但是也只是瞬间,便别过了脸去,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话说这边福清出了太和殿,只是随便的使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前往露华宫,自己则急匆匆的赶往慎刑司,却不想路上正撞见了禾曦,之间她一身华服,衣襟上绣着的是层层叠叠的鸾尾花,绣娘的做工精细,连带着中心的花蕊都是用颗颗圆润的玉石点缀的,只是那鸾尾花却算的上是这宫里的禁物,并无其他的缘由,只因为先皇后沐锦喜欢,自从她死后,这满宫里无论再怎么受宠的妃嫔都是再也不敢用这等的刺绣的。

    福清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垂手恭敬的站在一旁,恭敬的道:“奴才要去慎刑司,提审罪妇兰氏,不知道娘娘是不是有兴趣前往?”

    禾曦好像第一次见福清一般,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福清也任由着她瞧着,神色没有丝毫的惊诧,忽的,禾曦笑了起来,似春风拂面,暖阳初绽,她慢悠悠的扶了扶袖口,道:“本宫自以为在这宫里都看的通透了,却不想宫里还有福公公这样的人物,公公的心机着实是让人佩服啊。”

    福清面色不变,面上的笑意依旧像是禾曦熟悉的,恭顺而又温顺的道:“还请娘娘见谅,奴才也是奉了贤王殿下的命令,毕竟您在宫里也是需要退路的——”

    禾曦有似乎是有些不解的道:“福公公现如今已得陛下重用,为何——”

    福清眼中似乎有挥之不去的追思,他浅笑一下道:“娘娘只是见得现如今奴才的风光,却不想奴才也曾在那刀口上走过,原在奴才还是先帝身边的一个小近侍的时候,曾因不小心摔碎了一个茶盏,差点被处死,还是萧贵妃为了奴才说了几句话,奴才才能苟延残喘走到今日,却不想贵妃她——”

    他眸中隐隐有恨意,禾曦从未见过这样的福清,原以为他是一潭死水,见惯了风波,自己能置身事外,却不想其实他的心中也是有一番大的波澜的,像是风雨欲来的海面,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酝波涛。

    禾曦忽的觉得心中一动,她歪了歪头,鬓边的珠翠贴在面上,犹如这冬日的冰霜一般,寒冷刺骨,福清却也不再说了,只是弓着身子,伸出手浅声道:“先皇后娘娘,想必您也想去看看那罪妇,雪天路滑,奴才扶着您——”

    果然,果然他是什么都知道的,拓跋琛能顺着自己的意思,走到今天这一步,禾曦原还以为是自己足够了解拓跋琛,却不想拓跋玥他早就埋好了关键的一步棋,她款款的笑意漫上唇角,也不否认,她仪态万千的扶了福清的手起身,这一刻的禾曦终于能做回自己,蒙了灰尘的明珠终于得以见到天日一般。

    无需再委屈求全,也无需再小心翼翼,鞋子踩在了雪地上,吱吱作响,禾曦昂起头来,终于自己等到了这一日。

    两人来到了慎刑司,见到守卫的人是平日里面的两倍还多,想来也是因着兰若的缘故,看门的太监见到了禾曦和福清忙俯身跪倒请安,福清清了清嗓子道:“我奉了陛下的旨意提罪妇兰氏前往西华门,还有牢公公带路了。”

    那小太监哪里敢受福清这样的恭维,忙点头哈腰道不敢,然后无比恭敬的将两人请了进去,那日负责给公孙静怡和行刑的太监认出了禾曦,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但是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只是柔声道:“曦妃娘娘和福公公怎的来了?既是陛下有旨意,来传一声,奴才们将罪妇压过去便是了,怎的劳烦主子和公公来这腌臜的地方。”

    他满脸的堆笑,又瞥见禾曦裙角处一朵开的正艳的鸾尾花,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大了,人人都知道这鸾尾花可是宫里的禁忌,现如今曦妃敢穿着这样的宫装来见曾经的皇后,怕是——

    他不自觉的朝着关押着兰若的牢房看去,心中叹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就算是曾经权柄滔天的皇后,又怎么样,一朝失宠,现如今也是在尘埃里苟延残喘的蛆虫罢了,正思量着,便听见了福清道:“陛下想问话,但是又担心这疯妇,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这才亲自指了曦妃娘娘和我来,我们要单独和兰氏说说话——”

    那太监是何等乖觉之人,听闻福清这般说,忙将二人都引了过去,随即摒退了里间的嬷嬷和太监们。

    禾曦站在那牢门前,看着端坐在榻上的兰若,饶是现在身陷囹圄,她依旧一身贵气,眉眼间是经年累月积累出的威仪,福清上前两步,低声道:“奴才知道娘娘有事情要同她说,只不过,娘娘长话短说,莫要误了贤王殿下的时机才是——”

    禾曦点了点头,福清也不耽搁,几步退回到了门前,便立住不动了,想是一个入了定了老僧一般。

    听的外面的响动,里面的兰若早就抬起了头来,她眼中满是不耐,冷哼一声道:“怎么,曦妃是来看本宫笑话的不成?”

    禾曦轻转步子,进了内牢,昏暗潮湿的牢房内,起先兰若还看不清禾曦衣襟上的纹路,近了才看清,瞬间脸色惨白了起来,她勉力镇定下来,禾曦似乎十分喜欢她的神色,津津有味的看了许久,才在一旁破旧的桌椅前坐了下来。

    虽然被关在这里,但是能看出慎刑司的人对她还是客气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连鬓发上,除了没有点缀,却也一丝不苟,她伸出手来碰了碰那桌上的茶壶,竟也是温热的,想是新添不久的新茶。

    禾曦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一杯,捧在手心中,任由着氤氲的雾气飘在自己的面前,她柔声道:“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是来同你叙旧的。”

    兰若下意识的问道:“叙旧?本宫与你有何旧可叙?”她的手不自觉的蜷紧了,好似有一个真相马上要呼之欲出,她似乎是在逃避一般,起身便想唤人进来。

    禾曦忽的嗤笑一声,这一声若有似无的笑声在空寂的牢房中显得十分的入突兀,她定定的看着兰若道:“怎么?娘娘是察觉到了什么么?你我为何无旧可叙?闺中密友之情,后宫姐妹之情,哪一样,不能好生的叙一叙?”

    她眸中的笑意好似是淬了火的利刃,一点一点的剜着兰若的理智,致使她踉跄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护栏上,一脸不可置信的道:“你说什么?你是谁?不可能——不可能——来人啊——有人要杀了本宫——快来人啊——”

    兰若忽然声嘶力竭的高喊起来,全然没了方才的端庄和优雅,是了,这个世间,唯有禾曦能让她如此的失态。

    但是任由她叫了半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进来,她眼中赤红,忽的转向了禾曦,道:“不可能,沐锦早死了,未央宫的那一场大火,没有人能逃出去,你定然是诓骗本宫,你大胆——本宫要告知陛下,你一而在再而三的冒充先皇后,定然让你死无全尸——”

    她好似是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泪水止不住大颗大颗的滴了下来,嘴里喃喃的道:“对,陛下一定会治你得罪的——”

    禾曦依旧端坐在桌前,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外面守着的福清道:“怎么,难道你以为他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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