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酒还没送到嘴边,一道寒光蓦然亮起,从我面前一闪而过,手中的酒杯瞬间便已断成了两截,上端的一圈杯口顺着寒光的去势滑落,惊呼尖叫声立即在耳边响起,也分辨不出有没我那女人的声音。

    削断杯口的刀光既快且准,可是既没杀气,又少了一丝灵性,不能带来实质性的威胁;更吸引我注意力的,反而是手中的杯子。我曾经听说过,为避免在不断迁移中损坏,草原上的牧民们都用金属制做饮食器具,其中最富裕的更是用昂贵的金子制作杯盏,此时我手中的金属酒杯,被削去一圈,露出黄澄澄的断层,果然像是足料的黄金所制。

    “好杯子!”我的喝彩声脱口而出。

    “好刀法!”水猴子坐我旁边,捡起那掉落的杯圈,边观看边赞叹,然后装入了自己的裤兜。

    旭烈虎就站在我的身前,听得喝彩声,却没听清我夸赞的是什么,就已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昂着头傲然说道:“我们牧民,终日与刀为伍,刀法强过其它任何民族!这位朋友,你如果习练过刀法,不妨与我比试一下,也算以刀会友。”

    我抬头向他看去,那小子一脸的兴奋期待,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什么以刀会友,分明是找上门来叫阵的!这要是依着我头些年退隐之前的性子,肯定早就拔刀对上了,但是现在,我还真没有争胜的心,唯一牵挂的,也只有那移情别恋的女人,可惜她体会不到。

    “这位小兄弟,你看看,我今天这身打扮,像是准备玩刀的吗?”

    我笑着扯了扯休闲服的衣领子,虽露出了里面的鲨鱼皮紧身衣,却不担心被普通人认出。论年龄我其实比旭烈虎大不几岁,但是经历的事情多些,心态也更为老成,所以自然而然的把他叫做小兄弟。

    那年轻气盛的小子倒是实在,见我认怂,虽显得更加得意,却也不再非逼着我比试,毕竟他的目的还是女人。就在他准备转身走开时,一旁的水猴子却有些不满,可能他原本想看场热闹,结果没有打起来。他这不甘心的劲头上涌,大着舌头开口嚷道:“等……等等,你小子这就要……要跑?”

    旭烈虎一皱眉,扭身向水猴子看去,水猴子猛地站起,旁边烧火棍怕他惹事,赶紧捉住他胳膊肘,想拉他坐下,水猴子却发力甩脱,然后两只手同时指向我的后背,扯着嗓子大声嚷道:“你们……看,他随身背着的,可不是鱼竿,那是……我们中原的刀,最好的刀!”

    经水猴子这一指点,所有牧民再次向我看来,我确实背着那渔具袋,里面装着两把唐刀,外出狩猎刀不离身,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那可恶的水猴子,竟然还嫌事情不够大,又补了一句:“他外号叫……叫剑龙!”

    旭烈虎闻言一愣,再次转过身向我逼来,这次却瞪圆了眼睛,咬紧了后槽牙,腮帮子都暴出青筋,右手抓住腰间的刀柄,恶狠狠的向我说道:“这位剑龙朋友,你是看不起我,所以不愿和我比吗?”

    眼看事情有些不可收拾,我正犹豫该怎么拒绝,杜老头先放下酒杯开口道:“我们的刀剑,不会指向朋友,只会对付敌人和野兽。”

    安帖伯克老人也不愿看到冲突,随声附和道:“旭烈虎,你要做什么?强迫朋友们比试,可不是我们牧民的待客之道。”

    旁边桌上的腾奥拜正喝得酒酣耳热,听到我们的争执,也来了精神,虽未出言挑唆,却也并不劝架,反而有些好奇道:“既然安帖伯克说话了,朋友们不愿比刀便不要比。但那位胖朋友说了,剑龙朋友带着中原最好的刀,怎么也得亮出来,让我们牧民都见识见识。”

    我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杜老头,见他微微点头,便解下渔具袋,取出那把较长的唐刀,双手捧着递到旭烈虎面前,微笑说道:“现在哪有什么中原不中原的说法,咱们都是中国人。这柄刀更不敢称作最好的刀,不过只要朋友们想看,尽管拿去看。”

    没有比成刀法,不能显示威风,旭烈虎很觉扫兴,他随手接过我的唐刀,拔出仔细看时,那刀刃像是抹了一层油光,不算闪亮却很温润,刀身也不似其它种类的刀,从头到尾直来直去,基本没有弯曲的弧度。这种刀令他颇为新奇,试着挥舞了两下,发觉运劲方式和手感与弯刀截然不同,便皱着眉头有些不屑道:“这烧火棍一样直的东西,也能叫做刀?”

    此话一出,我们的队友烧火棍可就不乐意了,他性子原本还算沉稳,平时也不轻易动怒,喝了点酒之后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惹的有些上火。他右手猛地按住水猴子的肩,把他按得坐回了地上,自己反而站起,瞪着眼高叫道:“烧火棍怎么了?我们那家伙除了够直以外,优点多得是,像不倒的金枪一般坚挺,你们那短小的弯刀算什么,根本就是小孩子的玩意。”

    烧火棍这话其实说的不是刀,而是另有所指,但牧民们性子憨厚,哪里能听出旁的味道,都以为是真的在贬损他们的武器弯刀。原本已经趋于平稳的局面,又被烧火棍搅得再次沸腾起来,他这烧火棍的外号真不是白叫的,总能在不经意间捅出火星子。

    “最高的山峰只有一座,最好的武器只有一把,安帖伯克不喜欢和朋友们比刀法,怕会伤了和气,咱们只比谁的刀更好,这总可以吧?”腾奥拜可能早有此意,便顺势把话说了出来。

    旭烈虎早已急得哇哇直叫,一众牧民也跟着嗷嗷的喝倒彩,几名老者更是面面相觑,难以压制住局面。这骑虎之势已成,怕是我们自己人里,也有不少想看热闹的,我只好无奈表示同意,并向腾奥拜问道:

    “不知朋友们想怎么个比法?”

    “要比锋利,当然是两刀对砍,谁心疼就算输,如果不愿认输,刀被斩断了也是活该!另外,输了的人必须连喝三碗酒,不许耍赖!”旭烈虎发起了狠。

    “好,就这么办,我拿着不动,让你先砍!”

    嘴上答应得痛快,可不是我酒喝多了犯愣,而是心里有数,以我多年用刀的经验,一把刀的好坏,通过劈砍时的刀声就可轻松分辨。所谓刀声是行家的术语,普通人一般称做破风声,其实就是刀刃急速切割空气,造成自身轻微震动而发出的声音。其音质会随着刀的材质、锻造手法、形状、厚度和挥舞方式而变化,简而言之,刀声越尖锐响亮,说明刀刃震动越快,刃口越薄越锋利;刀声越厚重低沉,说明刀刃震动越慢,刃口越厚越粗钝;但如果一把刀本就薄而锋利,但刀声却沉厚难辨,那这把刀就是难得的好刀。

    旭烈虎舞刀并无特殊技法,发出的刀声尖锐刺耳,表明他那把弯刀看似锋利又光亮,其实没什么特别,只是平日里打磨保养的好些。我的唐刀则不同,乃是完全依照古法锻造,使用工艺名叫‘百炼钢’,不仅锋利无匹,而且外硬内软,拥有极强的韧性。这手法在国内已几近失传,数年前我无意间帮助过一名隐世的怪人,他才倾尽平生所学为我锻造了两把,权当是报恩。

    在周围人群嘈杂的起哄声中,我走到地毯中央的空处,双手握紧唐刀刀柄,将刀刃向上平举,旭烈虎也手持弯刀,蓄满了势。牧民们的起哄声更甚,这处聚居地也不知共有多少牧民,听得起哄声响,有几名半大的小孩子从毡房之外钻入,围在我们四周不远处,眨着亮闪闪的眼睛瞧热闹。

    牧民们人多嘴杂,我们的队伍也非铁板一块,只有杜老头和小丁香目露关切,烧火棍装作紧张,水猴子幸灾乐祸的坏笑,小王一脸冷笑盼着我出丑,女人虽然喝得站不稳,却还是扶着小丁香,斜着醉眼瞥来。

    感受到人群聚拢后投来的目光,旭烈虎越发亢奋,猛地一声大喝,犹如天边炸响的惊雷,精壮的臂膀肌肉暴起,自上而下奋力向我手中的唐刀劈砍,取得是锋刃偏下部,接近刀柄的位置。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刀刃碰撞,我双臂略微一震,那柄寒光闪烁的弯刀却已断成了两截。

    这结果在我看来是理所当然,在旭烈虎和所有牧民们看来,却极其出乎意料,甚至到了不可接受的程度。毡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甚至能听到火把和蜡烛燃烧时发出的极细微的噼啪声响。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用尽量友善的语气,说出早就编好的台词,以免局势变得群情激奋,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冷兵器时代早过去了,刀剑只能算生活用品,是好是坏也不必太在意。之前不敢和你比刀法,是因为确实没信心,就算兵器上占便宜,也未必能赢你。这样吧,我跟你保证,将来再遇到给我铸剑的师傅,定会请他打造一柄最锋利的弯刀,然后再亲自送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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