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正午才拔营出发,所以就算是沿着宽达数十米的驰道进兵,驻扎邹县的秦军也没敢出兵追击阻挠,快要日落时,携带着大批粮草军需的楚军主力还是只抵达了邹县北面二十里处的平阳城下,距离鲁县或瑕丘都还剩下四十多里路程。

    面对着兵力多达七万余人的楚军主力,驻守平阳的秦军县兵当然不敢与战,早早就关上了城门自保,然而项梁却不肯放过他们,果断命令英布率军发起攻城,结果靠着随军带来的轻便攻城武器,已经重新整编并接受过严格训练的英布所部,很轻松就拿下了守兵只有数百人的平阳小城,逼得城里的秦军县兵弃城而逃。但是很可惜,反复的拉锯争夺之后,平阳城里已经是处处废墟,人口稀缺,粮食更是少得可怜,即便拿下来也毫无用处。

    老谋深算的项梁执意要拿下已经毫无作用的平阳小城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轻松扫平了随时可以给章邯通风报信的平阳守军后,第二天清晨,项梁故意派遣冯仲所部走通往瑕丘的县道北上,佯装成让冯仲军担任先锋,准备走县道北上瑕丘去救援被困偏师,同时派出大量骑兵驱逐周边的秦军斥候,秦军斥候也果然上当,很快就把楚军主力走县道北上瑕丘的错误消息送回了章邯军中,再度误导了章邯对楚军动向的判断。

    还是在冯仲军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早已经把粮草辎重全部装车的楚军主力才突然动身,沿着宽敞平坦的驰道飞快北上,以急行军的速度直接奔赴鲁县,而因为楚军骑兵已经成功驱逐了周边秦军斥候的缘故,楚军主力的这一动向,自然也就没有在第一时间被秦军斥候发现,并立即禀报到章邯的面前。

    最后,还是在北上急行了二十来里的楚军冯仲所部突然掉头,轻装撤回平阳,又沿着驰道全速去追赶楚军主力时,楚军主力直接杀向鲁县的消息,才终于被亡羊补牢的秦军斥候送到章邯的面前。结果听到这个消息,深通军事的章邯当然是大惊失色,脱口就惊叫道:“不好!中计了!想不到项梁老匹夫如此奸诈,竟然想切断我们的粮草供应!”

    “上将军无须焦急。”司马欣劝道:“鲁县城高壕深,又有我们的重兵守卫,项梁老匹夫绝对没有任何可能迅速拿下鲁县。”

    “他用不着拿下鲁县!”章邯怒道:“他只要包围鲁县,切断我们的运粮道路,让鲁县城里的囤粮送不到我们的主力军队里,要不了多久,我们的军队就有断粮的危险!”

    司马欣不敢说话了,章邯又稍一盘算,马上就问道:“我们的军队里,还剩多少粮食?”

    “还剩十三天的粮食。”掌管后勤的司马欣赶紧回答。

    “糟了。”章邯一听更是叫苦,迅速盘算后立即说道:“快,叫始成马上把粮食装车,给我们送一个月的粮食过来,再叫周类率领两万军队立即东进,去把粮食接应回来。”

    “上将军,恐怕来不及了。”司马欣提醒道:“逆贼是沿驰道北上,行军迅速,一旦项梁老贼分兵急进,恐怕还没等我们把粮食运出城,他的军队就已经杀到鲁县城下了。”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来不及?”章邯的脾气很大,咆哮道:“如果不赶紧把粮食送来,等项梁老贼杀到了鲁县城下,战场的主动权就是他的了!”

    见章邯已经动怒,司马欣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赶紧提笔拟令,派快马去给守卫鲁县粮仓的秦军大将始成传令,让他立即准备运粮,同时又让另一名秦军大将周类火速集结两万军队东进,全速赶往鲁县护卫粮草西进。然而很可惜,周类的军队出发后还不到半个小时,鲁县那边就派快马送来消息,说是楚军项庄所部已经轻装奔袭到了鲁县城下,堵住了秦军粮草的出城道路。

    “项梁老贼,果然思虑周全啊。”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声,章邯这才命令道:“去把周类叫回来吧,粮食不可能运过来了,别又让楚贼乘机把他各个击破。”

    徒劳无功的准备一场,秦军最终还是没能抢先把足够的粮食及时运到军中,眼睁睁的看着楚军兵临鲁县城下,建立各种工事封锁秦军的运粮道路,切断鲁县粮仓对秦军主力的粮草供应,同时薛郡战场的战术主动权,也彻底被楚军所掌握。

    消息传开,秦军众将难免心中慌乱,纷纷跑到章邯面前打听情况,进策进言,也普遍都认为应该解除瑕丘的包围,集中兵力到鲁县城外就粮。而这个办法虽然可行,章邯却迟迟下不定这个决心,还说道:“不能轻易撤围,逆贼主力这次北上就是为了救出他们被困的偏师,如果直接解围,让他们的偏师顺利逃脱去和贼军主力会师,贼军必然会士气大振,我们的军心士气也肯定会受到影响,就算移师到了鲁县就粮,接下来的仗也绝对不会好打。”

    “可是上将军,我们如果不赶快转移到鲁县城下就粮,等军队里的粮食用完,我们就不是仗难打这一个问题了。”董翳提醒道。

    章邯不答,仔细盘算了许久后,章邯才下定决心,说道:“乘着我们的粮食还能支撑十几天,干脆再冒一个险,看看能不能把战局重新扭转过来。”

    “上将军,如何冒险?”秦军众将纷纷问道。

    “马上去给司马尽传令,叫他只留下三千军队和两个月的粮食守卫邹县,带着主力和剩下的粮食北上,来瑕丘和我们会合。”章邯吩咐,又说道:“叫周类明天出兵,依然带着两万军队去平阳,接应司马尽的军队和粮食返回瑕丘。”

    “上将军,没这个必要吧?”爱将赵贲疑惑的说道:“司马尽有两万多军队,邹县城里的粮食又不是很多,何必还要分兵去接应他的军队?”

    “有这个必要。”章邯回答得很直接……

    …………

    与紧张万分的秦军众将相反,顺利奔袭到了鲁县城下后,即便明知道城高壕深的薛郡郡治鲁县城池绝对不会比邹县好打,楚军的各大将领却依然还是一片欢腾,因为楚军众将都很清楚,秦军现在实际上已经只剩下移师到鲁县城下就粮这唯一一个选择,楚军将士也用不着冒险去和秦军主力拼命,就可以顺利救出被包围在瑕丘城里的自军偏师。

    还好,汲取了上次在襄邑被秦军一举翻盘的教训,虽然形势明显对楚军有利,项梁还是没敢有半点的松懈和轻敌,除了派出大量的斥候严密监视秦军主力的一举一动外,又让楚军将士在鲁县城下大兴土木,修筑坚固的营防工事,以便长期驻守,同时又在鲁县四门外抢修工事派兵驻扎,严密防范城中秦军乘着楚军立足未稳的机会,乘夜出兵偷袭。

    项梁有些高估了秦军鲁县守兵的胆量,实力与楚军主力悬殊太大,又守卫着秦军主力的命根子粮仓重地,性格谨慎的鲁县守将始成说什么都没敢随意冒险,所以楚军主力抵达鲁县后的第一个晚上平安度过。而到了第二天正午时,先是去探察秦军主力动静的斥候来报,说是秦军分兵两万南下,去了平阳方向。然后留守平阳的驻军又派快马送来消息,说是邹县的秦军主力已经带着粮草北上,有回师与秦军主力会合的可能。

    颇巧,邹县的秦军动向被报告到项梁面前时,项梁正好在接见主动前来拜见的鲁县名士、孔子的九世孙孔腾,还正和他言谈甚欢,没有时间多去考虑和分析秦军这两个举动的用意,不过项梁也没有彻底忽视这两个情况,想了想就吩咐道:“派个人,去把暴秦军队的动向告诉给康儿,让他知道这件事。”

    旁边项梁的长史郑昌答应,立即安排人手去执行命令,项梁则又随口吩咐了一句,说道:“顺便再派个人,去给冯仲将军也知会一下这些情况,就说他如果有什么看法,可以随时来拜见我。”

    两个使者很快派出,然后不一刻,项康果然急匆匆来的来到中军帐外求见,孔腾也很识趣,马上就请求告退,让项梁可以和部将商量军情,项梁含笑答应,先是派人把孔腾请到客帐好生款待,然后才下令召见项康,结果项康还没进帐,帐外又有亲兵禀报,说是冯仲也跑来求见。项梁听了一笑,道:“难道又想到一起了?见,叫他和康儿一起进来吧。”

    帐中亲兵答应,跑到大帐门前大声传令,再接着,背后各自站着一个高人的项康和冯仲便双双进帐,还异口同声的说道:“上将军,暴秦军队的调动有问题,章邯匹夫怕是又要耍花招。”

    “怎么?商量好的?说的话怎么一模一样?”项梁哈哈一笑,先是吩咐给项康和冯仲赐座,然后才说道:“康儿,你先说,暴秦军队的调动有什么问题?”

    “回禀上将军,末将怀疑,章邯匹夫此举有可能是在故意麻痹我们。”项康拱手答道:“章邯匹夫一边分兵南下,一边让他的邹县守军携带粮草北上,从表面上看,倒是很象准备保护邹县的存粮安全北上,补给粮草并集中兵力和我们发起决战。但是我们如果肯定了这个结论,不去怀疑暴秦军队还会有其他动作,甚至分兵南下去拦截暴秦军队的粮草,只怕就会落入章邯匹夫的陷阱,给了他出奇制胜的机会。”

    项梁点头,又转向冯仲问道:“冯将军,你也是这么看吗?”

    “回禀上将军,末将也是这么看。”冯仲大力点头,又说道:“而且末将怀疑,章邯匹夫可能要故技重施,佯装要集结兵力故意麻痹我们,让我们掉以轻心,然后他乘机出兵偷袭,象在襄邑一样,又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如何偷袭?”项梁有些糊涂,说道:“他的主力远在瑕丘,鲁县城里的暴秦军队又被我们死死盯着,就算突然出城偷袭,也几乎不可能有机会得手啊?”

    “叔父,章邯匹夫恐怕就是想让我们产生这样的错觉啊。”项康忙说道:“他的主力是远在瑕丘,但瑕丘距离鲁县只有三十五六里的距离,连夜出兵的话,完全有可能在天亮之前突然奔袭到鲁县城下,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考虑到鲁县到瑕丘之间的开阔地形,严格来说不算太远的距离,还有秦军之前为了运粮方便已经修补过的道路,项梁倒也不敢忽视这个可能,忙又问道:“如果章邯匹夫连夜出兵偷袭,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很可能就是今天晚上!”冯仲抢过话头,斩钉截铁的指出秦军最有可能动手的时间,然后才一指帐外晴朗的天空,说道:“两个原因,一是现在正是月半,今天有天气晴朗,今天晚上肯定月光明亮,适合军队连夜奔袭。二是我们昨天才刚刚赶到鲁县城下,立足未稳,营地工事也还来不及抢修坚固,最容易给暴秦军队偷袭得手。章邯匹夫考虑到这两点,不会不抓住这个机会。”

    “不是很有可能,是只会在今天晚上。”项康飞快说道:“暴秦分兵南下接应粮草北上,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之内就能把邹县的粮食运到瑕丘,到时候暴秦军队的兵力得到增强,我们会肯定会提高警惕,另外我们的营地也得到加固,暴秦军队偷袭难度更大,所以小侄认为,暴秦军队只会在今天晚上动手。”

    项梁盘算着缓缓点头,然后才问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提前备战,布置埋伏,迎头痛击暴秦军队的偷营之兵!”项康和冯仲再次异口同声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项梁哈哈大笑了,甚是欣慰的说道:“康儿,冯将军,有你们俩人的鼎力相助,老夫真是如虎添翼啊!好,就按你们说的办,马上升帐,召集众将整军备战,等到了晚上,给暴秦军队一个惊喜!”

    就这样,在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的情况下,光凭项康和冯仲这对极品搭档一通红口白牙的分析,项梁就拿定了主意,当即召集楚军众将分派任务,布置了一个三面夹击秦军偷营之兵的战术计划。结果因为秦军主力距离楚军营地有些遥远的缘故,楚军众将当然都对项康和冯仲的这个判断将信将疑,但项梁既然选择了相信项康和冯仲,又颁布了军令,楚军众将还是没敢都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接受任务,赶紧返回各自营地组织军队备战。

    和冯仲预料的一样,是夜果然繁星满天,月光皎洁,十分适合军队连夜奔袭,然而布置在营里营外的楚军将士一直等待到了三更过半,却一直没有看到半个秦军士卒的影子。结果高坐在中军大帐里的项梁倒是还沉得住气,陪同在旁的项伯却是忍不住抱怨开了,打着呵欠说道:“兄长,这次是不是我们那个不孝侄子和冯仲猜错了?怎么都三更过半了,暴秦军队还没来?”

    项梁不吭声,只是批阅着军中文书打发时间,耐心等候秦军到来,可惜帐外都已经响起了四更的梆子声,传说中的秦军偷营之兵却依然还是没有出现。项伯再也沉不住气,便说道:“兄长,四更了,暴秦军队肯定不会来了,要不休息吧,你年龄也不小了,要注意保重身体。”

    “要休息你去休息,今晚我不睡了。”项梁顺口回答,说道:“康儿和冯仲的分析有道理,我相信他们。”

    “可他们这次摆明是猜错……。”

    “铛铛铛铛铛!”

    项伯抱怨的话还没说完,正西方向就突然传来了报警的铜锣声音,听到这声音,腿都已经坐麻了的项梁马上一跃而起,冲到中军大帐门前去查看情况。然后让项梁大喜过望的是,大营的西门之外,果然杀声大起,正有无数的敌人正向楚军营地发起冲锋,项梁也立即放声大笑,“我得康儿和冯仲,果真是如虎添翼啊!”

    项梁大笑的时候,蓄势已久的楚军将士早已出动,纷纷涌到护营栅栏前飞快放箭,把冲击营地的秦军将士射得人仰马翻,尸横遍地,同时负责出战的楚军项庄、英布和吕臣等部也飞快打着火把集结兵马,才刚等守营军队用乱箭射退来敌,马上就大开西营三门,带着军队毫不犹豫的直接杀出。

    见此情景,亲自领兵来偷袭楚军营地的章邯当然是面如土色,马上明白楚军其实早有准备,早就等着自己长途奔袭过来送死。而糟糕的是,随着营内楚军正面杀出,楚营之中战鼓齐擂,早就埋伏在秦军两翼的项康和冯仲也马上带兵杀出,一左一右冲击秦军两翼。

    战斗没有任何的悬念,秦军偷袭中伏,军心本来就十分慌乱,连夜奔袭后又体力下降了不少,战斗力受到不小影响,被蓄锐已久的楚军将士杀得抱头鼠窜,不得不乱糟糟的狼狈逃回瑕丘方向,楚军将士乘胜追杀,斩首无数。鲁县城里的秦军始成所部见情况不妙,为掩护主力撤退冒险出兵攻打楚军营地,却被留守营地的楚军奋力杀败,不得不赶紧退回鲁县城中,死伤同样不小,却始终没能给主力帮上任何的忙。

    这一战,楚军一直追杀到天色全明才鸣金收兵,结果靠着这一带的开阔地形,章邯亲自率领了去偷袭楚军营地的五万秦军虽然损失不是特别惨重,可是在瑕丘城上看到秦军大队连滚带爬的逃回营地后,被围困在瑕丘城里的楚军偏师还是欢声如雷,士气大振,即便还是没能与主力取得联系,却也明白救兵已经近在咫尺,军心大为稳定。

    “别再指望出奇制胜了,项梁这个老东西已经不可能再上当了。”这是章邯回到秦军营地后说的第一句话,大口大口的喘了许久的粗气后,章邯又吩咐道:“尽量收拢我们的败兵,派人去给周类和司马尽传令,叫他们加快速度北上,务必要在今天之内赶到瑕丘。等他们到了,军队马上渡过泗水,移营到鲁县北门外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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