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路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因为他对眼前这位少年身上所散发出的臭气习以为常、毫不奇怪。

    少年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不招人喜欢,所以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这下倒是轮到白秀麒不好意思了,他一边招手让少年赶紧进门,一边暗暗憋住一口气,又忍着浑身的酸痛,瘸着脚下了床。

    这画面太惨,江成路默默地扭过头去,不敢看。

    少年自称名叫阿涂,是胡理手下装修队的xiǎo工。因为昨天晚上玄井公寓闭锁,説好的合约没有按时送达,所以今天一早胡理就派阿涂给送过来了。

    白秀麒接过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装,将里面的内容物倒在床上。合约、预算,还有几张平面设计图。

    “胡老师説,请你们看看设计和预算是否都满意,满意的话就请在合约上签字。”

    白秀麒diǎn了diǎn头,正准备拿起文字仔细研究,却听见江成路在一边説了一句:“还看什么,签吧签吧。”

    “就签?”白秀麒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你知道有多少的装修纠纷就是从签合同的那一瞬间开始的?合着不花你的钱你不心疼是怎么的……”

    “合同欺诈,那是人类的问题。对于妖怪来説,除非存心和你过不去,否则守诺重信,那可是没得説的。”

    説到这里江成路又撇了撇嘴:“反正能在玄井公寓里装修的也只此一家,不签也得签啊。”

    哟,这破地方还搞垄断呢。

    白秀麒忍不住想要説刑薄的话,可是一看站在边上的阿涂一脸紧张害怕的可怜模样,心就软了下来。

    这个时候江成路又凑到他耳边上:“放心,你放心大胆的签,还有什么要求现场提。胡理这只老狐狸可不敢得罪我的。他要敢出幺蛾子,我就切了他的蛋蛋把他买到宠物店去。”

    ……够狠!

    白秀麒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一只老狐狸带着伊丽莎白圈一脸郁闷的模样,忽然觉得可怜。他再低头看了看眼设计图,也觉得并没有明显的问题,接着又举起了胡理为江成路家做的设计图。

    “这是你家的,还看不看,签不签?”

    “看、看!”

    刚才还嚷嚷着要给予信任的江成路一把抓过了设计图,换来了白秀麒明目张胆的鄙视。

    不管怎么样,委托胡理进行装修改造的合同最后还是爽快地签订了下来。让白秀麒比较好奇的一diǎn是,虽然整个施工算是包工又包料,但是胡理并没有在合约中提出要预先支付任何费用。

    “都活了这么多年头了,谁还能没有diǎn儿家底啊。再説他也不怕你赖他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江成路如此解释。

    狐臭美少年阿涂拿着签好的合约,很有礼貌地説了一声打扰,转身一溜烟儿就下了楼。让人窒息的臭味道顿时消散,白秀麒一手按着胸口一边大口喘息。

    “我觉得刚才我都要窒息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江成路很知趣地给他沏了一杯芳香的茉莉花茶。

    白秀麒捧着茶杯闻了一会儿,这才问:“阿涂也是狐狸精?”

    “是啊。不过嫩一diǎn儿,悬狸。”

    “那为什么胡理香得惊人,阿涂却臭得要命?”

    “这个嘛,其实是量变引发质变。”江成路嘿嘿笑了两下:“狐狸五十岁就可以变成人形,然后越长越好看,越来越会迷惑人。但是老天爷是公平的,越是好看的狐狸精,身上的气味也就越大——这样也能够有效控制被他们给迷惑的人类数量。等到了胡理那个境界,他们的修行就完全不依赖人类的精气,也懂得了天地之间的规律,不再随意地对人类出手。到那个时候,身上的臭味也就会转变成强烈的芳香。”

    听起来有diǎn像丑xiǎo鸭的臭悬版本。白秀麒将信将疑地diǎn了diǎn头。接着又听江成路説,狐狸精的蛊惑和他们的臭味都很好对付——只要摘来他们居住的巢穴附近的树叶,用煮沸后的汤汁浸泡在口罩上,再用口罩蒙住口鼻就可以。

    结束了阿涂这段xiǎoxiǎo的插曲,那碗可怜的枸杞羊肉粥终于赶在凉透了之前进入了白秀麒的肚子里。在手艺得到了肯定之后,江成路乐呵呵地继续处理起今天晚上聚餐所需要准备的食材。

    羊肉被切成块,放进用花椒、料酒、生抽等混合而成的腌料里。牛肉的一部分,已经请九里槐的肉铺加工成肉卷,剩下的则切割成大xiǎo适中的牛排备用。蛏子和花蛤被洗洗刷刷放回水桶里,水面上还滴了几滴香油。转眼间已经做完这个许多事的江成路又撸起袖管准备对付水池里的黑鱼。

    默默地欣赏了一阵他帅气的背影,白秀麒下了床,一边把空碗放在灶台上,一边默默地拎起一袋子带荚的豌豆坐到了桌边上开始剥。

    江成路怕他得了痔疮影响自己日后的幸福,正准备劝阻。就看见白秀麒又凶巴巴地朝着他扭过头来。

    “我没那么脆弱。説好了是我请客,这diǎn事儿还是要做的!”

    抗议无效,于是这大半天的时间两个人就开始分工合作。荤腥交给江成路,蔬菜留给白秀麒。

    转眼间,眼前的大碗里面碧绿的豌豆已经堆成一座xiǎo山。不知道怎么的,白秀麒忽然想起自己很熊xiǎo的时候,过年的时候也曾经受到家人“隆重”的委托,坐在煤饼炉子前面包蛋饺的场面。

    一勺蛋液,在大铁勺里慢慢转动成为一张蛋放入一diǎn大人们事先剁碎的肉末。还不怎么会使用筷子的手哆嗦着,无比认真地夹住蛋皮的一角朝着另一角对折过去……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寓意吉祥的xiǎoxiǎo美食,更有家人的关注与夸赞,这些都是家庭最初的温馨。

    他从回忆里返过神来,将处理好的豌豆拿回到灶台上去。这个时候江成路也开始料理起那条肥硕的黑鱼,为了避免鱼的腥味在xiǎo屋里弥漫,他还特意搬了凳子、水盆和水桶坐到了走廊上面。

    白秀麒靠在灶台边往窗外看,鱼已经被剖洗干净。搁在搪瓷脸盆上的一架搓衣板翻转过来,成为临时的案板。江成路一手按住鱼,另一手缓缓操刀,准确干脆地将鱼一剖为二,去掉鱼尾和脊柱骨,盖上一层纱布开始徒手捶打。

    富有节奏感而沉稳的敲击声,在清晨的走廊上回荡,好像某种古老又庄严的仪式。

    大约五分钟后,揭开纱布,鱼肉已经被胖揍得变了形。江成路将两半剖好的鱼肉分开,开始刮鱼茸。

    银色的刀刃在他的手中飞快地运作着,毫无一份的犹豫,刀光甚至留下残影。白秀麒这才发现原来江成路的手生得很好看,十指颀长、骨肉均称,倒是和美术教材上的差不多。

    这样的手,若是在那写手相、摸骨算命的人眼里铁定是帝王将相的标志,然而它的主人如今却坐在一盆杀鱼的血水边上,勤勤恳恳地刮着鱼茸。

    哎……这家伙是怎么做到无欲无求的。

    想到这里,白秀麒不由得叹了口气,而听见叹息声的江成路也抬起头。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烦不过他,白秀麒只好将自己刚才的心路路程复述了一遍。江成路一边继续把鱼茸撇到碗里,一边露出了蛮不在乎的表情。

    “千金难买我高兴。再説了,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説不定还羡慕我这样的,可以闲到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意良父鲇阃瑁?晃?税锵不兜娜俗急敢欢偻矸埂!?p>  “你就吹吧你。”

    白秀麒抓起灶台上的抹布,缓缓地走到江成路的身边,温柔地替他擦掉额头的汗珠,留下几片鱼鳞。

    这顿工程浩大的晚餐从上午开始准备,接近中午的时候所有食材的预处理完成,需要炖煮的菜也已经上灶煨着。随便吃了diǎn午饭,一身臭汗的江成路洗了个澡,午后两个人稍事歇息,一转眼就到了“大决战”的时间。

    黄昏时分夕阳下。院子里的乒乓台发挥了它的第n种作用——乐曜春从网店里拿出椅子在周围摆了一圈,韦香荼和过来蹭饭的陶川正帮忙准备碗碟,花阳正试图与白秀麒合作刻一颗西瓜玩玩,徐和砗磲在一边围观。

    最有趣的还要数安珊德姐姐从花店搬来的家伙了。这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半圆形玻璃大碗,应该是被拿来养碗莲或者其他水生植物的。安姐将大碗放置在乒乓台正中,注入清水,接着将一团拳头大xiǎo的干青苔丢了进去。

    説也奇怪,那团青中混杂着diǎndiǎn金屑的干苔一遇到水就开始了扩散和膨胀,半分钟后整个水缸就成了一个明亮却不扎眼的光源,足够晚餐照明之用。

    见白秀麒惊讶,安珊德介绍説这种植物叫做“蔓金苔”,生命力非常顽强,用完之后收集起来自然干燥,就自然停止放光进入了休眠状态。

    当然,今天晚上最给力的mvp非江成路莫属。各式各样的菜肴正在从二楼的简陋灶台源源不断地端过来。当乒乓台都快要放不下的时候,最后一道大汤也被雄赳赳气昂昂地整锅端了上来。

    随锅附送的是因为大汗淋漓而脱掉了上衣,打着赤膊的江成路。下午六diǎn的光线虽然已经开始昏暗,但是足以照出遍布在他身上的那序红或青的痕迹。

    看到这些自己昨天晚上划下的“重diǎn”,白秀麒的脑袋里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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