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兔脸色凝重,插进石壁那张黄符,已在一瞬间变成了黑色。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半满,我刚才看见那边墙角边,蹲着一个婴儿。"

    "婴儿?"我不由得一颤。

    如果她说墙角中有一个鬼,甚至有一具尸体,我可能不会太震惊,毕竟这个地方已经够诡异了。但是她偏偏说是一个婴儿!

    "他在干什么?"我问道。

    大白兔咬着嘴唇,想了想才说道:"他我觉得他在看着你。"

    "看着我?"

    大白兔突然显得很激动的样子,一下握着我的手,惊慌地说道:"半满,她的眼光好毒。我我"

    大白兔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忽然蹲在地上呜咽起来。

    "白兔,没事。"我蹲下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她一定是被吓坏了。

    "半满。"——但我的安慰没有用,大白兔叫了一声半满,已趴在我肩膀嚎啕大哭。

    密室,棺材,碎尸,一个正在哭的女人。这是怎样一副画面?

    我任由她哭,我知道如果不让她发泄出来,她心底里会留下阴影。不过大白兔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

    "他看着你的眼光,真的很毒。我不知道如何表达,就是像要吃了你要杀了你一般。半满,我觉得你就要被他杀死了我怕,我怕的是你死了我怎么办"

    大白兔在我耳边呢喃着。她刚才暴起出手,恐怕也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待稍稍回过神来,心理上的防线才被压垮。

    我不知道那看着我的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目光,但我这时候连一点害怕也没有。

    听到大白兔这些话,我从来没有试过过这样满足。认识她以来,我们暧昧的中间始终隔着一张薄纸,大家都没有去戳破。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为我而哭——不是为了她自己,也不是为了恐惧。

    如果此刻要在这个密室死去,我们死也会死在一起。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站起来,摸出了我的捡骨刀。我发誓,从此再不许有人来欺负我的大白兔。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大白兔是一个坚强女孩,我相信不会一直沉浸在哭泣中。

    过了很久,她终于站起来抹了抹眼泪,说道:"半满,对不起。"

    我心疼地说:"傻瓜。"

    大白兔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如果有人杀了你,我要用雷符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我再也忍不住了,只觉得热血上涌,哪里管它四周有什么棺材,什么肢块,此刻我只想把这个女人紧紧抱住。

    我一下把大白兔拥入怀中。学着电视的样子,低着头便要啃下去了。大白兔睁大水汪汪的大眼睛,没有拒绝我。

    就在这个令人热血喷张的时刻,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桀桀的笑声。

    我一个激灵,真的想骂娘。可随即一下反应过来,马上摸出剔骨刀凝神戒备。大白兔面色绯红,挣脱我的怀抱,手上已经多了两张符纸。

    这个密封的山洞,除了三具棺材、九根蜡烛,什么都西都没有。这笑声到底从何如来?

    刚才我还以为是棺材里有家伙在闹出动静,现在揭开棺材,两具空棺,一堆肢体而已,断不可能再有别的东西。

    我和大白兔对望了一眼,同时看上头顶。

    一看之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刚才一进入这个山洞,便被三具棺材九根蜡烛骇了一下,接着退路消失、开棺、看见周凯旋的尸体、神秘婴儿。一件接着一件出现的玩意,早已经把我们的神经拉到绷直了。

    谁也没有留意到头顶。

    只见洞顶离地面不过三四米,也就一层楼的距离。

    洞顶上贴着一个人——一个阴深深的老太婆,满是皱纹的脸,正对我们眯眯笑着。

    人怎么能像壁虎一样贴在石壁上?

    她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此时大白兔又羞又怒,刚才我们两个在这谈情说爱的情形说不定早就被人看在眼里,以致笑出声来。

    大白兔一声娇叱,手上的黄符已经如箭般射出。

    那老太婆不闪不避,直到黄符带着雷霆之势杀到面门处了,才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那张黄符便突然脱力一般,软绵绵地飘了下来。

    大白兔又怒又急,可是顿了一下脚后便没有接着出手了。再出手也是无谓的徒劳,从刚才这一招已经知道,自己和老太婆之间差的不是一点点。

    我挺身而出,挡在大白兔前面,怕她受到袭击。扬起剔骨刀,厉声问道:"棺材里的人可是你杀的?"

    此处你我她,不是你我,便只剩下她了!

    那老太婆又是桀桀一笑,身子一滑,便已经站到了离我们最近的一具空棺材中。她佝偻的身子只不过高出那棺材一点点而已。

    一双满是老人斑的双手,留着灰黑的指甲,紧紧抓着棺材边上的木板,仿佛一不用力便会站不稳跌躺下去似的。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让人听了心里毛躁得很。

    "他不该死?"她竟然问起我来。

    我咬咬牙,冷冷说道:"绝不该死。"

    她嘿嘿笑道:"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脸色一沉,怒声道:"这个世界还是有律法的。"

    "那么天道呢?你说人间的律法大还是天的道理大?"那老太婆竟然一下激动起来,厉声反问。

    我愣了一下,实在想不到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东西,居然开口就说起天道这么崇高这么晦涩的词语。

    真是勒了个去,听鬼讲经,我狠狠地说道:"天道就是杀人的?"

    桀桀桀那老太婆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咧开那口没有牙齿的嘴巴,笑了起来。

    那一笑,真的太他妈恶心了。

    "天道也是会杀人的。"她一副与她无干的语气说道:"再说杀死他的又不是我。"

    "不是你?"我有点惊讶。

    "不是你,又是谁?"旁边的大白兔已经喝了一声。

    老太婆闻声眼睛一瞪,浑浊的双眼骤然喷发出一股怒意。

    "小心。"我惊呼一声,剔骨刀猛然挑出,可仍然是挑了个空。

    "啪"的一声,大白兔脸上已经多了五道手指印,随即半边脸一下浮肿起来。

    而那个老太婆就像从来没有动过一样,仿佛刚刚出手的人并不是她。

    看见大白兔被打!我勃然大怒,马上就要冲上去拼命。可随即衣角被人死死拉住,却见大白兔泪汪汪地看着我,使劲摇头。

    她知道我绝非这个老太婆的对手,我一上去,可能就是送命去的。

    我心里像爆炸了一般,只觉得就要吐出血来,但我终于还是忍住了冲动。我可以不怕死,但我死了大白兔怎么办?

    "胡家的孩子,何时这么没有教养了?"那个老太婆哼了一声。

    "你"大白兔闻言,顾不着疼,问道:"你认识我?"

    老太婆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道:"区区符王,何足道哉。"她是回答大白兔,可那双眼睛却盯着我。

    我第一次知道大白兔的身世,原来她竟然是符王家的闺女。——符王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名头响当当的,一听就知道是世家大户。

    我不由得想到自己身世,顿时黯然。难怪大白兔一直不肯告诉我,她是怕我自卑吗!

    那老太婆没有再理大白兔,却挑衅似对我说道:"现在我的天道大,还是你的律法大?"

    我自知不是此怪敌手,周凯旋已经死了,我不会用我与大白兔的性命来为他做无谓的陪葬。此怪不知道什么来头,我们能出去与否说不定就要指望在她身上了。

    连大白兔都可以忍受掌脸的委屈,我不过说一句让步的话又有何难?想到这里,我故作平静地道:"自然是天道大。"

    那老太婆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冷笑道:"那个小娃好奇怪,来到这里用刀把自己切了几十块,一块一块装在棺材中,看到老太婆我的心都一颤一颤的哇。"

    她故作惊怕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滑稽。

    我忍不住反驳道:"人怎么可以把自己切下来!你既不肯认,也无谓拿死人来作乐子。"

    人死为大,作为一个捡骨师来说,对死者的尊重,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大白兔见我的犟脾气来了,连忙对我使了个眼色,开口岔开话题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可曾认识家父?"

    刚才老太婆开口就道出了大白兔的出处,让她好生疑惑。

    没想到那老太婆听大白兔这么一问,居然就扭扭捏捏起来,伸出爪子一般的手,捋了捋脑壳上那几条脏兮兮的头发,一副深闺女子顾影自怜的姿态。

    看得我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只觉得胃一收缩,差点要吐出来。

    ——她明明就要躺在棺材中的人了,却非要学人家十八岁少女那样娇媚地说道:"我,我只不过一个奶娘而已。"

章节目录

煞气冲天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小说看看网只为原作者滴水冰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滴水冰河并收藏煞气冲天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