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跑出了二愣子家,直到跑的喘不过来气,我这才停下,顿时就感觉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扭头一看,自己刚才慌不择路,竟然又跑到了村中的那口老井旁,禁不住又想起了上次和刘二愣子去偷窥的事。

    那时虽然害怕,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才短短几天二愣子就没了,如果二愣子的死真和那件事有关的话,那么下一个很可能就会轮到我。

    想到这,我爬起来打了一桶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个遍,好让自己镇定一些,但是很快我就体会到,有些东西并不是水能冲刷掉的。

    坐在井口边乜呆呆的发愣,看到自己那开着大口的裤子,我不禁苦笑道:“二愣子呀二愣子,你个狗日的死了还要捉弄老子一把。”

    说着,视线就透过裂缝,扫到了我的腿上,我发现自己的腿上竟然有一个黑乎乎“字”!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字,两条横杠和两条竖杠交叉在一起,但我知道之前我的腿上肯定没有这东西,而且这东西看着好像是写上去的一样。

    想到这,我猛地站了起来,我的裤子就是因为被刘二愣子“抓”住,进而扯烂的,那么这个“字”会不会是他弄的呢?在此之前,没有人碰过我的腿。

    要真是刘二愣子弄的,他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想跟我说什么?

    不管什么意思,有这东西在身上总让人感觉不舒服,我伸手从打水桶里抄了一点水想擦掉那东西,但是低头再一看,那东西竟然不见了。

    我急忙把烂裤子翻了翻,我的腿上的确没有那东西,就好像刚才都是我的幻觉,那东西本来就不存在一样。

    我怅然若失,呆坐在井边,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脑子里翻飞,好如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不要跑!”

    突然之间,有人大吼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寻声看去,就见一人快速的朝我这边跑了回来。

    我本以为是冲着我来的,哪知道他一头扑倒井边,把头伸向井里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看的我是一头雾水。

    再仔细看这人,只见这是一个胡子邋遢,蓬头垢面的小老头,大热天的,他身上竟然穿着破旧的棉袄棉裤,自带一股臭味扑面而来,弄的我一阵恶心,险些吐了。

    可能听见了我作呕的声音,他翻过身来,就地斜靠在井边,一面不屑的看着我道:“你看什么看,我很臭吗?”

    看他这副模样,应该是个要饭的,偏巧来到了我们村,而且看他说话的样子,我感觉他好像有点不正常,十有八九是脑子有问题,不然也不会穿一身棉衣。

    我倒不是嫌弃他,只是他身上实在太臭了,就跟从粪坑里爬出来的一样,弄的我不得不挪开一些,捏着鼻子道:“你自己闻不到臭吗?”

    小老头伸着鼻子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晃动身体向我靠近了一些,有些兴奋的说:“哪里臭?快告诉我哪里臭。”

    看来这他娘的还真是个神经病,我也没心情跟他纠缠,不屑的道:“哪里都臭!”,说罢我便要转身离开。

    却不料这小老头竟然一把抓住了我,不依不饶的道:“既然闻了我的臭,那你就要管我饭。”

    我差点被他逗笑了,不讲理的我见过,但没见过他这么不讲理的,就连我们村的赵四海恐怕都没他这么无赖。

    但是他一个神经病,我也不好跟他较真,苦笑道:“难道你的臭味还值钱吗?”

    小老头顿时摆出一副高深的姿态,捋了捋邋遢胡子,说:“嗯,闻了我的臭味,那就说明咱们有缘,既然有缘,难道你不应该管我一顿饭吗?”

    你舅舅不在家,放你舅妈的臭屁!我一把挣脱开他,也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本想去陈老西家兴师问罪,但是一想到那个纸人媳妇,我就打冷颤,要真是她害死了刘二愣子,我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犹豫了一下,我也就只好回家,但那个小老头却像个跟屁虫似的,一路尾随,我回头瞪他,他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道:“管我饭。”

    我心说你爱跟就跟吧,等到了家,我把院门一关,看你有什么办法,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到了我家门口,他却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睛这看看那瞧瞧,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虽然他没有进来,但一直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尽管神经兮兮,但一把年纪也挺可怜的,我便动了恻隐之心,进屋拿个两个馒头给他。

    小老头有些不乐意的接过馒头,说:“这冷馒头怎么吃呀,有菜么?”

    我倒吸了一口气,咳了咳道:“你别得寸进尺啊!”

    小老头据理力争的说:“这实在难以下咽嘛。”

    平日里上门要饭的也经常见,只要家里能拿的出,都不会拒之门外,只是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进屋弄了点自家腌制的咸菜,给他夹在馒头里。

    心说这样总算仁至义尽了吧,却不料小老头嘿嘿一笑道:“你再给我弄碗水去,嗓子太干,不好咽。”

    我本来就心情低落,再被他这么一弄,真的很想揍他一顿,但就这样他都已经讹上我了似的,真要是碰了他,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想赶快打发他走,苦笑道:“好好好,算我上辈子欠你的。”

    又去给他端了一碗水,小老头仰头喝个底朝天,咧嘴一笑道:“再来一碗。”

    行!老子今天就成全了你,有种你把我家水缸里的水全喝光。

    我连续给他端了三碗水,小老头这才打着饱嗝,说:“差不多了,以后跟我混怎么样?”

    混你奶奶个腿!难不成跟着你要饭呀,我大喝一声“滚!”,便猛地关上了院门。

    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我不敢去陈老西家一探究竟,也不敢把这些事跟家里的人说,因为一切都是子虚乌有,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就更不要说别人了。

    可是我心里就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无所适从,索性还是去生产队干活吧,把自己累个精疲力尽,也就不会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还能给家里挣点工分。

    打定了注意,我便戴上草帽出了门,看见那个小老头已经不在,多少让我松了口气。

    眼下还不是收稻子的时候,也没多少农活可以做,我便牵了四头牛出去放。

    放牛的工分虽然少点,但也相对轻松,田埂上都是草,只要看着不要吃庄稼就行。

    吃饱了,把它们赶到村南头的凹凹河里泡着,也不会乱跑,我就坐在柳树荫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书还是上学的时候向老师借的,还没看完,学校就停了课,而那位老师因为生活作风问题挨了批斗,最后自杀了,便没有机会再还给他。

    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再加上太阳毒辣,即便坐在树荫下面,还是蒸的人发昏,没看两页,我也就打起了瞌睡。

    索性把书盖在脸上,靠着柳树睡一会,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听耳边传来了一阵响声。

    刚开始我还没怎么在意,但是这声音好像由远及近似的,越来越大,这才发现是有人在哭泣,而且听这声音,好像还是个女的。

    这谁呀?怎么跑到河边哭来了。

    我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来,就见太阳都已经下山了,天色暗了下来,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了这么久。

    揉了揉眼睛,寻着声音看去,就见凹凹河的对面坐着一个人,她低着头,也看不清是谁,只是一边呜呜的哭,还一边搓自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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