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槐树民间旧称,那里的墓园,官方叫做“百安园”。

    本来还以为崔警官会开警车送我过去,心里头未免有些沾沾自喜;但是很快就发现自己其实想多了,他行事很谨慎,已经换了一辆不起眼的私家车、另外他还穿上一身便装。

    到了百安园门口,崔警官停下车交待几句,主要意思就是让我一人进去、他也要打道回府了;他顺便还补充了一句:“墓区里可以上网的。”

    莫名其妙!我没弄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赴约,哪有那个闲心上网!

    另外崔警官并没有说清楚,我办完事以后怎么回去。

    不过,我谢过他以后就没再多话。

    这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自己的面子大到足以让崔警官在车里等我返回的地步。

    另一方面,说不定田家人已经作好了安排。

    等到踏上几级台阶以后回头,崔警官的车子已经悄然掉头,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进门左手边,一盏小灯昏晦地照着,边上是一间屋子、门上方有块牌子,写着“值班室”三个字,这就是守墓人的住处了。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但时间还早;守墓人把门开着坐在屋里,却没有开灯。

    要不是门外有盏灯,肯定会被吓一跳!

    在我从门边经过的时候,看到守门人正趴在桌子上打盹,我就没有出声喊醒他;我想大概是田甜甜和他打过招呼、描述过我的模样,然后叫他给我留着门?

    其实这地方,天黑以后怕也只有鬼才会进出。

    我这样边想边往里走。

    等到进大门以后又向前走出一二十步,就听哐当一声,守墓人竟然把门给锁上了!

    我心头一紧,连忙回头望去,守门人又把那盏灯也关了,然后就嗖地蹿回屋里去。

    ——他灵活得像只狸猫,貌似很害怕被我看见一样。

    我不禁苦笑一下:看来他真是专门在等我,而他那么急着关灯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为了省电吧!

    不得不说,这大晚上的、又是在墓园,他这么做确实很让人心里直犯怵。

    话说,这可是在黑灯瞎火的墓地里,要是没有之前的经历,说什么我也不会来赴约;现在我有了灵眼,倒是不影响视觉,只见一条长长的步道沿缓坡一直往上延伸,两旁摆满了盆栽柏树,再过去就是大片的人工草坪,应该说,环境不错、很像漫步在公园里的样子。

    至少,眼前的这一片,我没有看到一块墓碑;看来真正的墓地应该还在缓坡上面。

    但我不确定田甜甜是不是真在那里。

    停顿了一下,我决定取出手机来看一下时间;然后马上就想起来崔警官临走之前的提示:这里可以上网。

    结果很意外,我发现这里竟然还真有满格的wifi信号!我去、难道可以通过这里的wifi联通地府?

    犹豫了一下,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启用了这个连接。

    没有密码。

    “叮咚!”

    一声脆响,收到一条提示:“咫尺天堂,让爱永存!欢迎进入百安园之网上家园,点击进入……”

    我就选择了进入。

    随后,浏览器迅速跳转到一个页面,原来真的是百安园公墓的官网。

    然而我现在并没有兴趣去查看页面内容,因为目光马上就被“墓园实时地图”吸引住了。

    ——这倒不错,我毕竟是第一次来这里,正好用来作导航,免得走冤枉路;另外我还有个小九九,万一自己今晚有什么事呢、正好通过上网留下点痕迹方便警方调查。

    接着点击“打开”,很快又跳出提示:“使用本功能需要登录用户口,登录/注册?”

    不加思索地选择了注册,之后又要求输入手机号码;我就照做了。

    不料又有提示:“该号码已经是注册用户,正在跳转个人首页……”

    我有些愕然,难道?

    果然,在个人首页看到我名字的拼音,好友栏里只有一个关联,查看详情,结果是“tiantian(甜甜)。”

    这下我明白了,肯定是田甜甜擅自为我注册的;在她的详情选项的下边还有“查找好友位置”的选项。

    哟!我不禁惊叹:这个百安园公墓区,在网络设置方面还真是不错、这样真是方便!

    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查找,结果很快,手机屏幕上就有一个光点在闪动,甚至还标识出来一条绿线,并用黄字提示:“最便捷路线”。

    ……

    田甜甜冷冷地说:“没想到你还真敢来。”

    我听了就苦笑:“这不都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男人嘛!”

    貌似我这种想法挺幼稚的。

    意外的是,这一次田甜甜却没有冲我发火,或者继续和我斗嘴。

    她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低下头说:“走吧!”

    “去哪里?”

    “当然是去大槐树了,怎么、胆怯了吗?”

    嗯?我抬眼望了望眼前密密麻麻的墓碑,心说这里不就是大槐树吗!

    田甜甜却说:“不,这里叫百安园,是公墓,真正的大槐树在那儿!”

    她抬手向山腰处指了指,然后就率先往上爬,我只好默默的跟在后面。

    在墓碑的丛林里不断穿越,我不时地用灵眼左顾右盼,但奇怪的是一个非人类都没有看到;就连大活人也只有我们两个。

    她这是打算带我去干什么?不得不说这个姑娘胆子可真大,除非术法方面有些特别的本事,要是单论体力,她要是想对我有什么不轨的话、那简直就叫拿鸡蛋碰石头。

    渐渐的走完了公墓区,步道的尽头出现一条土路,荒草漫道。

    然后我就看到,眼前堆馒头似的,传统土葬的坟茔一座接一座。

    这我就奇怪了:想要考验我的胆量、想来已经通过了;那接下来要做什么?不会是在坟墓区游山玩水,看完这些安息的灵魂以后我们就回城了吧?

    又来到土葬区的尽头,这里已经是公墓区的围墙边界;墙根下却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屋,看起来相当有些年头了,矮趴趴的样子,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瘫痪在地上。

    田甜甜一言不发的上前去推门,“吱呀”一声。

    这扇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就如同一位卧病已久的老人、艰难地向我们打招呼。

    “进来!”田甜甜说。

    我就弓腰低头,费了好大的劲才钻进去。

    屋里倒是点着蜡烛,但是光线依旧很昏暗。

    里面阴冷潮湿,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但屋子里有一张高高的床,铺盖却是崭新的,被子下面躺着一个人。

    看到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我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这只是一张薄薄的剪纸而不是真人?

    因为他太瘦,身体太单薄了。

    接下来,田甜甜伸手抓住一只被角,“呼”的一下,竟然把被子掀开,让这个男人彻底暴露在我的眼前。

    这是一具赤果的男人身体,皮肤白的耀眼,但是他很瘦,瘦到能数得清一根根的肋骨。

    但他是活着的,因为我看得见他的心脏在微微跳动。

    同时他又是垂死的,细长的脖领无力的耷拉着,两眼紧闭。

    当然,这些仍然不是最主要的。

    我的灵眼看得到,一只透明状的非人类在他的身体里时隐时现,它竟然在酣然大睡。

    但即便它在沉睡中,也依然用脚爪手爪紧紧抠住这个男人的四肢,还用牙咬住他的肩头。

    它是如此用力,以至于它的指甲和尖牙就像是扎根在这个活人的身体里一样。

    我看了之后,感觉自己身上的那些部位同样也在痛。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田阿公吗?

    再一看田阿公躺的床,我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床板下面是三口棺材并排放在一起!

    “你都看见了?”

    田甜甜冷厉地问我。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脸上的手印不但没有消减、反而变成漆黑一片了,真是触目惊心!

    我对她的恨意渐消、怜悯之意油然而生。

    于是就无言地点点头。

    接着田甜甜又说:“看看、你把我们兄妹害成什么样了!”

    我去、谁让你打开那本《纸禁通解》的?

    想了想,我就问田甜甜:“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只是为了骂我一顿、还是打算救人?”

    “救人?你有那个本事吗!”

    田甜甜恨恨地说。

    我只好把双手一摊:“那你想怎么样?”

    “收尸、我要你为我们兄妹俩收尸!”

    我抹了一把汗:“你可别吓我。”

    谁知道田甜甜地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是说真的。”

    “呃……干嘛这么想不开?”

    “想不开?呵呵!”

    田甜甜惨笑了一声,然后就呜呜呜地哭起来,那叫一个伤心!

    唉、我这人是吃硬不吃软的,最见不得女人哭。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如果我能帮得上忙,你就直说;这样哭下去,就是哭到天亮也不能解决问题。”

    接下来田甜甜这才告诉我,控制田阿公的这只恶鬼想要到大槐树来入鬼籍,但是在月中开鬼市之前,通道都没办法打开,必须提前找到捷径才行。

    因为田阿公如果被附身超过七天,他的魂体将会被恶鬼挤出自己的肉身、而恶鬼也会被禁锢在田阿公的肉身里、再也没办法分开。

    这样一来他们只会同归于尽。

    另外,田甜甜的脸上印了只鬼手印,如果恶鬼完了,那她就破相了,从此也就“没脸见人”了,与其生不如死、那还不如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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