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前一日过得怎样,发生过什么事遇见过什么人。等到太阳再次升起,便又是新的一天。顾亦安在阳光明媚中睁眼,伸个懒腰准备去给姑娘做饭。然而刚刚坐起身就跟做梦似的看见了某个姑娘急促从面前走过去,低着头冲着阳台的方向。

    怎么了这是?梦游?楼层不高也是三楼啊。

    顾亦安想喊一声,却又想起梦游的人是不能叫醒的,万般无奈再次委屈一下受伤的右脚,撑着身子站起。暗戳戳地发个誓以后定要紧紧抱着这个小姑娘睡觉,定要把她梦游这个毛病给掰回来。

    “你干嘛?”

    顾亦安被突然地问一句,没有站稳地跌回沙发里,哎呦一声后再被小姑娘数落一番。

    “昨天刚给你说别下地走动,不听是不是?”

    “听啊,你说的话我当然听了。”顾亦安委屈一句,随即又反应回来,反问道,“不是,你这是醒了还是没醒?你别吓我啊。”

    “当然是醒了啊,不然我梦游不成?”时月无奈,看傻子似的看顾亦安,“你怎么又睡这?有床不睡你睡沙发?”有些生气地踢一脚沙发,假装那是他。

    “我……我……”顾亦安想接前一句,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接后一句,亦是如此,无奈地,仿佛也是被自己无语到似的,摇摇头再叹叹气。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合乎常理啊,起得比我都早。”

    “嗯,睡得不舒服,感觉屋里有点脏。”

    “脏?你还信这个?想什么呢你,这是自己家,回屋再睡会去。”

    “你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我说环境脏乱差,我睡的不舒服。”

    闻言,顾亦安愣了两秒钟,下意识地往地板上看两眼,一个接一个的鞋印,全是昨天雨后回家带进来的痕迹,的确,是该打扫卫生了。一瞬间感觉不认识自己似的,怎么还想到鬼怪上去了?真是被时月这个小姑娘带坏了,整天竟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理解了姑娘的意思后长长地舒一口气,然而又想到了什么,更为惊讶道,“姑娘,你这个洁癖是不是有点严重?”顾亦安再次看一眼家里,除了一些鞋印外其他似乎是整整洁洁的……吧。

    “不管,太脏了,我要拖一遍地。”

    “……”

    “你去做饭。”

    “吃完饭再打扫呢?”

    “不行,不打扫一下,影响我食欲”

    “这么……严重吗?”

    “很脏的好吧,你看看这些脚印,就跟有很多人踩过似的。”

    “停停停,别说了,您老请打扫。”顾亦安摇摇头,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会把“脏”理解错了,因为——他这个小姑娘也想到了这一点啊。满地的脚印,虽是自己的,却也看着难受。顾亦安盯着地上的脚印看一会,不由得后背发冷,再想起昨晚上的停电,再再想起姑娘一个人躲在厨房的角落带着哭腔,再再再想起姑娘一个人一个房间越发不敢往下想。

    “喂,小姑娘?”

    “干嘛?忙着呢。”

    “没事。”

    没事,我就叫叫你,看看你是否还在。

    顾亦安听着时月的声音,莫名觉得安心,直到厨房玻璃门前一停,又恍惚中看到了蹲在角落记得女孩。一时心悸停了片刻又似回到黑暗中,时光瞬间倒流,同样的黑夜,不同的场景,回忆中有雷声,风雨交加的夜他睡在一个小屋里,睡得正香。

    站在记忆外看记忆,顾亦安看到那天的真实情景。

    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安歌,捂着耳朵蜷缩着身子躲避雷声,却又高傲地叫一声睡得正香的少年,叫一声没有反应所幸伸出腿却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没踢出去,蜷着身子跳到小床上,挤着少年挤在他身边。终于,少年是听到了雷雨声,梦里摸索着揽住丫头,呢喃着别怕。

    别,别怕……

    顾亦安本能似的重复曾经的话,觉得似曾相识,就在眼前就在昨天,就在这,他给姑娘说的话,同那年那天那晚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腔调。

    记忆的程序似是出现了漏洞,停留在丫头蜷缩在床角的一幕,反反复复重复着,似乎是在提示什么重要的事情。闪电划过,丫头紧紧抱住自己。抬头,亮光中的那张脸竟是时月的。

    顾亦安呆在原地想上前打破这个黑暗,上前,却又发现又被定在了原地。被剔除在自己的记忆之外,看着两个女孩低头抬头来回切换,长发短发来回交错,两个人却好似一个人,开口同样的哭腔喊着同一个名字——

    安然。

    安然,我怕……

    顾亦安伸出手却怎么也抱不到蜷缩在角落里的人,不论是丫头还是姑娘,不论哪一个,咫尺之隔,咫尺天涯。

    “喂,你楞这干嘛呢?”

    梦境外的人闯入梦境,带着现实叫人清醒。顾亦安回神看着面前的人,时月,姑娘。

    伸出手抱在怀里,紧紧抱住,“别怕了,我在这呢。”

    时月被抱得不知所以然,听到顾亦安的话才明白,微微侧过头看着昨天自己蜷缩的小角落,一瞬间,似乎也看到了一个黑暗中等着被认领的女孩似的,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许是站在第三人的角度看自己,竟觉得有些不像是自己的影子。又或许是现在的她已经被人认领了吧。

    时月伸出手抱住顾亦安,全身一依靠着他,轻声道,“嗯,不怕了。”

    相识而笑,顾亦安轻抚下姑娘的长发,却被姑娘低着头撞了脑袋,轻轻地,说疼不疼说不疼还有些疼。

    两人揉揉脑袋接着各自分工,等到时月打扫完卫生顾亦安也摆好了饭菜。洗手间里洗漱收拾一番,时月对着镜子的倒影笑一下,终于是不再肚子疼了,活力满满地准备去吃饭,还未走出洗手间的门就看到干净整洁的地板上多了几条老板椅轮子的印记。

    时月站在原地深呼吸再深呼吸,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暴虐之气,大喊一声,“顾亦安!”

    顾亦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定是他惹到了他的小姑娘,否则“安然”不能被换成“顾亦安”。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是饭菜不够辣吗?对,或许是吧。

    “怎么了?时月大人。”

    “你你你你,你干嘛走来走去,不对,跑来跑去,也不对……你……”

    顾亦安看着被气到语无伦次的小姑娘,莫名竟想再逗逗她,然而求生欲制止了这个想法,正常些再乖巧些,友情提示道,“划来划去。”

    “你还提醒我,”时月不说感谢,叉着腰走到顾亦安面前,伸出手指又不舍得真的打他,“你你你,你自己看,我刚拖好的地,被你这破轮子又弄脏了,你,你真是,哼!”

    “额……我。”顾亦安看一眼底面,黑色条纹两条来回交错在白色的地板上还真是好……碍眼,“哎呀呀,先吃饭,给你加了点辣椒的。”

    “哼,”时月瞥一眼桌子上的青菜,一撇嘴,怒气变成委屈,“鱼呢?”

    “鱼,鱼在河里啊。”

    “那河呢?”

    “河?河当然在鱼外面了呀。”

    时月握掌成拳放在顾亦安胸前,“我想打你。”

    顾亦安轻轻推开时月的手,“我不想被打诶。”推一下又似弹簧般弹回来,顾亦安抿着嘴笑得勉强,抬头对上姑娘写满请求的双眼,一时难以招架,松了手不战而败,“好好好,不过就给打一下哦。”

    “嗯。”时月点点头,一拳撞在顾亦安胸口上当做打了一拳,“赶紧好起来,然后,去拖地。”

    顾亦安表示无奈,却又无法反驳,叹一口气,心想着这算不算是家庭暴力,心里算着打官司能有几分胜算,不,败算。算来算去选择妥协,只是顾亦安不曾想过这一妥协期限竟是余生至百年。

    时光依旧静好,顾亦安乖巧地陪着姑娘看着海绵宝宝,直到姑娘突然想起什么盯着他的脚嘿嘿一笑顿时吓得他蜷起了腿,“你,又要干嘛?”

    “人家刚刚打扫卫生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好东西,想跟你分享一下。”

    “不,不用了吧,做人啊,要自私一点的。”

    “就不,就跟你分享。”时月说罢推开顾亦安光脚踩着地板进了主卧,留下顾亦安追着她的背影在皱眉——

    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光着脚跑呢?不行,得教育教育她穿鞋走路。

    教育的想法刚出现学生就回来了,手里还拿这个灰蓝色的小包,看着甚是眼熟,“这是,针灸包?”许世安的那个?

    “额,你知道啊,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我……”顾亦安看着时月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蜷着腿抱住自己,“你想干嘛,扎偏了会出人命的。”

    “我知道啊,扎深了也会出人命的哦。”时月说着取出一根银针,一把拽过顾亦安,“别怕,姐姐练过的。”

    “怎么不怕,你练过都不知道要消毒的吗?”

    “失误失误,给我一分钟。”

    “我给你五分钟,你走开好不啦。”

    “不好,就给你扎,我不管。”

    “我……”要不他也不管呢?

    二十分钟后,顾亦安看着刺猬一般的脚,有些心累,为什么想不开要自残去崴脚,为什么许世安那个滚蛋要把针灸包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得那么明显?

    惆怅片刻又想起些什么,看一眼姑娘依旧光着的脚皱了眉,特殊时期还光脚踩地板不怕肚子疼了吗?

    “去穿鞋。”

    “嗯?什么?”

    “我说,去找双拖鞋穿上。”

    “我不,你们的鞋太大了,我穿着不舒服。”

    闻言顾亦安一蜷腿,“不穿就不给你扎。”

    “你,你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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