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小孩的脸,”顾亦安透过玻璃看窗外,一顿饭的功夫天就放晴了,有些让人怀疑这到底是几月天,六月还是……时月?

    回过头恰看到时月抬眸,一时笑从心里来,张口就是,“十月的天时月的脸……”

    时月眯起眼睛举着筷子,人家是笑里藏刀她这是笑里藏箸,“怎么着?”

    “说晴天就晴天。”顾亦安笑得无比虔诚地轻轻推开刀似的挂在自己脸边的筷子,“雨后初阳暖人心。”

    “哼,小心你的脚。”

    “不敢不敢。”

    “收拾碗筷去。”

    “你呢?”姑娘,人家还是个伤号,你还让人家做饭,做完饭还刷碗,家庭暴力啊有没有。

    “我?”时月往沙发里一倒,抱着一个抱枕,“我睡午觉啊。”

    “去屋里睡,这个沙发太小了。”顾亦安拉起时月,推着她往咖啡馆的小屋去,“书架下面的抽屉里有毯子,拿出来裹着。”

    “哦。”然而姑娘应一句却一个转身坐在了秋千里,指点江山般指挥着她的臣民,“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此情此景,你有何理由不去刷锅洗碗?”

    “遵命,吾皇万岁。”

    “去吧,朕的臣民。”

    然而皇上登基不到三分钟,看到悲惨的臣民一瘸一拐地努力劳作一时悲从中来,感天悯地走下王座与民共苦,“那个,还是我来吧。”

    “你来坐……”一句话未说完手机便响起了,姐姐的视频通话,“你来接电话怎么样?”顾亦安微微一笑,提前见家长了,虽然是在视频中。

    时月摇摇头再后退回王座上,“还是你来吧。”这种私人的聊天还是不要介入的好。

    然而视讯接通第一声出来的竟是一声猫叫,顾亦安故意冲着时月说一句,“是大外甥六月啊,几日不见,你又……”余光瞥一眼手里里的大猫脸,“又长胖了。”

    时月好奇又想念肥猫六月,伸着脖子去偷看却又在顾亦安把手机举过来时捂住了脸,沉默地拒绝浑身都在说着“拿走拿走我不接”。

    顾亦安无奈又理解,左右是她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视讯,纵然开场的是一只她熟悉的肥猫,手机微微一侧只拍着自己,挨着时月轻声说一句,“不拍你,看吧。”

    时月不确定地瞥一眼手机屏幕,确定了小屏幕里没有自己后才坦然光明正大地看猫猫六月,还真是,几日不见,长胖了。果然,跟着亲妈这生活水平就是不一样。

    顾亦安这个舅舅跟着肥猫六月这个外甥,一个说人话一个说猫语,却还无缝连接,聊得甚是欢畅。

    时月难以置信地目光崇拜一下顾亦安,再惊叹一下六月,这两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哦不对,鬼才。

    顾亦安余光瞥见时月的疑惑,轻声再附耳说一句,“我也听不懂,就逗他玩。”

    “……”时月不言语,伸出手轻轻推开顾亦安的头,推到视频中去,许是推出了一个新的视讯,大屏幕中换了角色,一个清淡如兰的女子声音清冷的问,“咖啡馆?”

    时月愣了片刻,惊叹于这个声音,仿佛穿越了时间从民国而来,带着那个年代独有慵懒睥睨,身在红尘中却又心处红尘外。时月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清新淡雅的装饰,处处碎花,繁而不落俗套,简而不失典雅。想来视频的另一方就是这个小小咖啡馆的主人,他的姐姐,四月清和。

    顾亦安听着姐姐的话,长久的相处明白她是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倦懒性子,“下雨了,来这避雨。姐姐这是回家了?”

    “嗯。”

    秦岭淮河以南再往南,吴侬软语咿呀动人之地,姐姐沈清和的故乡。顾亦安曾想过许久,想来想去也只有那样一个温柔的地方才能温养出姐姐这么一个妙人,清和,四月清和,永远不会有寒冬凌冽的杏花雨四月,亦或是经历了风霜洗礼后的依旧清和。

    “急着看六月做什么?”

    “我……想他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山南水北乎?”

    “贫。”

    “不贫不贫,再让我看一会六月。特别想见他。”

    画面再次切回六月满是毛的头,顾亦安开口向对面的主人要求道,“姐姐,你有事的就去忙吧,我跟六月聊聊天。”

    “好。”视频拍不到的地方,沈清和勾唇一笑,三年的姐弟她自是听出顾亦安话里的意思,细想一下,笑意加深,定不是这小子想见六月。手机边上静静地等,果不其然,没一会画面中就挨着顾亦安出现一个长发的姑娘,灵动的眸子叫人移不开目光,看了片刻再看又觉平常无异样。

    这便是叫顾亦安苦闷多日的姑娘吗?

    时月不知有人打量她,一双眼睛盯着屏幕中的六月,随着他动而动随着他叫而笑。扯过一个抱枕假装是他,揪着抱枕的一角假装那是他的小爪子。一举一动都传情原来说的是猫啊。

    激动难以自制中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呢喃,反反复复一句话,细细听了竟是自己的声音,轻轻的一句“有点想六月”,极轻极轻的也足够两个人听清的话。

    抬眸看一眼顾亦安,原来你听到了,原来你记下了……

    时月不知自己眉眼带笑,顾亦安不知姑娘眼眸转向自己,身在局中不知局,定是要个局外人来看破这一切。屏幕外,躲在这场见面中的第三人将一场眉眼含春看得清清楚楚。

    姑娘抬眸的一瞬间,眼中有光流转。沈清和皱了双眉,这样一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哪里呢?书上吧,书上画里文人笔下——

    “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

    时月挨着顾亦安两个人挤在一方小小的秋千里,吊篮式的白色秋千当真是应了一个鸟窝式的名,一个小窝一个小小的家,小小的家里两个小小的人。时月枕着顾亦安的肩上,久久地不曾动弹,定格在屏幕中。沈清和截了图,直到多年之后再翻出来才发现两个人竟逃过了岁月的摧残,活出了一辈子的年少模样。

    “诶,你说六月那么圆还能蹦蹦跳跳吗?”关了视频以后时月问顾亦安,忍了一个多小时的问题,不敢当着六月的面说出。

    “行了,回来扣它小鱼干开始减肥。”顾亦安伸个懒腰起身,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你是不是就是经常喂他的那个阿姨?”

    “是啊,你把零食钱补给我?”

    “不补。等一下,好像不对……”

    “怎么?”

    “你不是阿姨,是姐姐才对。”

    “你占我便宜。”呵,你是舅舅我是姐姐?有猫病啊。

    “我跟你小叔叔同辈好吗?大侄女!”

    “是是是,小叔夫!”

    怎么又是“小叔夫”把“小叔”改成“丈”行不行?

    “我错了,叫哥哥行不行?”

    “不行!”时月谨慎地后退一步,退出厨房,站在门外,仿佛那扇门是条代沟似的不可逾越。确定了站在代沟之外再毕恭毕敬地鞠一躬,友好地提示道,“大叔。”

    大叔?比小叔还老呢。顾亦安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怎么,已经沧桑成大叔了吗?举着菜刀当镜子,仔细审视一下自己的脸,胡子也不长啊,不就一天,两天,三天……嗯,几天没剃胡子吗。

    “喂,我哪里像……”回头,想为自己正名,却发现姑娘吃饱喝足有些活跃,手捻兰花足尖轻点开始翩翩起舞。无奈地顾亦安看了眼自己的脚,难道,这就是代沟?

    时月一曲未终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嗡嗡声,疑惑着停下,顺着声音满屋子找,这个声音怎么那么像……

    侧身,抬眸,正对上一本正经剃胡子的顾亦安,小镜子面前一摆,化妆包手边一放,好好的一个绝世美男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美妆博主。

    “还真是你在剃胡子。”

    “干嘛?等我收拾一下看你还好意思叫我大叔吗?马上让你啪啪打脸。”

    “不用这么较真吧。”时月撑着脑袋坐在顾亦安对面,“你不就是我叔叔吗?对吧,你看你的大哥是我的小叔,你不就是我叔叔吗?”

    “我还是你学长呢,同校的!”

    “我们又不是一个系……”嘟着嘴小声嘟囔,还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四老学长。

    “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帅。”这个倒是事实,毕竟沉鱼又落雁闭月还羞花,时月索性放平了手臂仰望顾亦安的盛世美颜,“真的,你很好看的,而且,有点小胡子还挺性感的。”看着看着竟想揪一根把玩把玩,手快了脑子一步伸了出去,语音落的瞬间也迎来了顾亦安的死亡凝视。

    “放手。”

    “别这么小气,让我玩一会。”手放在顾亦安的下巴上,短短的胡渣有一些扎人,或许是自己没有物以稀为贵,竟有些爱不释手,“你在家怎么不打理?”她记得洗手间是有剃须刀的啊。

    家里?小姑娘你可知那是林衍的家,是你的家,却不是我的家。

    “我也没见你化妆啊。”略过这个敏感话题,反守为攻,他印象里小姑娘小丫头都是淡妆浓抹的。

    “我?我又不上台跳舞为什么要化妆?”时月翻弄着顾亦安的化妆包,一样样一件件还挺齐全。说起化妆,自她三年前从舞台上摔下来之后似乎就没在碰过,如今再看,不知还能不能画出以前那个妖艳的自己来。

    “刚才看你跳的挺欢的啊。”

    顾亦安说着往前一倾,时月连连后退伸手双手警惕这个怪叔叔,直觉告诉她,这厮定是有些不安分的想法。

    “是,是又怎样?”

    “是就对了,叔叔给你补个状,你再跳一曲。”

    “我不。”

    “哪跑?”快时月一秒,在她逃跑前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仗着年长的优势欺压祖国的花朵,“乖乖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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