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半顾亦安才想起来画本落在了咖啡馆,摇摇头顺着六月的毛。

    算了算了,明天再去拿吧。

    路过时月宿舍楼的时候顾亦安停下了,回想起昨天的斗篷装,今天的舞蹈,下意识地朝宿舍楼的方向去看去找,门口来来往往倒也有几人,只是都不是那一个。

    阿飞转身也看了看,想起的却是咖啡厅里南一对顾亦安无微不至的照顾,真是想不明白了,“哎,那丫头对你那么好,你忍心负人家?三年了,就没打算找一个长久点的?”

    初听以为是在说时月,再听却明白是说那群前女友,突然想起来这个似乎也是刚刚那丫头的宿舍楼,“正是因为南一那么好我才不能耽误她啊,我就是个浪荡子,长久……呵?……”蓦然间停住,目光所及是个姑娘,身边这俩傻小子找了一天的姑娘,此刻正站在二楼某个宿舍的阳台上。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在灯火阑珊晒衣服。

    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又留给他一个梦一般的现实,或是现实一般的梦,顾亦安苦笑,什么时候也轮到要默默无闻仰望别人了?风水轮流转,真是报应呐。

    摇头继续接上自己的话,自嘲的语气,“长久不适合我啊!”能够长长久久的人已经不在了,哪来的什么长久可言?努力回忆安歌的脸,浮现的却全是时月那个小姑娘——

    医务室装睡的可爱,睡醒睁眼的迷糊,宿舍楼下的灵动,小空地的惊艳以及刚刚的……温馨?

    莫名地想起来很多年前的家,那个福利院,那时安歌还在,那时那还不叫顾亦安,男孩女孩挤在一个屋子里,人很多很温暖。

    猝不及防地,一只手伸过来,所有的感叹消失殆尽——

    “你干嘛?”顾亦安向后退了一步,颠地怀里的肥猫六月喵呜了一声,也表示着不满。

    阿飞不在意,非把手贴在了顾亦安的额头上试了试才甘心,“没发烧啊,我去,你居然记得南一的名字,奇迹啊,她要是知道指定乐疯了。”说着大有拿出手机广发新闻的趋势。

    顾亦安翻了翻白眼,“你要是真可怜……”想了想还是换做丫头比较合适,记得名字又怎样?他只适合当个情人,不适合当个恋人,“还是什么都没听见的好,回头人家伤心难过我可不负责哄啊。”

    继续扮演一个风流浪子,“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哼唱一句就骤然停止,一首歌也就这一句符合他而已,于是乎反反复复唱给自己听,洗脑似的不知道要抹去什么。

    可是偏偏大脑要反着干,越是压制越是去想,非要去探探禁令的底。顾亦安不敢面对,纵是过了三年还是无法去面对安歌的离开。这次大脑是接受了指示,自动切了频道,一晃而过,眼前全是那双医务室的眼睛。

    顾亦安不回避,反倒让自己往细节处去想,不放过任何一处,仔细回想,直到找到任何能靠近那姑娘的蛛丝马迹还不休,太少,太少,知道的信息太少,想办法,想办法,想想办法怎么去接近她。

    不知是想得太用力还是在咖啡馆睡得太久,回到久违的宿舍竟一点睡意都没有。脑海里太多姑娘的画面,一颦一蹙都想画下来,可惜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大兄弟。

    只是若有畏惧就不是他顾亦安了,把肥猫六月往床上一摆,任它或睡或吃或玩耍。撑起画架开始夜晚的创作,给画布上妆一般画她的眉画她的眼,渐渐成形却又想起了安歌。

    盯着未完成的画久久不能回神,端着颜料的手不自觉地抖动,像,真像。或者说——

    一模一样。

    顾亦安难以自制,胸口开始沉闷,有什么东西堵着压着,从胸腔慢慢往上爬一点点缠住他的喉咙,一圈一圈又一圈,让他窒息,窒息的的边缘又松那么一下,来来回回,死不得又活不来。

    左肩的疼痛打破束缚感,一下子身体得以放松,无形的绳化作一缕烟回到画里。顾亦安回神,只见原本抱着吉他的阿飞不知何时抱起了六月,一脸惊忧地看着他,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话。看清了说的是“亦安”二字后,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名字。

    觉得无趣,觉得可笑,再回头看那画,普通的眉寻常的眼,没什么不同,没什么好看。勾了嘴角冷笑或是嘲笑,他说不清,只是越发的对这个小姑娘感兴趣,能让他这么强烈地想起安歌,她还是头一个。

    回过头给阿飞一个大大的微笑,摸着六月的脑袋,“我画个画而已,又不是写遗书,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阿飞无奈,不过见他又这么欠揍倒也松了一口气。想起刚才他颤抖不安的模样还有些余悸,有些像是三年前,那个夜晚,他抱着酒瓶子倒在马路上。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紧接着又想起来,那天晚上某人趁着酒醉亲了自己一口,瞬间不再抱有任何同情心,“赶紧的,画个遗书去死吧!”

    “行行行,明天月圆夜记得给我留个窗户,我的灵魂会飘回来过节的。”

    “我这就请几张符纸把宿舍给封起来。”

    “符纸?不不不,你应该准备个道姑收了我。”

    “六月的道姑要不要啊!”说着两手一摊,极其配合地,六月一跃而起冲着顾亦安就扑了过去。

    两手被占用的顾亦安来不及接,被天外肥猫撞得连连后退,直退到桌边抵着桌子沿儿站稳,“大外甥,你该减肥了。”

    抱着六月入睡,许是睡觉意识不对,入梦竟梦见了安歌,模模糊糊的脸,他向来记忆力极佳,记得住每个丫头的脸,每个丫头像她的地方,却偏偏忘记了最开始的那张脸。很清醒的梦,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分不清是梦还是回忆。

    一梦一生,从福利院初遇,她保护他,苦中作乐欢声笑语好不惬意;到离开那个院子,校园里比赛,各式比赛争取成绩好不得意;再到最后一别两宽,天人永隔。

    彼时韩愈祭十二郎,文道“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殓不得凭其棺,窆不得临其穴。”

    中学时不懂,现在明白了,天之涯地之角,生不相依,死不入梦,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如此吗?

    梦里有人在蹭自己的脸,毛绒绒的又湿湿 软软的,本就不深的梦也没有坚持的意义,睁眼漆黑一片,漆黑中两颗绿的发亮的珠子悬空挂在自己脸前。说起来有些恐怖,恐怖中却又分外温暖。

    六月蜷缩在自己的脸边,拿小舌头舔着眼角的水,湿了整张脸,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这猫儿的口水。极其嫌弃地举起六月,眼睛慢慢适应黑夜,也适应了六月的可怖的眼珠子。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抱住六月揽在怀里揉了揉。

    抹了把脸再也睡不着了,干脆翻身下床,下床还不忘轻手轻脚。床下桌边未完成的画还立在那,轻拉开一半窗帘,放进开一些月光灯光,微弱没什么亮度,却也足够来看画上的眉眼。

    开一盏小夜灯,昏黄不亮,烛光一般的在灯下完成未完成的画。一笔一划,分不清画的是谁。

    姑娘啊姑娘,你到底是谁呢?

    漫长的夜继续,画上的姑娘睡得安稳,梦里在微笑,可是啊,透过一床被,那紧握的手却死死抓着胸前的十字架。只有十字架知道完整的梦,微笑的前半段是伤心绝望和恐惧,后半段的梦里找到了十字架才真正睡得安心。

    一幅画画完,夜未央天未亮,打开电脑开始本职工作,他的宏伟大计这才刚刚开始,不论是为了两个哥哥“双宿双飞”还是为了再看看那双像极了安歌的眼睛,都要找个捷径接近姑娘。抢在阿飞跟司澄两个兄弟前头,背着林衍和许世安两个哥哥,悄悄拿下小姑娘。

    静下心来写程序,只有这时才有点计算机系学生的觉悟,所幸没有荒废学业,不然泡妹子都要排队。

    翻出给所谓的亲爹准备的中秋礼物,拍照上传再把写好的程序代码藏在照片中,发给林衍,只等着天亮赌一把,赌林衍不要屏蔽他这个小弟,千万要按照剧本打开照片让他成功入侵他的手机啊。

    想了想再加上好儿子般的问候,“大哥,帮我看一下,中秋送这个画送给父亲做礼物合不合适。”

    做好所有的准备,天也微亮,伸个懒腰简简单单收拾一下,抱起蜷缩在桌子上睡觉的六月,拿着钥匙溜达着去给六月的妈咪看店去。

    路过女生宿舍的时候朝着时月的宿舍楼再看一眼,准备早训的人已经起床了,而提前结束军训的人还在睡觉:嫌弃声音有点大扯了小被子蒙着头,生气着生气着就又睡着了。

    顾亦安跟着早训的人流往前走,到某个路口分道扬镳,路上三五人稀稀疏疏各自匆忙也不知道在匆忙些什么。如此良辰美景当然是要找个安静地方喝杯咖啡撸撸猫了,想着倒有些羡慕六月的生活,整天吃吃喝喝玩玩睡睡,还被一群人宠着,没有指责更不用伪装。

    把六月放在咖啡馆门口的秋千里,随手推一把,像个摇篮似的摇晃着。提前开门营业,为自己煮一杯咖啡,不等顾客等老板,如果能带着回家一起过团圆节就好了,可惜了,不能。

    等待途中计划成功,入侵成功的消息发到手机上,紧接着是林衍的回复,“合适,找时间表装起来,提前回家准备过节”。

    “呐呐呐,大哥,不要随便打开照片嘛。”点击确定进入,看着林衍的手机页面被复制过来,竟还有一丝丝的罪恶感。

    喝着咖啡透过自己的手机翻看着林衍的手机信息,满是工作信息的相册,唯一的私照还是一张合照——他回到顾家被自愿与哥哥们一起照的,有小妹许长宁,当然,也有二哥许世安。

    “大哥啊大哥,你这么小心地藏一个人,哦不,两个人,却还是被我发现了,还真诚惶诚恐呢。”

    没有一张关于那姑娘的照片,莫名地有些失望,翻看多时最终也只锁定在一个备注为月亮图案的女孩。一条条过分关心的消息,被回以一句又一句“小叔叔”。

    小叔叔?侄女?家人不是都去世了吗?怎么?还有个侄女?还是说……特殊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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