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过……阿弥陀佛……”他低了头,喟叹一声,怜悯而又深情地看了阿田一眼,垂目不语,任由阿田搂着了。

    “和尚哥哥,你,喜欢我吗?”阿田见他放弃了抵抗,更是搂紧了他的脖子,低声喃喃。

    照水纠葛挣扎地看了看她,似乎想挣脱,但阿田的胳膊还像八爪鱼。

    “阿田,别这样。咱们还是像以前那般说说话,聊聊天,多好啊。”照水身上的僧袍已被汗水染透。

    阿田的衣衫也是湿着的,可濡湿的衣衫下,她的皮肤滚烫似火。

    “和尚哥哥,你要不是和尚,那该多好啊。我多想看你蓄起头发穿上袍子的模样。你待我这么好,我总想着报答你。现在,就让我报答你……”

    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的,身躯更是发烫。

    照水被她搂着,只如抱了一个热水壶。

    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脑中更是激烈斗争。

    “和尚哥哥,以前你也抱过我的。怎地,现在不行了?”

    “那是为了帮你。”

    和尚觉得念经已然不管用。如果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

    衣服湿热,脸上身上也湿热。

    照水强迫自己清醒。他突然觉得阿田不对。今日早上,菜花蛇嘴里叼着几个野果,放在了桌子上。他没吃。但阿田吃了。

    哎呀,和尚方才想起,那果子不能随意吃。那果名叫红花果,也是中药材,吃了能催情移性。

    和尚心里忙不迭地叫悔。早上自己忙碌,竟是忘了嘱咐阿田。

    为时已晚。

    阿田是个端庄稳重的好姑娘。就他的了解,她并不会失了分寸。

    不过,就算她有意为之,和尚又哪会责怪,又哪忍心责怪?

    照水就叹息一声:“阿田,你不该吃那果子。你且坐着,我去找一味草药。”

    他会点穴,到底还是挣脱了阿田,伸手对着她的胳膊点了一处穴。

    阿田瞬间不能动弹,嘴巴也不能说了。

    她蹙着眉头,不忍和尚离开,一脸的哀怨。

    “我速速就来。不,我就在此处,你能看到我的。”

    照水在草地上寻着了一种紫色的草药,将药根折断了,洗净,放入阿田口中,轻声说道:“嚼烂它,将汁水咽下,再将渣子吐出,你便就好了。”

    阿田抬眼看着他,似信非信。

    和尚哥哥说的果子,她早上确实都吃了,滋味不错。她还嘱咐大蛇,拍着大蛇的头,叫它以后多摘呢。

    果子不好,哪里不好?

    但她听和尚的话。

    苦涩的汁水在舌尖浸润,顷刻就浸润在喉间。

    照水上前再次点了她的胳膊:“好了,你身上的衣服都快熏干了,这对身体不好。咱们赶紧回庙里,你替换替换。”

    阿田就动了动指头,果然能动了。

    原来,这就是点穴。

    她马上觉出了身体的异样。怎么脸也不烫了?身子也不烫了?她低着头,想起方才言行的出格,咬着唇,不敢抬头了,只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一路,阿田只是不说话。

    她不敢回想,但又像吃了罂粟,偏偏又想。

    到底,和尚哥哥没有松开她呀。

    “照水啊照水,你虽说四大皆空,但你的心,真的空了吗?”阿田心里自言自语,心里涌起难言的苦涩。

    这和尚本是她恩人。她对他好,亦是为报恩,不图别的。

    可事情到底偏离了轨道,她真的心生妄念了。

    “怎么不说话了?”照水回头,下了山坡,离开树林,就现出日头了。太阳底下,照水破旧的僧袍似乎闪着光,他的眉眼,他的唇齿都熠熠动人。

    没来由地好看。

    他本就英俊不俗,此刻更如仙人下凡。

    阿田微微闭了眼。她是真的……喜欢上这和尚了。豆蔻初开,青春萌动,心弦已拨。

    “可是累了?”

    和尚又问了一句。

    阿田点点头,又摇摇头。

    “累了,我背你。”和尚弯下腰。

    和尚又变得殷勤,可阿田就觉得莫名地凄楚。

    “不用。”

    “我有力气。”

    “方才,我失态了,对不起。”

    和尚微愣。“阿田,何必这般生分?以前……我也背过你的。”

    “是我不好。你是和尚,日后要成高僧的。我……却目光狭隘,又蠢又愚,一心要与你为难。以后,我再不了。”

    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

    她不想让和尚哥哥心生误会。

    照水就沉默了。

    他觉出了心底的苦痛。如刀割,如凌迟,如鸩酒烧心。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的心是肉做的,不是石头。

    她出天花,他拼了命地驼他去采桑镇,寻医问药。邙山遇贼,她陷落贼手,亦是他奋不顾身地将她救出,为此甘愿低头拿出自己不屑的云家玉牌。

    试问,如果将阿田换作别人,他可会这般不顾一切?

    他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忙是会帮的。救也会救的。但不会全部身心地投入。

    为了阿田,他移情动性,可谓失魂落魄。这不是心动是什么,不是喜欢是什么?

    苍天在上,菩萨在上,阿弥陀佛……我释照水有罪,我凡心未减,我愧对佛祖,我的确……喜欢阿田。

    喜欢她的一举一动,一回眸,一抬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所有所有。

    “哦,你再不了?”照水的眼睛盯着阿田。

    “是的,我再不了。不妨碍你念经。我只干我的事。我与你做饭洗衣,当你的丫头,尽心伺候你,再不行这般的荒唐事。”

    为了让和尚相信,阿田还举起了手,赌咒发誓。

    这更让和尚看得心痛。

    阿田,阿田……你没有任何错,错的是我。是我心生妄念,却又不敢承认。

    从邙山回到庙里,二人始终不曾说话。

    到了黄昏时分,大蛇也进棚了,那牛黄却又回了来,左右手都提着厚重的东西,兴奋进来。

    阿田就给他倒水。

    牛黄就将提的东西满满当当都放在桌上,如展览一般。什么点心、水果、小玩意儿……还有梳子、菱花镜、木簪子……真把阿田吓着了。

    “牛黄,你哪来的钱,买这许多的东西?”

    牛黄就搔搔头发,嘿嘿一笑:“俺运气好,路上捡到一点银子,趁下午不敲钟,就去街上胡乱买东西,想着回来送你。”

    “捡来的?可有失主寻找?”

    “没有。俺一直在路边等,逢人就问。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俺就走了。”牛黄十分热情,一口一个“阿田妹子”地叫。他是真将阿田当作了亲妹子。

    “你看这个木簪子中意不?这把木梳齿轮大,正好给你梳头发,你头发又多又密,好看。这面小镜子正好给你匀脸,省得你每日去厨房水缸照……”

    对着阿田,牛黄的话又简直没个完。

    阿田就笑了。

    “谢谢你了。”

    “谢啥呀?都是一家人。下回,我领了月饷,还给你买。”牛黄将阿田倒的茶一饮而尽,就好像喝的是甘露琼浆。

    “不用。你有了钱,自己存着。以后找个嫂子,成个家,生几个娃,多好。”阿田最不愿的,就是别人为她破费,牛黄也不行。

    “俺不成亲。俺还要……报仇!”说到这里,牛黄就咬着牙,脸色也沉了。

    若是以前,和尚定会问他:为何要报仇,给谁报仇,仇人又是谁?

    可现在,他竟是提不起心情问了。

    牛黄给阿田买东西,他并不高兴。要买,也是他自己,轮不到牛黄。眼看着牛黄和阿田一说一和的,倒把自己撇到一边了。

    和尚受了冷落,心情更不好受。

    那牛黄还不知好歹地将一匹布抽了出来,展示给阿田看。布匹的颜色是雨后天青的,做裙子还蛮好看。阿田也觉得喜欢。她就两件替换的衣裳,其中一件还让那个叫絮娘的姑娘穿走了。

    “阿田,你马上拿剪子裁。下回,俺再给你买块石榴红的布料。”

    呵呵,牛黄五大三粗,性子鲁莽,不想对阿田却是极尽温柔之色。

    和尚忍不住了,发话了。

    他到底不是隐形人。

    “牛黄,阿田没衣裳料子了,我给她买。”

    “啊?俺买就不行吗?阿田也是俺妹子呀?”牛黄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不解。他虽鲁愚,但不是傻子。恩人不高兴,脸都耷拉下了,成了一个别扭的苦瓜脸。

    “总之,就是不行。”

    照水也不想找什么理由。反正牛黄的话让他添堵。

    “咋地就不行了呢?阿田,你说说,恩人这是咋回事嘛?”牛黄虽不是傻子,但却猜不出,和尚犯了嗔怨之心,嫉妒了。

    阿田就将目光移转到照水的脸上。这是她回庙里后,第一次正眼看照水。仿佛她的眸子藏了磁石一般,照水想挪开脸的,但竟是挪不了。

    一切情意皆在眼底。

    欲说还休,欲藏还露。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呀……

    阿田战栗……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头有小蛇游过,酥酥痒痒,陡然之间,电光火石,只是不能确定。

    没来由地,她竟然对牛黄热络起来。“牛黄哥哥,这既是你的心意,那我收下就是。这料子却是好,镜子也好看,梳子也喜欢,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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