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外头天都黑了,黄陂揣着手,没上轿子,沿着冷清的街道,一路往大理寺走去,跟在身后的侍卫都在纳闷,大人今天是怎么了?

    轿子跟在身后,没走两条街,就遇到了带着一大帮人,往各个酒楼茶厮搜人的梁哲思。

    “大人,你怎么了?”梁哲思老远就看到他苦着一张脸,哀怨的眼神能穿过十条街。

    “你说呢?”黄陂欲哭无泪。

    “陛下还是没有同意你开棺验尸的要求?”这些日子,他去仵作那里跟格布聊过,黄陂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是一清二楚。

    “对啊,”黄陂就差鼻涕一把,泪一把了,如今王维桢的尸身还在大理寺搁着,御史大人王思齐跟符节令丞公伯圣德都上了折子参他,说是他不把维桢的尸体交还出来,让他入土为安。

    都成虫子窝了,怎么入土为安?

    还有,这案子还没查清白的,怎么还给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陛下肯定不会同意,而且他还让你把王维桢的尸体交给京兆尹,我说的对不对?”梁哲思别的本事没有,蒙皇上的想法,那是一蒙一个准。

    这边厢黄陂点头如捣蒜,对啊,就是这样的,他不仅不让我开棺验尸,他还要我把王维桢的尸体交给京兆尹的杜大人处理,不仅是王维桢的,丐三,小桃,前头死了一个村的村民,所有跟巫毒有关的尸体,都要交出去。

    黄陂很不情愿,不仅不情愿,还很不甘心,这要是交出去,那手头上的几个案子也都交出去了!

    杜江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黄陂一清二楚,陛下也心知肚明,完全就是一个和稀泥,调平各方情绪,把死的说成活的,把活的说成死的,案子不用查,全靠编瞎话,管它靠不靠谱,只要说的通就行的一个人。

    就这么一个人,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就把他提拔到了京兆尹,这完全就是个狗腿子嘛!

    “杜江大人要从青州城回来了吧?”梁哲思算了算时间,半个月时间足够了,就杜大人编故事的能力,这青州城外杨树林的案子,肯定已经想好话本,就等吏部同意,张贴通告,把这事当翻书一样,揭过去了。

    “可不是嘛,”就是因为他要回来,陛下才从不给正面回复,变成了果断拒绝,还要他把卷宗交到京兆尹。

    凭什么啊,我辛辛苦苦忙活一两个月,好不容易搜查出些蛛丝马迹,这些努力跟发现,到了杜江那里,都是狗屁,全都打翻不说,他还要编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来圆谎。

    每次瞧到不靠谱的通报,黄陂就知道,这个杜江又在编故事骗人了!他不仅编的稀烂,骗人没骗到的,被其他同僚揭穿的话,他还能装聋子瞎子,看不到,也听不到别人的质疑,真真是又不要脸,也不要皮。

    凑不要要脸的!黄陂很生气,能让他这么生气的,只有杜江,只有皇上让他把手头上的案子转给杜江的时候,大人才会气冲冲的从皇宫,一路狂奔去大理寺,还美曰其名,锻炼身体,强身健体!

    实际就是气的到了极致,又不能随便发泄,只好虐待自己的脚了!

    今儿个看他轿子都不坐,梁哲思就明白,杜江大人又要来截胡了!

    他家大人天天阅读宗卷,晚上都没时间睡觉,去上朝下朝的路上,是他雷打不动的补觉时间,能让他觉都不补了,要么是遇到大案子,要么就是杜江杜大人。

    “杜大人在青州城的通报还没贴出来吧?”就算他要回来,也得等到通报贴出以后吧?

    “还没有,不过今儿个陛下给我瞧了瞧,”说到这个,黄陂气的更厉害了。通篇都是鬼话,放屁,愚弄百姓,这个杜江,肚子里哪里是江河,明明都是破烂的稻絮。

    那青州城的杨树林的命案,摆明就是赵睿的手下砍杀的,赵睿自己都承认了,他们这边同齐国交涉的时候,也明确表明了这一事实。

    可杜江杜大人的告示是怎么写的呢?

    这伙商人,因为答应了随同的厨娘,说要把她带回齐国。后边厨娘得病死了,商人们就不愿意履行承诺,胡乱把人埋在了山林里。

    后边,因为在山间喝了脏水,引起身体不适,队伍里有人怀疑是死去的厨娘,冤魂不散,跟着他们讨说法,就动了歪念头,想要给厨娘报仇。

    于是,相互给对方下了*,最后大家集体出现幻觉,自己人砍自己人,然后全都死掉了。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正确的,他还详细描述了所有尸体死去时的怪异状态,瞪着眼睛,面目表情,就是*吃多了。

    最后,还要在告示下方写些大道理,诸如做人要心有善念,言而有信,不可答应别人的事情坐不到等等,看的黄陂真想骂街。

    *吃多了?吃你奶奶的*?你见过吃*的人是什么模样吗?这玩意是能吃死人的东西吗?

    鼓着眼睛,面无表情,你怎么不说是喝水的时候喝到了蝌蚪,青蛙精上身索命来了?

    还*,我看你就是吴国最大的*,日日都是你在给民众们灌迷魂汤!什么事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完全不注重这中间的细节跟真相,同这种人做同僚,真是上辈子刨了他家祖坟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梁哲思点头,杜大人这话本越写越精道了,都能讲道理了,不错不错,难怪城里头这么多人喜欢八卦,就杜大人这般胡扯,连个真相都不告知,好奇的老百姓,不嘀咕才怪!

    也不是人人都是傻子啊,发生了什么,旁人能一点门道都瞧出出来?

    “你知道,更可气的是什么吗?”黄陂捶胸顿足,“他把那些商人的尸体烧了,烧了啊!”

    那些尸体死状如此怪异,查都不查直接就烧了,还不是埋了,这要以后需要重新翻查,那得去哪儿找证据去啊!

    这个杜草包,能把人活活气死啊!

    “这个无妨,我回来的时候,就让姜宇偷偷留了两具尸体,让他拿城里冻死的流浪汉换下来了两个人,”梁哲思拉住黄陂,在他耳旁小声汇报着,“大人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这两日尸体就会到,到时候就说是外头冻死的流浪汉,拖到格布那里去就是,让格布暗地里瞧瞧!”

    “哲思,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不枉我对你的悉心教导跟栽培,”黄陂感动的几乎要落泪了,还好,还好留了两具尸身,这个事一看就没有这么简单。

    两年前到现在,中间出了这么多藕断丝连的分支,黄陂有种直觉,到了最后,这案子还是要他来破,毕竟,杜草包靠不住,想知道真相的话,那就只能仰仗自己了。

    自己也确实很在意这个案子,他怎么都忘不了,两年前,那个小姑娘找上她的时候,对他说的那番话。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的父母族人,他们是被恶人谋杀的,不是京兆尹给出的瘟疫。

    你要是现在不帮我查,往后还会死很多人。首当其冲,就是公伯府的那两个小姐!

    黄陂叹了口气,公伯哲哲跟公伯莘莘,如今公伯莘莘已经成婚,在世子府也是顺风顺水,除了公伯哲哲,这丫头还真让那小姑娘说中了,麻烦纠缠不断。

    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现在去了哪里,过的可还好?当年能混进他的府邸,药晕一院子的家丁仆人,还有陪着他的侍卫们,这姑娘,前途无量啊!

    要是能留在大理寺归他所用也好啊!

    “大人,想什么呢?”梁哲思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没什么,在想厨娘的尸体去了哪里?那个香溢,不是同巫神司,赵睿都闹翻了吗?怎么还站在了赵睿这边?”黄陂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巫神司的内讧吧!”梁哲思也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根据外头的传言,这香溢之所以会被巫神司赶出来,就是背的勾引赵睿的名头,坊间都说她是被赵睿害的丢了清白,可青州城这两个人又完全没有敌对的状态。

    “我听闻,这个巫神司的国师,在两年前曾公开支持过赵睿,”黄陂思索了半天,“这个香溢是年前才赶出来的,会不会是赵睿在巫神司的眼线啊?”

    “不知道,”梁哲思懒得去想了,现在本国的事情都没处理完,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齐国巫神司圣女跟赵睿之间的关系。

    “大人,你先不要想太远了,现在大理寺里头的尸身,你准备如何处理,?”

    真的要交出去吗?

    “从青州城到这里快一些,就半天时间,对吧?”黄陂摸了摸下巴,心里头有了个想法。

    “怎么了?”梁哲思点头,不明所以。

    “明日,这告示的批示,陛下就会回复,差人送到青州城,你让姜宇注意些,拖个一两天,我们好有时间做对策!”黄陂点头,就这么办。

    “这要怎么拖?”难不成我还让姜宇把批示给劫了不成?

    “你就让他找些理由拖上一拖就好,你跟我来,”黄陂拉着梁哲思就往大理寺的方向跑。

    “大人,你这是要干嘛啊?”梁哲思哭笑不得,“我还有任务呢!”

    “是跟李王做的那个局吗?已经可以了,你今儿个不是都搜了一下午了吗?消停消停,给人喘口气,”这演戏不能太过了,太过了容易让人怀疑。

    “那我也得跟兄弟们讲一声再走啊!”总不能我一个人跑了,把他们都丢在那里傻愣着吧,梁哲思停下脚步,稳住黄陂的身形,“大人你先回大理寺,我稍后就赶上来!”

    跟在黄陂身后的侍卫跟轿夫,也跟着他们停下来了,一个两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人啊,你要跑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告知我们一声啊,你这么不声不响的说跑就跑,说停就停,我们跟着,会很辛苦的!

    “那我们先回大理寺吧,”黄陂在原地喘了一会儿气,立马又提起精神,健步如飞的往大理寺跑去了

    跟在身后的一干人马只能叫苦不迭的跟着跑了!

    “都散了吧,今儿个搜查就到这儿,”梁哲思回到方才的位置,对一干懵懂的侍卫做出了指令。

    这群侍卫,方才见他跟黄大人跑了,还在思考,他们要不要跟上去,能不能跟上去,如若跟上去了遭人嫌弃怎么办?如果不跟上去,那他们接下来要干嘛?继续搜查,还是原地等着梁大人?

    还好,梁大人回来知会了他们一声,一干人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道句辛苦了,就各自散开了。

    梁哲思见人都走了,这才转身向着大理寺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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