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姐冷着一张脸,此刻的她和小可与之初见时那媚惑众生的夏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她向长辈们行过礼之后转身质问小可和程双道:“你们俩还有胆子回来?上次村子疏于防被,不慎让你们跑掉多活了几天,你们既然回来了,这就准备领死吧!”

    大表姐身后跟着二表哥,这姐弟俩气势凌人,尤其是那夏立冬,当他姐姐不在时这家伙还算老实;等有了给他撑腰的靠山,这家伙捋起袖子站在姐姐身后就像一个随时准备出击的打手一般。

    “你该不会连自己表妹也不放过吧?”小可问大表姐。

    二表哥抢先回答道:“她既然不是我夏家人,自然要按对外人的刑罚处置。”

    小可嘿嘿一笑:“我听懂你的意思了,只有她改姓夏;或是嫁到你们夏家来才不算是外人对吗?”

    二表哥回道:“是又怎么样?”

    两人针尖对麦芒,三两句说不拢就要动手,他们自打争论之初就不够冷静,双方都不自觉的将潜意识中对另一人的讨厌情绪加在了对话当中。

    大表姐见状连忙劝开二人,她心想这大晚上的很难及时集合人手,她弟弟并不是小可的对手;而她父亲却还没表态呢,谁知道族长是站在妹妹一方;还是会公正的维护宗族规矩。想到此节之后大表姐先搬出了大道理来拿族规说事儿以试探父亲的立场。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果然,程二舅抢先接过她的话说:“族规是前人制定的,也可以由后人来改嘛,毕竟时代不同于过去了!为了死规矩难为活人岂不是笑话吗?小洁,你这是在犯什么糊涂!你小姑、小姑父多少年没回家一趟,你就是这样招待她们的?难道你真舍得要你表妹的命吗?孩子,你可不是这样冷血、残忍的人啊,就连那三个拦路抢劫的罪人,你不是也向大伙儿求情保下了他们的手足吗?”

    大表姐说:“有些迂腐的老规矩是应该改的;而有些近年来被村里人渐渐淡忘的规矩却应该再度严苛起来。我替那三个人求情是为了维护宗族内部团结,最多让这些犯了过错的人吃些小惩罚长个记性就好;我要求杀了表妹和这小子抵罪那是为了维护族规的权威,让今后再也没人敢于蔑视我们桃源谷!而且我提议这样处置他们还有另外一层道理,爸,小姑一家都是至亲,这里没有外人……”

    小可干咳了一声,意思是在提醒对方“我不是外人吗?”他心说:“大表姐你真不简单啊!大表哥代他那三名手下向众人求情之时你百般阻挠;怎么过后你却又出面保下了他们、使他们免于四肢被废的下场?这件由你们夏家代替法院判决的公案其结果是大表哥折了面子;你却赢了里子,他的手下至此之后定然会转而效忠于你的,夏洁啊夏洁,你若是个男的,这桃源谷下任族长的位置定然逃出你的掌心去!”

    大表姐对小可视而不见,她继续说:“爸,您看看立冬,我弟弟是块什么料您这当爸的还不清楚?他能有当好族长的水平吗?他的威望、武艺和才智跟您比起来样样都差着一大截,您治理村子这几十年里一直施行着宽厚、仁德之策,然而这样的政策优势却与积弊共存着,对管理者个人素质的要求太过严格。长此以往反而会令村里人心浮动,居民们心都散了、也都变得疏懒了,如果不用以前那严格的规矩、令法束缚住大伙儿,我弟弟上位以后如何才能镇得住众人啊?”

    小可不禁对大表姐的言论嗤之以鼻,觉得桃源谷的当权者把这里当成国中之国极为可笑;程妈多少认为她说的有些道理,不自觉的却点了点头;夏立冬自然知道姐姐是为自己好,他默默的看着父亲等待他老人家的回答;

    程爸却听而不闻的轻拍着女儿的手笑吟吟瞧着自己的大舅哥,他早看透了夏洁这番作做的深意,心知女儿定然不会有事;如果当真有人想要杀他女儿,程爸纵使只剩下一副残疾之躯也一定会跟敌人周旋到底。

    他同样看得出来:身边这个他一直看对方不顺眼的小伙子也同他一样,为了维护程双会不惜一切、甚至为她付出生命。

    对于女儿这番侃侃而谈的言论,程二舅终于发了话:“其实,咱们还有另一个办法的。”

    “我知道您想的是什么!”大表姐对程二舅说:“您想扶谷雨上位是吗?堂弟和立冬在管理天赋方面的的姿质不过半斤八两罢了,而且……”她顿了一顿,忽然咬紧嘴唇把心一横,说:“而且我们一直没把问题摆在明面上问过您:立冬才是您的亲儿子,您为什么要偏袒堂弟而一心要把族长之位传给他夏谷雨呢?”

    “天下哪个做父母的不偏袒自己的孩子?你们是不是认为只有把手上所有的权力和财富都倾囊授予自己的亲儿子才是对他好,才是真爱他?”程二舅心里明白,女儿这些话都是替弟弟问的,于是他转而问夏立冬:“你真的想当下任族当吗?当着你小姑一家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你不妨实话实说。”

    “想!”夏立冬重重点了点头。

    程二舅问儿子:“你姐姐的建议是为了给你将来能坐稳这位置打好基础;你自己也有这样的打算吗?在你当上族长以后你是不是要集中起村里的权力、恢复近年来被废去的旧规?”

    “这个……”二表哥说:“没错,这些正是我想做的,咱们村子应该恢复到几十年前那种战备级别的动员能力去、实施半军事化管理,桃源谷惟有恢复到七十年前对抗倭军时的战斗力,在十里八乡才会有存在感。”

    程二舅失望的干笑了一声,说:“你爸我提着大刀带领全村和外乡人武斗的时代过去了!现如今惟有努力发展,让村里人都富起来才会有存在感。你姐姐说你才智平庸,她的评价果然没错。”

    “我才智平庸?没错,我才智平庸,是您的不肖儿子!”二表哥气道:“您治村有方、为人又公正,到了择选继承人之际竟然还无私的对候选人量才而定!您眼中有能力治理好桃源谷的人自然是我堂哥了。”

    程二舅心知儿子话里有话,便道:“咱们父子俩有好几年没交心的聊过什么了吧?你不妨把心里想的直说出来。”

    二表哥向在场众人扫了一眼,他对姐姐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的提醒视而不见,他说:“我明白您为什么要传位给我堂哥,只因为你觉得如果不是我大伯死得早你就当不上这族长;而他夏谷雨又曾在宗族大会上公然表示怀疑是您害死了我大伯这才取得了族长位置,您定然是畏惧了外人的馋言,为了堵住这些诽谤只得以牺牲我的未来为代价还位于他,我说的是不是,爸?”

    程妈皱眉道:“二哥,谷雨真的在大会上说过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吗?”程二舅冲妹妹摇了摇手,他不愿多提这件让他每每想起都会堵心的事,他继续规劝儿子说:“你没有这样的才能而我却强推你上位上话,非但会害了你;也会害了整个桃源谷。爸留给你的财富足够你创业了吧?男子汉大丈夫不想着自己建功立业,满脑子全是如何世袭前人的权力、甚至想霸占全族的资源,立冬,你太小家子气了,这不是妇人这见吗?”

    “爸,你不提“妇人”二字我还不生气呢!”二表哥振振有词的说:“你说桃源谷在我手上会坏了事;难道在堂哥手上就能得到振兴吗?我虽然不比他强,可我自诩也不比他夏谷雨差上分毫。他有什么本事,能比我姐有才干吗?他连我姐这个妇道人家都比不了,既然我没资格当族长;他又凭了什么?”

    “小洁以你的能力为出发点而想出了恢复旧制、以将全村人生活水平倒退到几十年前的方法来对等你的才干,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不过为了你一人能坐稳这个位置而损害全族的利益这当真值得吗?”程二舅说:

    “其实若论起小一辈中最有能力的人,小洁才算得上最称职的人选。而且她在族中声望日隆,如果由她来继续我的方式将桃源谷治理下去,相信不出十年咱们村定然会成为全鸡冠山市生活最富足的村落之一,只可惜她是个女孩子,唉……”

    “祖宗规矩传下来已近千年,向来都是由男人当族长!”夏立冬说:“爸你别拿我姐来叉开话题,咱们说的是我堂哥。”

    小可突然插话替程二舅辩解道:“这就是你不对了立冬兄,明明是你先提到大表哥才华不如令姐的啊。”

    “够了!”大表姐俏脸之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她侧过头来盯着二表哥说:“等你当上族长以后,我这当姐的自然会努力辅佐你。其实咱爸说得没错,只因为你的情况特殊我才想到了用严格的祖制族规堆规范大家以维护你权威的笨办法,可是说回到族规这个话题,咱们还是继续研究该怎样处置表妹和这小光头吧!”

    小可不为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责难操心;却多管起夏家的闲事来,他带着满脸的八卦表情问夏洁道:“美女大表姐,我多问你一句,如果二表哥真的当上族长的话,你又怎么能辅佐他一辈子?难道你以后就不嫁人了吗;等你嫁走了,谁又来帮他呢?这货……呃,二表哥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恐怕正如二舅所言那样,他这样的庸才迟早会害了整个桃源谷的。”

    当此问题丢出来之后,那三位长辈和程双顿时组着团大笑起来,二表哥气得胀红了脸、双拳攥得紧紧的,他考虑到动起手来自己并不是眼前这可恶小子的对手;而他的姐姐不知为何却又情绪低落,还冲他发了几句火,二表哥少了强援之后最终没敢和小可造次。

    “不用你操心!我们夏家的女人向来只嫁到自己村子里。”夏洁冷冷的回答了小可。

    小可不依不饶,对她给出的答案很不满意:“可是你小姑呢?程姨她不就嫁到了外地去,而且她还找到了像程叔这样优秀的如意郎君吗!要我说啊,你应该开拓眼界到桃源谷外面去看看,要不让你表妹介绍她警局的同事给你瞧瞧吧,她的追求者个顶个都是智勇双全、表里俱佳的棒小伙儿,没准哪一个就和你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这样的话你找到了好老公;程双也少了一个天天缠着她没完没了的同事,大家皆大欢喜不是挺好的吗?”

    小可夸奖程叔的话并非玩笑,他非常敬重程双的父亲,此人不但慈和风趣;而且在受伤前还是一位英姿飒爽、武艺高超的的警察;他对老婆的疼爱甚至爱乌及屋到了有些怕大舅哥的程度,正当小可自以为妙语连珠大赞了程家满门之际,程双却又扭了他一把,小可疼得“唉哟!”一声叫了出来,这才想起来这位腼腆的程大警官定然不愿提及她警局的同事中有很多人在追求她。

    大表姐并没有就小可这半认真、半玩笑的提议回答一句,很明显她并不认为嫁给姑父这样的男人有多幸福。她考虑得更多的是姑姑这二十年来与残废的丈夫为伴说不定会很憋屈……大表姐话锋一转,突然对程二舅说:“爸,您要对自己儿子多些信心才对,立冬就算没有我辅佐也一定能当好族长的,反倒是谷雨,堂弟他那副身板,谁又敢保证他不会步我大伯的后尘呢?”

    小可耷拉着嘴角,心说:“表姐你倒是没数落程叔的不是;可是你跳过和他有关的话题却说起了大表哥,还不是因为这两人一个伤了、一个天生羸弱,所以两人有着很相似的特质吗?你提到大表哥正暴露了你潜意识里对程叔这类伤残人士的不屑。原来大表姐你竟然是个崇尚武力、喜欢强势男人的小女人啊,你每天硬撑着像个女汉子似的也真够辛苦的!”

    当大表姐提到了大表哥身上最无解的问题时,程二舅却也不言语了,这是他想要还位于侄子这一想法实施之后最难逾越的障碍。

    大表姐趁热打铁的说:“爸,今天咱们都说开了吧!全村除了您和堂弟以外,还有谁真心希望堂弟接任族长的?大伙儿眼中的未来族长是咱们家立冬啊,只要他能用祖制规矩聚拢住人心,数年之内一定可以稳住形势、治理好咱们桃源谷。”

    “严苛的规则制度的确能够束缚住民众的言行;但只却会寒了人心!”小可抬头向天,看起来就像在自言自语一般,然而他的话却直白的驳倒了大表姐的论断。他很认真的规劝夏洁说:“美女大表姐,不只你自己应该多和外面的人接触;其实你们全村都应该开化一些,经常和外界交流才对。

    桃源谷交通并非不便,然而外地人到此以后并不受你们欢迎,就连被你们村里出来的路霸欺负了你们反而还要包庇那些罪犯!长此以往你们就算想多和外界交流恐怕也很难啊,二表哥之前说希望桃源谷能在十里八乡更有存在感,这想法倒是好的,只不过恢复陈规旧律的做法只会与这种想法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你们若能笑迎四方客,铜壶煮三江的与这个时代接轨,其实用不着守着什么祠堂、祖规,自有社会大环境的规范和国家律法来替大家主持公道。而且死守着封狼山不许人们进出的规矩是不是太教条了些?,还是夏伯伯说的对:时代不同了,为了死规矩难为活人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既然夏伯伯这样大度只罚我干几个月义工,我多少要为咱们桃源谷做点贡献吧?出谋划策也算是出了力,义务做脑力工作……”

    “我爸说了你死罪可免,指的是你擅闯祠堂的事;你倒是想得美,以为做几天义工就能免责了吗?”夏洁打断了小可的话,她气愤的说:“你私闯我们夏家禁地,那才是必死之罪!”

    小可尴尬的问:“你们夏家人是不是最爱说半截话?难道闯祠堂和禁地这两种罪名只能单独定夺却不能数罪并罚是吗?我是不是得在你们这儿先干上半年义工,之后再被你们处死啊?这你妹的比立即执行死刑还残忍!”

    大表姐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像你这样的闲人我们很愿意留用吗?你每天出来进去的在我们眼见晃悠才惹人厌呢!像你这样的城里人,庄稼地里的农活你三个也顶不上我们一个劳力去。”

    “哎?你是怎么知道我进过禁地的?”小可转而瞧了瞧二表哥,心知夏立冬得知此事之后当程二舅吩咐他去通知二舅妈准备饭菜时,这货一定顺路找了他姐姐来并告知了她程、吴二人到过封狼山中那山洞的情况,想明此节小可便冷笑道:“立冬兄,你这小喇叭传话可真够快的,难怪你出门转了一圈就带回这么伶牙俐齿的一个重磅炸弹来。”

    “你说谁是炸弹?”大表姐怒道。

    “来喽!饭菜好喽,”程家二舅妈正端着一大托盘饭菜前来,她笑道:“小洁,你怎么知道妈给你表妹做了炸鸡蛋!”

    程二舅借夫人赶来之际断然阻止了小儿辈们继续争执:“双双,看你舅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转而责备女儿道:“你表妹和她朋友都饿坏了,人是铁饭是钢,其它的事过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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