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昂起头以不屑的姿态说:“关于打事这件事的细节不必我再多重复,之前在审那三人之时他们已经陈述了经过,然而这看似顺理成章的过程当中就没有什么隐情了吗?众位叔叔、兄弟不妨多想一步:这兄弟三个怎么就能确信对方定然值得他们动手因而骑着摩托追出村子的,他们是亲眼看到、还是亲耳听说那人身上有红货的?不探清消息就贸然行事岂是他们这些拦路劫匪的行事风格?难到他们想钱想疯了竟敢置族规于不顾主动暴露行径?而且这三个壮汉合力去抢劫一个路人但是那人竟然毫发无伤?这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以信服。”

    二表哥接茬回答道:“那人是因为我姐及时赶到才免于遇害,大哥你既然怀疑我姐并非碰巧路过,那个被她救下的人此刻就在咱们族长大院里,咱们不妨请他来和那哥仨对质一番如何?那自幼就和你相交甚深的哥仨为什么会缺钱缺到敢于铤而走险的地步,其中的原因我就不清楚了,他们三个既不赌、又不抽,他们冒险劫掠钱财的原因大概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他们不过是在为那幕后主使人办事而已,谁知那主使者需要大量的钱是为了运作什么勾当呢?”

    大表哥没理会堂弟所谓的“那自幼和你相交甚深的哥仨”,他冷冷的说:“真是笑话!咱们桃源谷夏家是什么人?这哥三个的功夫在同辈里都算很不错的,以这三个攻守兼备、进退有节的乡兵去对敌一个路人怎么可能奈何不了他呢?这哥仨当真有心伤人的话难道还会失手?堂姐别说是路过巧遇,就算她提前守在路边恐怕也来不及在他们动手之后救下人来吧?

    这分明是你们想要往他们哥仨身上扣屎盆子;而这三人因为有把柄在你们手上所以才被逼无奈认了不该认的罪。这三人以前是干过抢劫路人的事,可是他们之前犯的过错已经受到了族规的惩处,他们再有胆子也不敢二度去犯同样的过错吧?族里谁还不知道这样的事第二次被抓到是要杀头的?你当咱们夏家的乡勇都是无脑的酒囊饭袋吗?堂弟,智力不够用的人就算他有着再强壮的体格恐怕也无力治理好全族吧?”

    “体格强壮的人未必智力不足;聪明无比的人也未必各个都看起来瘦弱无力!”二表哥和堂兄斗了句嘴这才继续之前的辩论:“这哥仨又不是古时真正上过战场的兵勇,三打一没能拿下对方有什么奇怪的?那被劫之人是双双的朋友,或许他也是一名警察也说不定。你若不相信他的本领不妨自己去和他过两招。这三个人虽然不是酒囊饭袋;然而却有着一股子不开窍的愚忠,他们拼了性命不要而扛下所有责任不知是在维护谁。莫非咱们族里竟有这么一小撮人结成了派系党同伐异的图谋不轨?他们揽下所有罪过是担心被揪出身后的那条大鱼吧?”

    “别扯什么大鱼小鱼的闲话,”大表哥说:“咱们还是说这三人没拿下双双那朋友的问题好了,咱们夏家先贤传下来的武艺有这么脓包吗?警察又怎样,就算是两名训练有素的警察空手在他们兄弟三个手下过几招也得躺下。咱们把话挑明了吧,他们哥仨以前是跟着我的,这一点不用我说咱们全族的人都清楚;你说的大鱼不就是指你堂哥我吗?他们以前听我的不见得现在就不会听你的!立冬,如此巧合的一起抢劫案不会是你收买了我的手下而和他们一同导演了这出苦肉计想要栽赃给我的吧?”

    “够了!”族长厌倦了儿子和侄子的勾心半角,他心虽然软但人却一点儿都不傻,族长早就看出来这两个下任族长的最有力竞争者一个想要扳倒对方;而另一个拼死抵赖并伺机反扑。这两兄弟间的亲情早就因为迷恋权力而消磨得一干二净。他语重心长的说:“之前不是审问过那哥仨了吗?他们都承认了是自己起意打劫的,还有什么可质疑的?你们哥俩不必再拿这件事作文章,咱们这次宗族大会要讨论的是这三人履犯族规该怎样处理,反正等我老了以后夏家是要交到你们这些小儿辈手上的,你们先说说该如何处置他们吧!”族长说罢便望向了大表哥。

    大表哥此时脸上已全无血色,他咬牙切齿的说:“表弟不是讲过“族规如同军纪一样必须令行禁止才行,令不严则法度无存”的话吗?我赞同对这些履犯族规的人要从严惩处的意见,就让他们三个以命抵过好了!”

    此言一出小可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在程双耳边轻声说:“你大表哥为人可够毒的,这丢卒保车、丢车保帅的法门他到是理解得相当透彻。”程双也失望的摇了摇头,她认为大表哥应该全力保住自己的手下才对,那三人就算有过多次抢劫的记录也罪不至死,怎么能把族规同军纪混为一谈而轻意的杀掉他们呢?大表哥这样的做法非但显得过于教条死板;而他要求处决这三人的动机也值得商榷,程双猜想二表哥说的未必都是气话,说不定这三兄弟过往犯过的每宗案件都有大表哥参与分赃,而他本人正是这三兄弟作案的幕后主使者。

    二表哥冷笑道:“大哥你少拿我说过的话来当挡箭牌:我只说过要严肃处理;可没提过一句要他们死的话啊?你这么急着要置他们于死地是否太凶残了些?还是说杀了他们就能让死去的人彻底闭嘴而不咬出某个元凶来?”

    “他们三个自己承认了罪行;哪里还有别的元凶了?这是二叔已经敲定的事。私底下你们是父子;然而这是在宗族大会上,立冬,难道你还敢公然反对族长说过的话吗?”大表哥道:“我按照族规办事就叫凶残;你那什么“令行禁止”的言论就叫遵循祖宗家法,天底下好人都是你们姐弟俩做的;坏事都是我夏谷雨干的?这是哪门子道理!”

    大表姐反问道:“堂弟你这是什么话?我这个当大姐的没说过你一句的不是,你和我弟弟吵架怎么把我也稍带上了呀?”

    “大姐,你的确没针对我说过什么过分的话,然而咱们族中的三条性命却因为你而殒命。”大表哥恨恨的说:“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杀,你却装得无辜,那被劫之人是不是你们一伙谁又知道呢?”

    大表姐奇怪的回道:“那被劫的小伙子是双双的朋友啊,难道双双和这三人有仇会陷害他们不成?她多少年不回村里一次,和他们三个会有何恩怨?而且要他们抵命是你的主意,要我说啊:他们既然履教不改干脆打折他们的手脚由咱们村里养这三兄弟一辈子也就是了。”

    二表哥乖绝的接过姐姐的话茬补充道:“没错!他们没了行动能力就不会再为祸乡里,手脚断了却不耽误活下去,三张嘴都还能吃饭、能说话,为什么要他们从此彻底闭上嘴巴?”

    大表哥避重就轻的说:“双双和她的朋友自然有帮你们的理由,她和那哥仨没有恩怨不假;但是她和你们姐弟却有着不同寻常的亲情。”

    二表哥据理力争道:“双双是咱们共同的表妹,咱们几个一块儿长大的感情暂且不提;咱们的爹和她的娘是亲兄妹,你和她难道就没有表兄妹的亲情了?”

    “哼,亲情?双双以后是你的媳妇儿,你们才亲着呢,她当然肯帮着你们作伪证。”大表哥说罢竟端起双臂神色愤慨。

    那姐弟俩和小可、程双全被大表哥这句极为理直气壮的话说愣了。小可疑惑的瞧向程双,她连忙猛摇了摇头像是在否认对大表哥的话知情;更像是在表明自己绝不肯嫁给二表哥的坚定态度。

    表姐笑道:“双双能由我的表妹变成我的亲弟媳当然是好事;然而你为了坐实我们设计怨枉你的这种言论竟然如此信口雌黄不觉得太荒谬了吗?村里谁不知道大表弟你从小就对双双有情,这会儿你却大方的肯把她让给我弟弟了?”

    “双双和立冬的婚事是二叔亲口跟我提起过的,那次聊到此事之时三叔公也在场。”大表哥说完转头去向那老者确认,三叔公举措不定的看了看族长,他见族长对此竟然毫无反应,被大表哥问得急了三叔公只得点了点头证明了此事的真实性。

    族长在桃源谷的威信可谓说一不二,然而他在近几年的宗族大会中已经很少表态了,他把更多的决策权交给了程双的大表哥,当侄儿提到他想让自己的儿子和程双结成夫妇的话题时他并没表态是因为他的确有这种想法,族长自有他的考虑:他多年来本就有心还位于大侄子,而大侄子夏谷雨的血统比他儿子的纯正得多,如果将来夏谷雨要继承族长之位的话,为了维持族长一脉的血统纯正侄子和程双就不适宜结合,毕竟他的外甥女身上有着外来的基因;他反而希望程双可以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她若反嫁回-族里的话与她二表哥结合出的后代既可以延续下夏家的基因,又因为混杂了新鲜血液而更加优秀。

    族长的想法固然虽然兼顾了血统论和优生学,然而他的想法被公诸众人知晓之后族长的沉默反而使一部分族人认为程双和小可的确参与了栽赃大表哥的阴谋,似乎程双与她的准夫君夏立冬合谋设计出了“劫道门”事件想要除去大表哥最得力的手下甚至将大表哥本人拖下水,而小可就成了这阴谋中不可或缺的被劫之人。

    大表哥瞬间由被动变成了阴谋的受害者因而获得了半数族人的同情和支持。然而贪心不足的他既想当族长又惦记着程双,他问族长道:“二叔,你若是以族长的身份定下了双双和立冬的婚事自然谁都没话可说;如果你是以舅舅的身份强迫双双应允,我身为她的表哥一定会帮她撑腰,您别怪我这做侄子的目无尊长。”

    族长夫人轻声问夫君是否确有其事,看来族长并没私下跟她商量过,族长极为挠头的轻声回答夫人说回家之后再向她解释自己的想法,然而他二人说话的声音虽轻,厅中大多数的族人却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大表哥更咄咄逼人的说:“咱们的太上族长是要代我二叔定夺此事是吗?”

    族长夫人眉头一皱正要训斥侄子几句,族长却轻拍着她的手背示意夫人压住火气别在族内会议上发话。他并没介意侄子对自己如此没规矩,反而微笑着回答道:“你二婶从来不过问我作为族长所做的任何决定,“太上族上”这种戏言以后谁都不许拿来在宗族会议上开玩笑。双双并非夏家的人,将她嫁予立冬为妻自然是我以舅舅的身份定夺下来的,谷雨啊,你虽是双双的表哥;然而也是我的侄子,你要如何替她撑腰?这事无需再议。”

    族长转而用极具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厅中那些原本在私下议论着的族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大伙儿心知他这就要宣布此次会议的结果了,族长清了清嗓子说:“那么就按夏洁的意见处置打断他们的手脚吧,天色不早了,行刑之后各位也该回去歇息了,带那三兄弟进来!”

    族长此言一出几名执行家法的手下立刻去提了那三名劫匪再度回到大厅中,大表哥故作无心的瞄了他们几眼,然而这兄弟三人却都视若不见的转过了头去,他们都横下心来宁死也不肯将大表哥牵扯进来。

    小可心说:原来这三名劫匪并非一无是处,他们对老大竟然如此忠义,只可惜他们用生命去维护的老大为了撇清自己在不久之前还主张杀掉他们的,把一个“义”字兑现在这样的老大身上值得吗?

    大表哥眼见自己最得力的三只手就要被砍断了,这三人是他苦心经营多年最得力的股肱之臣,他身体虚弱,就算将来得到了族长大位恐怕仅凭“族长”二字他还是镇不住这姐弟俩的,以后他一个光杆司令被他们俩弑君纂位害掉性命岂不会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他太需要这三个对他忠诚度极高的手下了。情急之下大表哥心想只有将场面搅得混乱不堪才能在浑水中摸回这三条鱼来,此时他唯一能令宗族大会变得天翻地覆的选择只剩下在今天大会两大主题中的另一个上作文章——二表哥同程双的婚姻。

    “且慢动刑!二叔,将双双嫁给堂弟的事是你自己定下来的?小姑可曾同意了吗?”大表哥注意到族长迟疑了一瞬的表情变化,他心里有了底这才说:“双双是小姑唯一的女儿,这么重要的事岂能不征求她的意见就强迫双双嫁回咱们村来?就算小姑答应了让她这一脉外流的血统回归本族,可是双双自己的想法呢,她当真愿意嫁给立冬吗?”

    “不嫁给我难道嫁你?”二表哥气道:“我用你之前说过的话来回敬你:天底下的好事都是你的?你又想接任族长、又想娶双双过门,你凭什么,就凭你是长子长孙?堂哥,你想要占尽天下所有便宜也得有足够长的寿命才行。”

    族里人都猜测身体孱弱的大表哥定然会像乃父一样寿数不长,这话虽然没有谁当着他的面说,但大表哥怎么会不清楚大家的想法?堂弟这句极阴损的话极精准的戳中了他的软肋,于是大表哥急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就会短命了?”

    二表哥冷笑着说:“有些话不用我说透大家就明白,接受过最起码现代教育的人都懂得近亲结婚的后代更容易患遗传疾病的道理,有些遗传病就表现在寿命方面。”

    大表哥以堂弟的逻辑反问道:“如此说来你还惦记着双双干嘛,咱们哥俩为了下一代着想不如都离她远一点的好?”

    二表哥振振有词的回答说:“我当然和你不一样喽!我和双双的血缘比你和她要远得多;我俩各自只有一半夏家的血统而已。我和双双生出的下一代定然身体健康、聪明伶俐而且长命百岁。”

    “你还知道自己身上有一半外人的血、只算得是半个夏家人?”大表哥冷笑道:“话说回来,夏家想要保住这千年传承就得避免身携外族血统的人当上族长!族长一脉的血统必需纯正才行。你看看这高堂之上满满的先祖牌位,其中有哪位族长是血统不纯的杂……”大表哥想要表达的“杂种”二字并没说全,然而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这种混账逻辑没人会当真的,这世上除了靠细胞分裂自体繁殖的生物以外,哪会有非杂种的纯种存在了?

    二表哥更不生气,他用手掌在鼻子前虚扇了几下暗骂对方是在放屁,他回敬大表哥说:“你的血统比我正又有什么好吹的?同样是本族血统最纯正的兄弟俩:我爸健健康康的领导了全族二十多年;大伯却自幼一身病疾缠身而早在壮年就过世了,可见你这一支的基因有着显性的缺陷。堂哥,听小弟一句劝:趁你现在还有几分力气赶快找个没有血缘联系的老婆吧,说不定有了健康基因的介入你还能留下个不遗传这短命基因的后代,不过生孩子也是个体力活,你现如今的身体状况和大伯临去世的那一年很有的拼啊……”

    “放肆!”族长猛拍了一记椅子怒道:“立冬你胡说什么?”一众族人也都觉得二表哥这话虽然说得有道理但未免过了分。

    大表哥讥笑似的哼了一声问堂弟道:“能聚在这里开宗族大会的都是一脉相承的至亲,什么显性、隐性的全是屁话。你怎知我就活不多久了呢,莫非你给我下了毒料定了我一年内必死无疑?”

    二表哥见父亲动了真怒而不敢再说过于出格的话,但是面对堂兄的质问他仍争辩道:“你是我哥,我怎么会对你下毒?我又不是在咒你早死,不过是以现代科学理论拿大伯的情况来衡量你罢了。”

    大表哥冷冷的说:“咱们不过是堂兄弟,你想害我又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在一族之长的宝座面前纵然是亲兄弟也未必能经受得住诱-惑,给向来身体不好的大哥下毒再把死因推到“短命基因”上难道会有人怀疑吗?”

    此言一出满厅俱惊,大表哥的话分明是在指摘族长谋杀了亲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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