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行长和那段律师通了电话。他在简单交待了歌厅中的情况之后哈哈笑了两声,声色虽不严厉,话语中的内容却变得满含深意,他道:“出来玩不就是为了开心?出来混不就是为了钞票?不开心我当然要换地儿了;没钞票赚……”这话的含意是说你段律师不给我面子我就找别人合作去,反正我孙某人钱照样赚,在前面撑场面的换了谁不都一样?

    慧姐很快注意到情形有点不对了:这老家伙怎么当真和自己的“老公”通起电话来了,他竟然有段律师的号码?而且从他的语气听来,这人怎么会比我家老段还要强势呢?

    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事情要被自己母子搞砸,丢了老段的人可要比歌厅损失一单生意要严重得多。

    小可乐得坐山观虎斗,他微笑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史於君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情形终于向对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过来,她自己在和刀子眼的搏斗中大占上锋而丝毫没当回事;然而她对小可和刀子眼交手的那一回合却仍然揪心不已。她明知小可并非易与之辈,在那一回合的交手中他看似吃亏实则占尽了先机、之后当她控制住刀子眼的时候小可为了保护她更将后背留给刀子眼而挡在她面前、小可最后一脚踹飞了刀子眼,更是在局面控制住之后替她出了一口气。

    史於君紧紧挽住了小可的胳膊不肯松开,她好半天也没平息下心中的怒火和紧张情绪。小可心里这个奇怪:明明是这姑娘帮了我的大忙,史於君的反应怎么反倒像是我为她出了多少力似的呢?

    他并不是一个有便宜就占的人,然而当此境况之下他心中却也乐得享受此等待遇。小可于是轻轻的向史於君的位置挪了挪,史於君原本就坐在角落里,小可向她身边这一靠近她本想退缩的,只不过对面就是墙了,她只得红着脸低下了头,和小可紧紧靠着没缩身闪避他。

    “还有……你家那几十万的盘子明天我就打到你的账面上,”孙行长的话渐渐冷了起来:“包房里的设备也一并算在我头上好了。咱们哥俩今天算清之前的账,明天以后也就两清了。”他这句话更是和段律师划清了界线。

    孙行长挂断了电话之后心里就有了底,他把果盘里的所有水果都倒扣在桌子上,用纸巾拭干那果盘。他又吩咐菜菜子去打开大灯,孙行长冲着灯光仔细看了这盘子几眼说道:“你说值五十万,那就值五十万好了!”说罢他双手使力,竟然生生将这只“五十万”的盘子掰成了两半,并以一个极洒脱的动作将之扔进了垃圾筒。

    慧姐见对方在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变得趾高气昂起来,她便想第一时间向段律师求证一下这事,只是还没等慧姐出门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慧姐低头一看来电的正是段律师,她习惯性的立即就接通了它,小可耳力极好,在慧姐划动接通电话之时他就从电话里听到慧姐被那头的人披头盖脸的骂了一通。

    慧姐脸色一变,她转身正要逃出包间到外面去挨“老公”的批,没想到迎面就和正要进门的经理撞在了一处。那经理在隔壁包间等了好半天,他见老妈带走刀子眼之后一直都没回来,他忍不住想瞧瞧刀子眼是怎么打小可出气的,所以他才会在这最不合时宜的时刻赶了过来并无意中阻挡住了慧姐的出路。

    慧姐哪有心思和儿子多嘴,她一把推开那经理走了出去。那经理没注意听慧姐这通电话是在和谁打的,他只向包间内望了一眼就见那刀子眼正傻站在包间里,经理还以为双方并没开战,而他老妈八成是受了对方顶撞正在调派人手来帮忙呢。

    经理心说你们这一老一少两个不成器的家伙,凭我和刀子眼还摆不平你们两人吗?于是这经理大步踏进包房就冲着小可骂道:

    “你小子还敢在我这歌厅里猖狂?你小子保安没当够是吗?你国良哥没跟你说我是什么人吗?”他对小可早就心有不忿,这时终于收不住火挑衅起来。

    “你是不是人我都不清楚!”小可轻拍着史於君的手笑嘻嘻的回敬了那经理一句。

    孙行长的脾气和实力是成正比的。他脸色才缓和了些,被这经理一闹他的火气顿时又上来了。他心说:你们歌厅这是怎么回事?我都已经亮出了身份来,你们还敢这样不给我面子?于是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接过小可的话说:“老弟呀,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不知好歹的狗东西不长眼……”

    “老东西,你他女马骂谁呢?”经理捋起袖子就要去打孙行长,他一步还没迈出就被刀子眼拦腰一把抱住了。

    刀子眼在他耳边低声说:“经理!你先冷静一下,等慧姐回来的咱们听她的安排!”

    “安排个毛线啊?刀子,打他们!往死里打!出了事我兜着。”他这句话的语气和表情与慧姐之前嚣张跋扈的嘴脸当真是出如一辙,一看就知道慧姐和他是一对亲母子。

    这经理叫得正欢,慧姐挂断电话听到争吵声就急急忙忙的追了进来。她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

    那经理被慧姐这一掌打懵了,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慧姐早已不耐烦的对刀子眼说:“敢快把他拉走,别再这儿丢人现眼的给我添乱!”

    刀子眼早已在这包间里如坐针毡的片刻都不想多挨下去了。既然慧姐开了口他就如逢大赦一般立即甩开两膀子力气将那经理拉出了包间,他把经理带到隔壁向他说起了这孙行长给段律师打过电话的经过。

    那经理顿时一惊,问道:“你他女马怎么不早说?”

    “我到是想说啊!”刀子眼无奈的摊开双手道:“你进了门就开骂,我想拦也拦不住你。还多亏我拉住了你,你要是再把那老头儿打了的话……”刀子眼想到的却是经理若有什么异动,那一对青年男女个顶个的都是出手就能放倒他的主儿。再把事情闹大自己这哥俩还不得都被那对小情侣给规拢了?想起这二人来刀子眼仍然心有余悸的心跳狂乱不减。

    慧姐情绪转变得也快,她才赶走儿子和刀子眼,转过脸来就笑嘻嘻的不住向孙行长道起歉来。此时孙行长的电话响了,这是段律师打来的。孙行长心里不痛快正怨恨这段律师治家无方呢,他盛怒之下并没接段律师的电话,转而招呼菜菜子立马走人。

    慧姐接连嗑头作揖的上前请孙行长止步稍等,她说段律师正在赶来的路上。孙行长拉扯不过她又不好动粗,正当他对慧姐无可奈何之时菜菜子又来了劲,她见孙行长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面,在有了底气之后她那股泼辣劲儿又不知从哪回到了身上,她上前就和慧姐撕逼一处,菜菜子边挠开慧姐边骂道:“怎么着啊你?见到我家老孙是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你还想粘上他是怎么着?先跟你自己的姘头掰扯清楚了再说吧你,你也不撒泼尿照照你那德性……”慧姐任凭菜菜子辱骂着却又不敢还口。此时她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菜菜子这种狐假虎威的人以防对方火上浇油。她只得用那壮硕的体格硬扛住菜菜子的手爪,想要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再阻拦孙行长一会儿,直到段律师赶来为止。

    孙行长冷眼旁观着慧姐这副变换极快的嘴脸,她此时完全忍让的怯懦很快令孙行长达到了高潮,他冷冷的道:“你回去问问你家段律师,他是靠什么混到今天的!这件事因你们而起,可别怪我老孙无情。”

    慧姐苦苦哀求着孙行长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瞎了狗眼没识得您这位泰山。您就赏我一个薄面再等一小会儿,我家老段马上就赶来……”

    慧姐此刻的境遇在菜菜子和孙行长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然而在史於君眼中却又觉得她有点可怜,仿佛之前那个作威作福的老板娘并不是此刻这个脸被挠成了网格状的苦情阿姨似的。史於君心中一痛竟有些不忍再看了。她全程只唱了半首歌,但此行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在这奢华的歌厅尽情陶醉了半首歌的光景,这为史於君此后的人生中又增添了一段非凡的回忆。

    她对慧姐和菜菜子这两个人阴晴不定、见风使舵的嘴脸厌恶致极,于是史於君低声在小可耳边说:“今天闹的这么大,恐怕不好再谈正事了老板,要不……”

    “你想回去了?”小可和她认识的时间不算短,这为史姑娘的性格中多少有点“宅”的成份,她如此向小可求问定然是她已经片刻都坐不住了。于是他点头说:“好吧,我也觉得有点乱得心烦,咱们这就回家去!”

    孙行长并没有真要走的意思,他还在等着段律师前来向他求情呢,他心里还在想着:“老段呐,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现在行了?你小子就忘了没有我在你多一天都蹦跶不起来吗?”他还想要在小可和这位漂亮的於君姑娘面前挽回之前失去的脸面呢!孙行长必须找回这个面子,而且必须在他丢面子时在场的人面前再次争回这面子来。这是他作为一个“大人物”极其看中的尊严,所以当小可向他辞行时孙行长很真诚的极力挽留小可和史於君,想要他们陪同着一起看接下来自己打翻身仗时将一众对手都踩在脚下的好戏。

    小可将孙行长拉到一边,搭着他的肩膀低声说:“今天有幸和孙老哥你唱了一回歌,顺便见识到了你在省城这一亩三分地的实力,你只不过打了一通电话就让这一对跳梁小丑似的母子乖得跟宠物似的。我会记住今天这段经历,小可我对着明人不说暗话,以后我定当要拿老哥你当成人生榜样努力下去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小可的确在孙行长身上看到了权势的力量,并因此感触良多。他的拳脚能打服刀子眼;却未必能降服对方的精神。真正能令这三个对手折腰的还要靠孙行长这身份所代表的硬实力。

    孙行长对小可的话听在耳里,更受用在心里。这小伙子替他接下了刀子眼的拳脚又在一招间挫败了对方。明明是小可在他没有机会亮出自己身份之时出手保全了他的体面;此时小可非但不居功自恃,反而如此满含诚意的夸赞起孙行长有实力来。孙行长由衷的喜欢小可这个桀骜却又谦虚的青年,于是他也搭着小可的肩低声和小可说了些有营养的内容:

    孙行长交给了小可一张名片,他说自己不知该当如何向小可表达诚意,他孙行长能轻易调动的资金虽然不多却也着实不少,几百万的数目他还是可以轻易拍板的。以后小可但凡用得着贷款就找名片上这位外勤经理好了,联系到那经理之后他只要亮明自己的身份对方就会将所有流程都安排好为他尽快办理。什么评估,单保,抵押,信用额,银行卡流水单之类所需孙行长也会通知那经理帮着从简解决。

    小可多少懂得些银行的分工。内勤的管存取款;外勤的负责放贷。看来这孙行长早就对杨芒锋安排他们见面的原因心知肚明。小可顺手接过了那张名片,硬挤出的笑容中竟然带着几分酸涩。这贷款若是通过正常渠道来办理,恐怕到猴年马月也落实不下来,仅仅是那些各方面的硬性要求就够他跑断腿的了。

    在小可和史於君走出女神歌厅大门的同时,一辆奔驰车也到达了门口,它急停下来的刹车声音刺破了夜空,他们只见一位很有气派的中年人自那奔驰车里钻了出来,他火急火燎的动作过太还一头撞在了车顶棚上。小可和史於君将这人急得如火烧屁股的样子看在眼里,都猜测此人定然就是那位被自家小三得罪了他家财神爷的段律师。

    史於君当段律师经过身边时皱起眉头向后躲了躲。她并不怕对方,史於君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脏。此刻在她眼中就像所有的富商都令人烦感似的,小可猜测到她是被慧姐、孙行长这一干人等恶心到了,于是他拉起史於君的手将她挡在了身后。

    “以后省城可能就要少一个开得起大奔的富商喽!”小可望着段律师钻进了歌厅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可和史於君缓步走了一程。他望着满天星空舒心的喘了几口大气,这才发现史於君已经悄悄的抽出了被他轻握着的手。他回头瞧了对方一眼,只见史於君走起路来竟然左高右低的有点跛脚。于是他问:“怎么了女侠,是不是打那刀子眼时不小心扭到了脚?”

    史於君被小可脚破了脚疼的事,她便不再强忍着,蹲下身去揉了揉脚踝说:“不是的!是因为穿了娇姐给我买的这双鞋子,鞋跟儿有点高,很累脚的。”

    “这就是臭美的代价!”小可在熟人面前向来嘴贱得很,他对史於君也是一般的嘲弄,这是他表示亲近的方式。史於君痛苦的表情使得他心里一疼,于是小可说:“这么晚了没得公交和地铁坐的,咱们打车回去吧。”

    “你明天要起早吗老板?”史於君见小可摇了摇头等待她解释这样问的意图,于是她继续说:“要不咱们走回去吧。”

    “走回去?”小可尴尬的问:“你穿这双鞋走回去还不得截肢啊?没穿过高跟鞋偏偏逞强。”

    史於君郑重的说:“总有第一次的嘛,没穿过我也得尝试一下。今天是陪你来会客,我怎么能给你丢人呢?”她说着便脱下那双只有六厘米左右高度的小跟鞋,光着脚向前边走边说:“我从小时候在武术队那时起运动量就大,前几年拾荒每天更要在城区穿梭个几十公里。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的生活变了,变成了现今这个我之前二十多年里都不敢想象的样子。我就是个受累的命,这一个月里总是在店里坐着,我都胖得快走不动道了。”

    小可撇了撇嘴,说:“你们女孩子真是的,不管多瘦的都嫌自己胖。”他这才注意到史於君在这二十几天里的些许变化:她初来之时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得可怜。经过几周的生理调节和营养摄入、有了充足的体力和正常的睡眠、再加上她从小就是运动员有着很棒的身体底子。现如今她的气血已经较初来之时旺盛了很多,淡淡的月光照在史於君的脸上,她那白里透红的面色就犹如一丛珠玉被映照在葡萄酒当中一般。

    史於君被小可瞧得很有点难为情,于是她找了个话题引开小可的思路说:“老板,这孙行长比我想象的好说话,你们这顿酒当真没白喝。”她话一出口又认真的补续道:“真搞不懂你们男人,一起喝喝酒、唱唱歌就可以把正事办了。”

    “你没懂得其中的关窍啊,於君!”小可说:“天下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孙行长和我在之前所表现出来的热情那都是虚的,这是个充满了欺骗的、现实的世界。你还不知道吗?如果不是有这经理、刀子眼和慧姐因为和我之前有恩怨而横插了一刀,孙行长哪有那么容易就答应帮忙的?其实,能拿下这贷款还是因为有你帮了忙呢!”

    “怎么会是我帮了忙呢?”史於君瞪着一双妙目不解的望向小可,这位美人在月光下的神仙之姿令小可心里直犯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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