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婴?”小可有点懵,“不说是个畸形儿吗?”

    “对,就是换个说法,都是一回事。”于是老爷子说起这个社区二十几年来竟然出现过十几起畸形儿事件。小可听到这里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判断就是社区的地下可能存在着什么放射性物质。他问起老大爷大伙为什么不搬走,政府不是正计划着重新规划这里,要新建个楼区吗?

    老爷子这才说到,相传这个社区的地下是条“龙脉”,那些曾生出过畸形儿的妇女当初在怀孕时各个骨瘦如柴,且那些畸形儿全都是早产,个头却又比九个半月正常发育的婴儿大。这是龙脉孕育出的“龙种”在抢夺天地灵气,即将成形出世的征兆,住在这贫民区的人家,谁家不盼着能生出个贵人来改变家族的运命呢?

    小可听到这里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却又得强作玩笑状的说:“您老人家老当益壮,也凑着数不搬家,是盼着再生个儿子,将来当个大官什么的,再来个封妻荫子?”

    “我老头一把年纪了,还生个屁?我不搬家是为了我儿子,我儿媳妇这第二胎也怀上了。哪能说搬走就搬走?”

    叶婴落摇了摇头,“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

    “哼!我三个孩子,在老街坊里就数我家孩子少,逢年过个节的也没别人家热闹。多生几个有什么不好?免得到我儿子老了,也跟我一样嫌太清静了。”

    “您儿子儿媳一定不这么想,这年月养大一个孩子都不容易呀?”

    老头子横了叶婴落一眼,觉得她不可理喻。但他不是瞎子,不至于狠下心来和这么娇丽的姑娘发火。

    小可心说你叶大小姐真是娇惯坏了,说话就不会绕弯。把老大爷得罪了吧?

    他在娱乐场所待得久了,多少学会了顺着客人的心理说些人家爱听的话。为避免老大爷生气,他立马接过话来:“大爷,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却有点不明白了,这龙种若是家家都怀得上,以后生出的小龙子长大了岂不是会各自为王,天下大乱?”

    叶婴落也点着头,对小可的这种疑问表示赞同。

    老头也没跟叶婴落较真,接着对她俩说:“你们懂什么呀?这龙种岂是轻易落到谁家里的?正因为有些人家祖荫不够,这才生出了畸形儿。就说这罗家吧,祖辈上八辈贫农,前些年非常时期又干了些陷害街坊的缺德事,这才生下个比以往那些都要恐怖的死婴。真正“扛得动龙”的人家,以后定然会大富大贵的。我一直就不看好罗家能生出什么有出息的娃来。”

    “死婴就死婴呗!”叶婴落努了努嘴,“干嘛叫怨婴啊,拿这么可怖的词来吓唬自己?而且听起来,沾上这事的人家全都倒了霉,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富贵。”

    老大爷试图让叶婴落理解这个词汇:“你没见过那些生出来就是死婴的畸形儿,当然不会懂怨婴这个词包含的东西。你想想,一个本来可以平平安安出生的孩子,因为家里荫德不够而没能凝聚成龙形。而且这些婴儿甚至连活下来做个小老百姓的机会都没了,自然会心怀怨恨。所以那些生出畸形死胎的儿媳妇,多少都会神致失常一阵子,最严重的像罗家那样,全家人都跟着疯了起来,大半夜都能听到他们全家人一齐恐怖的吼叫声。十有八九是那孩子找上他们了。你说这怨婴是不是很厉害。”

    小可想问这老大爷,他家儿媳妇将来若也生出个畸形死婴来,他有没有心理准备应对将要发生的一切呢?这条街上的人,为了这一迷信竟然几十年死守在这里,宁可背负生出畸形儿的风险,也要等着那个“真龙天子”降临己家。人啊,赌性上来真是什么都舍得搁上。可是这话终究是不能说的。

    女人总是好奇的,叶婴落不经意间随口说了一句,“讲得蛮吓人的,我到是想看看那死婴能恐怖到哪儿去。”

    老大爷轻蔑的一笑,“丫头,别说我瞧不起你。那婴儿的样子可是把顾大夫都吓坏了,她可是有多年妇产科经验的专家。”

    小可听到“顾大夫”的名字不禁一愣,心想可算说到正主了,便问:“您说的顾大夫是那位著名的医学专家?顾老师可是我们老师的老师,我俩是医学院的学生。”

    “噢,学生啊?看着你俩像一对。也是,上大学不处个对象才不正常呢……”于是老大爷又絮叨起当年他儿子上学时就和同学处了对象,他当时还反对来着,后来没等他设法拆开他们,到毕业那俩小家伙就自个儿分了手。之后的几年里老大爷又着急起儿子不结婚的事,这才后悔当初没促成他俩,直到四年前,他儿子才找到现在的媳妇……

    小可没心思听老大爷讲他的闲事。他却在盘算着怎么将医学院的学生装下去。这时两个穿着花花绿绿练功服,手里拿着绸缎扇子的女人溜达着走近。那老头冲其中高大肥硕的老太太一个摆了摆手,原来这老人家就是老大爷的媳妇。

    老大妈见老伴正和一对青年男女围坐在棋盘边上聊天,招呼了一声便和同伴走了。

    老大爷却奇怪的问小可,“你不认识顾大夫吗?我老伴旁边的就是啊!”

    “她……就是吗?”小可和叶婴落同时又多看了那中年女子,只是她已经走的远了,留下的只有后脑和背影而已。小可尽力回忆着刚刚看到她的模样,她看起来挺年轻,并不像个五十多岁的人,而且她面貌慈和,似乎很好相处的样子。怎么会是这个社区最难相与的“钉子户”呢?

    两人刚走出不远,叶婴落就一把拉起小可,“走,咱们和顾老师认识认识去!”

    小可也没忘了向老大爷告辞一声,眼见得顾大夫就在前方二十几米远,他却越走越慢下来,叶婴落不知该叫住顾阿姨,还是该拉着小可快走。她只得催了小可一句,这才注意到他很迟疑的样子。

    “快追啊,想什么呢?”

    小可摇着头说,“我今天还是不见她了。我需要再侧面多了解她一些。”

    “了解她什么?你不是来劝她搬迁的吗?”

    “没错。只是这怨婴事件搅得我心神不定的,也没心思劝服她了。”

    “这是两码事啊?”叶婴落有点迷糊。

    “说不定是一回事。这顾大夫本来就是位知名的医学专家,她定要留在这里不走,有可能是因为想研究这怨婴事件。一个搞了一辈子唯物研究的学者,碰到这么唯心的事,哪有不想解开迷团的?”

    “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

    小可却听乐了,“怎么劝顾大夫搬迁的事你比我还上心呢?就像是我陪你来的似的。”

    叶婴落白了他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

    小可站在路边细细思量一番,做出了决定,他要回一趟社区服务站。叶婴落左右无事,于是主动要求开车送他去。

    两人再次经过棋摊时又和老大爷打了声招呼,老大爷还在纳闷:“不是说要去找顾大夫的吗?这俩小家伙八成是吵架了,又改了主意。怎么这俩人竟然是漂亮姑娘倒追着那小秃头呢?奇怪,奇怪!”他摇了摇头不得其解,只得低下头去继续研究起棋局来。

    社区服务站的工作人员已经认识了小可。但是当他提出想查阅社区近年来的医保记录时,那位大姐却借故拒绝了他的请求。毕竟他只和拆迁办的人有些业务往来而已,人家犯不上为他劳心劳力的解决这些和分内工作不相关的事。

    身旁的叶婴落却不紧不慢的自包里取出一张卡来递给那位大姐,说这是“浪淘沙”浴馆的vip卡,里面的存款足够她做一年的各项高档spa。那大姐自然是识货的,她眼睛发亮的盯着那张卡,嘴上推辞了一番,却又老实不客气的接下了它。在这之后便利落的调出医保记录,招呼叶婴落和小可到那部电脑前慢慢看,又给他俩各自倒了一杯水。

    待那大姐去忙别的事时,小可便低声对叶婴落说:“有钱办事就是方便。”

    叶婴落撅起嘴来,颇为得意的哼了一声,“是你太笨,不懂得变通而已。”

    “我到是懂得变通,只是拿不出什么能让人家两眼放光的彩头来。”

    “那你怎么谢我?”

    “你都把vip卡送人了,要不,我请你洗澡?连请一年。”

    叶婴落白了他一眼,“看你的资料去。”

    小可仔细翻看着医保记录,并抽出其中曾有过怀孕记录的数据单独做成一份表格。这个社区的医保记录只有六年多的数据。之前并未普及社区人口全员档案时的很多老档案都未曾录入数据库。小可问过那位大姐才得知,六年之上的数据都是实体的文档,现在早不知被搁置到哪里去了,而且其中也并没作过分类记录,多年前社区也没做过细致的普查。能够找到的可靠记录都在这台终端能翻看的数据库里了。

    小可又要求查阅宏卫社区的各家庭人员数量变动情况、七岁以下孩子上幼儿园的记录、接受疫苗的记录、那位大姐收了叶婴落一份厚礼,自然处处都给开绿灯,并主动的帮小可调阅他想要的资料。

    这几份资料说来不大,可比对起来却又着实有着不小的工作量。小可从下午两点半坐到这里,直到五点钟社区工作人员快要下班了,他才筛选出想要的内容来。

    他根据医保档案里各家庭的妇女怀孕记录,减去其中所有家里孩子正常出生、上学了的家庭,最后才汇总出一份表格。表格里总共有八个家庭中孕妇未能生养出孩子来,这些就是六年来家里生出过畸形儿的住户汇总表了。

    小可将这份表格传到邮箱里,这才拖着一身疲惫离开了社区服务站。叶婴落却早已看得不耐烦而先走了。小可在她离开时正专注的筛选着档案,这时独自走在夕阳映衬下的小路上,才想起那个不肯多陪他一会儿的“夜莺”来,小可还记得不久以前她为了逃脱警方监视而频繁找他的事。想到这些,他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口气,心想左右无事,不如回歌厅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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