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思邈接过笔,并没有直接写郑胖子儿子的病情,而是先写了什么“原是张道兄当面”、“书短意长,不能一一尽礼”之类;又写什么“医术低微”、“斗胆诊断”、“请张道兄惠鉴”等等。总之一大段一大段的文言文,十分客气。

    要不是张玄清曾经为了装高人骗钱,背了不少古籍,对文言文还算了解,都不一定能看得懂。

    客气话写完后,才介绍起了郑胖子儿子的病情:“……郑家独子,幼学之年,脉搏虚浮,气息微弱,舌苔晦暗……身体触目惊心,发疮头面及身,须状如火,皆戴白浆,随决随生,疑为虏疮。贫道无能,不知解救之方,敢问道兄可有良药?”

    良药?有,有药丸,要完啊!

    张玄清别的没看懂,什么脉搏、气息、症状,他是一概不知道,但最后一个“虏疮”,他却正好知道。

    虏疮,以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在后世还有一响亮的名字——天花!

    天花啊!

    张玄清心中一阵惊颤,还有一丝丝莫名的激动。

    说来他知道天花叫虏疮还是从小说中看来的,小说中主人公就是穿越到了大唐,还是贞观年间,然后遇到孙思邈,恰好那时天花肆虐,主人公一个“种痘法”砸下去,顿时把人治好了,把天花消灭了,顺带还把孙思邈震慑住了。

    果然,自己作为“穿越者”的人生终于正式开启了吗?

    什么语言不通、什么遇到的女人不都是美女,作为一个伟大的穿越者,语言不通照样可以装逼!

    想到这里,张玄清身体一震,精神抖擞,腰板挺得笔直,对着孙思邈淡然点了点头,嘴角含笑,悠悠取过笔墨,潇洒的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种痘!”然后便静静等待。

    他要等孙思邈“不耻下问”,然后再不轻不淡的把“种痘法”告诉他,这样才符合高人行事。

    然而……

    “道兄所言可是取自身脓液敷于患处的以毒攻毒之法?”孙思邈根本不给张玄清嘚瑟的机会,面露诧异写道:“原来道兄也知此法,不过此法虽有治疗之效,却亦有可能加重病情。若非不得已,绝不可轻用。倒是道兄‘种痘’二字,颇得此法精妙,贫道还以为此法乃贫道独创,今日听道兄道来,却想来古已有之。”

    张玄清:“……”

    卧槽!

    说好的惊为天人纳头便拜呢?

    尼玛剧本不对啊!

    张玄清不禁热泪盈眶:凭什么别人家穿越者想怎么装逼就怎么装逼,不仅不用担心语言的问题,还可以出门就见美女,怎么到了他这语言不通、美女没有、好不容易装回逼,立马就被打脸了。而且听孙思邈的意思,种痘之法还是他发明的?

    不对!不对!他说的顶多算“人痘”,小说里提到的可是“牛痘”……

    可小说里的东西他还能信吗?

    结合自身的经历,张玄清心里面一阵发虚。

    转头看看孙思邈,又看看郑胖子,他心中一狠,咬咬牙:干了!输人不输阵,总不能一点都不对吧?

    拿起笔来,小心翼翼的写了“牛痘”俩字,比之刚才的气势简直天差地别。怕孙思邈二人不明白,他又在下面作了注解:“取患病之牛的脓液,接种于人的体内,可以……预防此症。”

    好吧,都怪他没记明白,牛痘也不是万能的,没得病的可以预防传染,得了病的……有没有作用他就不知道了。

    孙思邈看着他的话一阵沉思,嘴中喃喃说着什么,直到郑胖子焦急的碰了碰他,才回过神来。

    先是冲张玄清点点头,而后便和郑胖子攀谈起来。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张玄清脑补应该是这样的:

    先是郑胖子说:“孙道长,不知这位张道长所言方法能否救治小儿?”

    孙思邈回道:“此事贫道也不能断言,毕竟无有先例,若要实施,还需辩证。何况,张道兄也言只能预治,恐怕对令公子无用。”

    然后就见郑胖子拿起笔,写道:“张真人,除了此法,敢问真人还有没有其他妙法?请真人慈悲,救救小儿!”

    张玄清连忙摇头,开玩笑,他就知道个种痘,想装个逼,却被孙思邈打脸打的脸都肿了,哪还敢在孙思邈面前班门弄斧?

    没想到孙思邈却写道:“道兄不若亲自问诊一番,毕竟虏疮之症,并不常见。且贫道先前诊断,也有存疑之处,说不得郑公子所患并非虏疮,只是相似之症……”

    别,我才不去看呢,那玩意传染,我可不想死。

    张玄清赶紧摆手,提起笔来写道:“其实贫道并不通医术,种痘之法,也不过听人提及。孙道友医术不凡,贫道也颇有耳闻,若连道兄都不能确诊,贫道更是束手无策。”相比起装逼来,还是小命重要。

    孙思邈见他这么说,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旁边郑胖子更是不堪,不仅仅是失望,甚至都有些悲痛了。孙思邈紧忙开口安慰。张玄清无法,只得在旁边干看着。

    两人说了一会儿,孙思邈再次提笔写给张玄清道:“道兄‘种痘’之法虽待验证,可若成功,必是泽被天下之大功德。听闻道兄初来本县,尚无住处,寒舍虽然简陋,却也能遮风避雨,不知道兄可肯屈就?”

    肯,肯,太肯了!

    张玄清心头大喜,就要答应,没想到郑胖子也写道:“道长若是不弃,也可在府中住下。”

    严格来说,看孙思邈和郑胖子的穿着,跟着孙思邈走,生活质量肯定高不到哪去;而跟着郑胖子,妥妥的吃香的喝辣的,一般情况下张玄清肯定选择郑胖子。

    可张玄清还不想死,现在郑胖子家摆着个疑似天花病患者,给他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呆在这。

    十分诚恳的推辞了郑胖子的邀请,然后又对孙思邈肯收留表达了真挚的谢意。

    孙思邈便跟郑胖子告辞,然后带着张玄清,还有那个跟他一起来的小道士,一起出了郑府。

    恩,没吃饭,人家是来看诊的,不是混吃混喝的。

    不过让张玄清好奇的是,郑府之前接待他的那个老管家也跟着他们三人一起出来了。一刻钟后,四人来到孙思邈的医馆,张玄清抬头一看,好么,竟然回到了他穿越来的地点:“济世堂”。

    不记得历史上说孙思邈开过医馆啊?

    还有,这么一位“大神”杵在这,不先请他反而请自己干什么!

    张玄清却不知道,人家郑胖子确实想请孙思邈,可惜孙思邈带着徒弟出诊去了。正好听说县上来了他这么位“奇人”,便把他请了去。

    说白了还是他脑袋上盯着的白色假发起的作用,毕竟这里是古代,不知道还有头套这么个神奇的东西。一见他“鹤发童颜”,还真以为他是返老还童、驻颜有术的老神仙。就连孙思邈一开始对他那么客气、非找他说话,还叫他道兄,都是基于这一点。可惜……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走进医馆内,首先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药材味……一般而言这里描写都要说药香,可惜张玄清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香的。

    而后就见孙思邈说了句什么,一直跟着他的小道士立马跑到药柜前抓药,秤好交给跟他们来的老管家。

    或许是看出张玄清眼中的疑惑,孙思邈走到柜台前,拿出纸笔,写道:“郑公子之症,虽不能确诊,却也不能拖延。贫道曾听一偏方,言疮类之症,‘煮葵菜,以蒜齑啖之,可止’。二者相合,并无危险,故可使郑公子试服之。”

    张玄清:“……”

    你牛,你牛行了吧,好歹您也是药王啊,拿偏方糊弄人真的好吗?

    而且你既然有药方你还让我丢什么人现什么眼啊!

    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接下来他能不能吃上一碗热乎饭,可都靠孙思邈了。所以他只好含笑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恩,真的不在意,就是有点想哭。

    目送老管家拿着药离开,孙思邈再次给张玄清写了个纸条:“不知道兄耳、喉之疾,是先天成就,还是后天所造?若道兄愿意,贫道或能试着找出病理,解决道兄之疾。”

    不知道为什么,张玄清竟然从孙思邈眼中看出一丝期待。

    难道他把自己拉来就是想研究研究“疑难杂症”?

    张玄清忽然想到,似乎传说中孙思邈就是个“科学家”,四处搜集药方,然后试验对不对症。不对症的都让他扔了,对症的,就都被他加入他编写的《千金方》中。

    所以说自己被当成小白鼠了?

    还有那郑胖子的儿子……啧啧,真可怜!

    妥妥的古代版人体试验啊。

    想明白这一点后,张玄清紧忙摇头,指指自己的嘴,摆了摆手,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再次摆了摆手。忽然看到面前的纸笔,他懊恼拍了下自己额头,都被孙思邈吓傻了,赶紧写道:“多谢道兄挂念,贫道并非染疾,听得见、亦发得出声。不过贫道家乡如同靖节先生笔下之桃花源,世代避世不出,音声皆袭古语。而外界时代变迁,沧海桑田,音声几多变换。贫道又是初履尘世,故才听不懂大家的话。”

    靖节先生就是陶渊明,他笔下的《桃花源记》,是张玄清能想到对自己情况的最好的解释。毕竟他不能说自己是从后世穿越来的吧?

    孙思邈将信将疑,说道:“当真?”

    “挡……震……?”张玄清毫不犹豫的重复了一句。当然说的肯定不是这俩字,就是那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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