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嗓门惊叫着,手脚并用爬起来,想要逃离这里。可是,他刚刚跑了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他再次爬起来,再次跌倒,他不屈不挠的身体和坚硬的冰面撞击出一连串迟钝的声响。

    那两个人又拉起粗嗓门,将他投进冰窟窿里。

    麻子脸满脸都是血,在淡淡的月色下看起来异常恐怖。麻子脸从地上爬起来,刚刚跑了几步,突然一跤跌倒,像从半空中掉下了一件烂棉袄。麻子脸再次爬起身来的时候,我滚过去撞到了他,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双腿。

    麻子脸使劲地挣扎着。挣得屁股里发出一连串扯布的声音。我忍受着恶臭,双手像铁箍一样紧紧地捆扎着他。麻子脸挣扎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停止了,他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大大,妈妈,饶命啊。”

    那两个人把粗喉咙和细喉咙都丢进了冰窟窿里。然后走了过来。月光下,我还没有认出他们,但是,他们救了我,就一定是我的朋友。

    个头稍高的那个人说话了,我听见他说:“呆狗,松了手,把这贼也丢进冰窟窿里。”

    我松了手,站起身来。我看着他们,大吃一惊,他们居然是我的老熟人,个头稍高的是铁柱。个头稍矮的是铁栓。

    铁栓一句话不说,只是对着我嘿嘿笑着,月光下我看到他的牙齿一片惨白。铁柱问我:“呆狗,你让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我拉着他们的手臂,惊讶地问:“自从那年塞上一别,到现在已经好些年了,你们怎么会从塞上来到这里?”

    铁栓还是嘿嘿笑着,铁柱说:“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啊呀,不好……”

    铁柱打了一声呼哨,一挥手,猎犬就如离弦之箭,向前奔去。刚刚逃出几丈远的麻子脸,又被猎犬扑倒了。

    我们走过去,看到麻子脸的脸上血肉模糊。我对他们说:“这贼这两天想着法子折磨我,把这贼交给我。”

    我从铁柱手中要过马缰绳。从鞍鞯下抽出绳索,绳索的一头与鞍鞯相连,另一头绑在麻子脸的脚脖上。麻子脸边哭边哀求:“呆狗,不管我的事,都是李大掌柜出的瞎瞎主意。”冬丸岁划。

    我没有吭声,踩着一块凸出的冰块,翻身跃上马背。马走在冰面上,慢慢向河堤走去,马尾巴后的麻子脸像只断线的纸鸢一样,忽而滑向左面,忽而滑向右面。

    马走上河堤,我在马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弓起四蹄向前飞奔。一块块脸盆下的石头突然迎面扑来,又从胯下流过。冰冷的夜风像根根利箭一样从我的耳边嗖嗖掠过,我的两只耳朵也像被利箭射穿一样疼痛。刚开始,我还能够听到身后麻子脸的哀哭声,到了后来,再没有听到麻子脸的任何声响。

    我勒转马头,跳下马背,看到身后拖着的,只剩下麻子脸的一条腿,他的上半身和另一条穿着绸缎棉裤的腿丢在了路上。

    我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向着河面走去,这一路上都看到了麻子脸身体的零部件,一会儿是一条腿,一会儿是一只手,后来,我看到他已经变形了的头颅,像只瘪气的篮球一样滚落在草堆中。

    铁柱和铁栓都走上了河堤。铁栓的肩膀上站着那种苍鹰,那只苍鹰的钩状嘴巴在月光下发出冰冷的光芒。铁栓用手掌抚摸着苍鹰的翅膀,突然一甩肩膀,一声唿哨,苍鹰腾空而起,向着月亮飞去。很快地,它就被融化在浓浓的月色中。

    时间不长,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骑马的人,在遥远的天幕的衬托下,他们就像剪影一样虚幻而不真实。铁柱向着那几个人打了一声呼哨,很快地,有了呼哨声回应过来。

    铁柱笑着说:“他们到了。”

    我惊讶的问:“谁呀?”

    铁柱没有回答我,远处的马蹄声像爆豆一样传过来,细密而急切,一共是四匹。他们还没有奔到近前,我已经从身影中看出来了,有一个是豹子,还有一个是老道。但是,另外两个我没有看出来。

    那四个人奔到近前,一齐滚鞍下马。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照着我的肩膀擂了一拳,他说:“呆狗,你个臭小子,还认识我不认识?”

    我定睛一看,大喜过望,那是响马中的瓢把子瘦子。

    另外一个站在瓢把子瘦子身边的人摘下帽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月光下他的光头熠熠闪光,我认出来了,那是胖大和尚。

    我看着豹子和老道,惊奇地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豹子关切地问我:“怎么样了?身体还好?”

    我的脚腕被麻子脸囊了一锥子,痛彻骨髓,但是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自己的怯懦,我摇摇头说:“不要紧。”

    老道说:“我们找了你好久,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问:“瞎子二哥呢?他怎么没来?”

    豹子没有接过我的话头,而是看着大家说:“这个李大掌柜的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专做假药害人,党羽众多,狡兔三窟,今晚我们把他的老巢端了。”

    老道问我:“呆狗,你还记得李大掌柜的把你带到了哪里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记得了,黑灯瞎火的,他们拉着我东转西转,最后来到这条河边。”

    铁柱看了看铁栓,说道:“不碍事,今天正午,铁栓的鹰落在一座院子里,被人射了一箭……”

    瓢把子瘦子急切地问:“受伤了?”

    铁栓摇摇头。铁柱说:“没事的。只是掉了几根羽毛。”

    我插嘴说:“当时我看到了,这只鹰太神勇了,它落在一棵树上,麻子脸对着鹰射了一箭,被鹰一翅膀打落了。”

    铁柱问:“麻子脸是谁?”

    我指着黑暗中的河堤说:“就是刚才被我用马拖死的那个人。”

    铁栓在黑暗中笑了。铁柱说:“管不得,原来是这样啊。”

    老道抢着说:“你们说了这么一大堆,我到现在还没有听明白说的是什么?我理不出个头绪。”

    铁柱说:“今天晚上,我们分头寻找呆狗,我和铁栓架着鹰,跟着狗,来到了那边的山岭上。”铁柱指了指远处,接着说:“我们看到这边的河边有人影在晃动,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鹰展开翅膀,躁动不安。月亮露出来,我们看到三个人挖开冰窟窿,把一个人向冰窟窿里塞。半夜三更,干这么残忍事情的,肯定不会是好人。铁栓放开鹰,鹰就只直飞过去,一下子就把那个人的眼珠子给啄出来了。我一直都在纳闷,鹰咋这么通灵性呢,能分清好人坏人。哦,原来白天就是这个人射了鹰一箭。”

    大家一齐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铁栓听到人们都在夸奖他的鹰,他爱怜地抚摸着鹰的翅膀,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

    铁柱又说:“所以说,我们只要跟着鹰,就能够找到李大掌柜的老巢。”

    老道说:“你这头鹰真是好东西,太通人性了。”

    瓢把子瘦子哈哈笑着说:“这算什么!有一年铁柱和铁栓被困在塞北大雪山中,没得吃没得穿,是这只鹰飞回来给我们报信,才救出了他们兄弟两个。”

    大家都把目光投在了苍鹰的身上。铁栓的脸上写满了得意。我看到他鼓着腮帮子,竭力憋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豹子说:“事不宜迟,快点走,端了李大掌柜的老巢。”

    铁栓肩膀一甩,挥手一指,苍鹰腾空而起,一声唳叫,就向着远方飞去。

    猛犬吠叫一声,就向着苍蝇飞去的方向奔跑,我们骑在马上,跟在猛犬的后面。我和豹子骑在一匹马上,我搂着他的腰。

    我们跑上了通往通州府的大道,豹子问:“你的腿怎么受伤的?”

    我强笑着说:“我的腿没有受伤。”

    豹子说:“你就别瞒我了,你的身体向一边偏着,另一边的腿肯定受伤了,不敢吃劲。”

    我说:“没事的,大仇已经报了,麻子脸被我拖死了。现在,赶紧找到李大掌柜的,可别让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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