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走出去,来到了屋外。我听见远处传来了敲打梆子的声音,梆、梆、梆、梆,每敲四下,就停顿一会儿,接着又是梆、梆、梆、梆四下。都到四更了,天也快亮了。

    我蹲在院子里,抽了一根烟,疲倦的时候,抽烟能够解乏。我听见夜风掠过墙头,呼呼喝喝,就像一群猎狗追赶兔子一样,又像千万匹马踩踏着冰封的荒原。冷风灌进院子,吹在我的脸上,让我感到一阵阵寒意。冷风吹走了远处的梆子声,也吹走了我的困倦。

    我走进房间里,决心找到这三个人是如何联合起来捉弄神行太保的。神行太保总以为他和坐在他下手的瘦子联合起来出千,但是我看到神行太保把他当朋友,而他根本就没有把神行太保当朋友。他的朋友是牌桌上的另外三个人,他们联合起来对付神行太保,可怜的神行太保居然还没有察觉。

    按照揭牌和丢牌的顺序,上家神行太保先揭牌丢牌,下家瘦子后揭牌丢牌。然而,我发现瘦子跟着神行太保丢牌,瘦子所丢的牌,都是和他的牌相关。比如,神行太保丢的是万字,那么瘦子丢的就是另外的万字牌;神行太保丢的是筒子,那么瘦子丢的也是筒子。

    牌场上有一句话叫做“跟着庄家打,不输钱。”意思就是说,他是紧盯着庄家的牌来打。庄家如果丢牌是四万,那么就表示他不需要四万,而需要的是别的万字。只有有了别的万字,他的另外两张万字才能够组成一组。可是,瘦子故意跟着他丢下别的万字,这是存心不让身形太保和牌。

    神行太保腿脚很敏捷,但是思维很迟钝。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他连这个革命的首要问题都没有弄懂,那些自称是你好好朋友的人,才是你最危险的敌人。

    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瘦子完全跟着神行太保丢牌,他本身就不想和牌,他只为为了打乱身形太好的部署。可是,坐在瘦子下手的胖子每次几乎打出一张牌,而胖子下手的分头都能够吃上。

    各地打牌的规则不一样。有一种麻将有吃有碰,有一种麻将没吃只碰。今晚他们打的是有吃有碰。

    吃,就是拿起上家丢在锅里的那张牌,和自己手中的另外两张牌组成一组。碰,就是当有人丢在锅里一张牌,而你手上正好有两张这样的牌,你捡起来,就成了三张一样的牌,刚好是一组。碰比吃在前,当有人碰牌的时候,你就不能吃牌。

    分头能够不断地吃到胖子丢在锅里的牌,而神行太保却吃不到分头任何一张牌。这个千术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只盯着自己牌的神行太保居然不知道。

    他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少,他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牌场上四个人,当三个人联合起来对付一个人的,他们不需要出千,只需要互相盯着桌上的牌,就能够把这个人装进圈套里。

    天快亮的时候,神行太保桌子上的钱终于输光了,他像一件烂棉袄一样颓然倒在椅子上,身上没有了一丝力气。

    另外三个人整理桌子上的筹码,准备离开,很行太保像被打了鸡血一样突然跳起来,他喊道:“不要走,都不要走,我还要来。”

    胖子看着神行太保,阴阳怪气地问道:“我的个少爷呀,你都输光了,你拿什么来?”

    神行太保学着当初被我们装进套子里的胡少爷,他用胡少爷一样的语气喊道:“掌柜的,拿钱来。”

    掌柜的来了,他头顶光秃,眼睛眯着,一看就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他的手中拿着水烟壶,呼噜噜吸了一气,然后从鼻子里喷出了两股白色的烟雾,他嗤笑地看着神行太保:“你谁呀?谁家的少爷?老夫眼拙,咋还没认出来了。”

    神行太保双眼血红,肩膀却塌了下去,他低声下气地对掌柜的说:“掌柜的,那点钱,赢了马上还你。”

    掌柜的说:“你是经商的还是开店的,是跑公差的还是穿制服的,老夫在这一带生在这一带长,怎么就没有见过你呢?你赢了钱还我,你要是输了呢?”

    满院子的人看到这边声音高亢,都跑过来看热闹。神行太保受了奚落,他脸上挂不住,就涨红了脸喊道:“我拿命还你。”

    掌柜的说:“你的命能值几个钱?有人买你的命?我家母狗还能生窝崽子,你能干什么?你也能生窝崽子?”

    围观的人都呵呵大笑。

    我看着这种情形,赶紧拉着神行太保逃走了。神行太保一路上被我拉得歪歪斜斜,趔趔趄趄,而他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地喊着:“放开我,我要把钱赢回来。”

    回到了教会医院,神行太保好像刚刚从地狱里走了一遭,眼神迟钝,脸色蜡黄,坐在那里软塌塌地,好像筋骨都被抽走了。

    我对他说:“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今天你走了千儿八百,明天千儿八百又会回来。你犯的着为钱生气吗?钱是人的奴才,它就是为人服务的。你会为你的奴才而寻死觅活吗?这个奴才走了,还会有别的奴才来。这张钱从你手中到了他手中,而过几天又会从他手中回到你手中。你怎么会把钱看得这么重呢?”

    神行太保说:“我现在又身无分文了,上回身无分文,是你给了我钱,现在又没钱了。”

    我说:“想要钱还不简单,今晚你就跟我走。我不敢说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但是今晚绝对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神行太保问:“你去哪里搞钱?”

    我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白天我们睡了一整天,快要到半夜的时候,我们才出去。

    我要带神行太保去的地方是市政府。

    别人可能没钱,但是市长不可能没钱。今晚我要带神行太保去拿的,是市长的钱。

    市长也是人,是人都会有小毛病;市长也是男人,是男人都有不想让老婆知道的事情。男人都有藏私房钱的嗜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藏私房钱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别人的私房钱可能没多少,但是市长的私房钱肯定会很多。

    市政府坐落在北大街,门口连个站岗的都没有,围墙也不高,我让神行太保在外面等我,我一纵身就跃上了墙头,然后溜了下去,连投石问路都免了。我知道政府里面是不能养狗的,狗咬伤了前来办事的百姓,那就是大问题。

    市政府很小,只有几排平房,我一件件走过去,查看着门牌上的木牌,上面写着建设科、民政科、农牧科、水利科……每间房门上都挂着一把铁锁,我用手摸了摸,是非常普通的铁锁,这种铁锁打开的方式很简单,拿在手中摇一摇,从钥匙孔里塞进一根铁丝,一勾一拉,就打开了。

    转到最后一排,终于看到了木牌上写着“市长”两个字,而铁锁和我前面看到过的建设科那些办公室的铁锁毫无二致。我很轻松地就打开了铁锁,走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地面上都能躺下十个人。办公室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靠墙放着一架柜子。都没有上锁。我拉开抽斗,在里面翻动着,只找到几张零钞。

    我极度失望。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本想着和知府一样官职的市长,柜子里没有十万雪花银,也有一万雪花银,没想到只有几张纸币。

    我把这几张纸币揣在口袋里,关上抽斗,锁上房门,爬上院墙,正准备跳下去的时候,突然看到远处的房顶上,有一个人影闪过。

    啊呀,是老荣。

    我决定跟上去,看看这个老荣要干什么,看看我能不能趁火打劫,捞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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